春天裡的大雪往往意味着來年中的萬物復甦勁頭更甚。
這場北國之雪不但封鎖了奉天區域,而且雪霧瀰漫讓返程的路只能南下。
張赫、光明左使、雪中晴一行只有同行,沿海朝着關外的青花鎮進發。
村鎮並沒有官道,但道路卻很寬敞,冰天雪地的情形讓人不禁回憶起多年前的那一幕,一條公路上,一個穿着單衣的孩子拼命的奔跑,只爲不被這樣的九寒天給凍死。
而另一個大男孩瞧見了這一幕,什麼話都不見,立即奔下去把自己的羽絨服脫下來批在他身上。
那一刻,兩個孩子就哈着白氣、望着對方笑,他們的笑容沒有絲毫的雜質,只有孩童的純真和直率。
那一刻的溫暖,足夠融化世間萬物所有的冰寒和冷漠。
時光荏苒、物事人非,純真和直率已不再有,有的只是江湖兇險和人心叵測,但此刻又是三人同行,讓人深深懷念過往。
前面的光明左使忽然勒住了馬,停在原地:“前面就是青花鎮了!”
張赫點點頭:“是的!”
光明左使望着他笑道:“你想不想喝酒?”
張赫也笑了:“你不該問我。”
光明左使望着後面,雪中晴打馬上前,嫣然道:“鎮上有好酒賣?”
張赫笑道:“酒好不好不重要,關鍵在於人對不對。”
人不對,再好的酒到了口中又酸又澀;人對了,酸澀的酒到了口中也是美味。
青花鎮規模不大,風格也很古樸,長長的老街上有一家破敗的麪攤,賣的是很普通的拉麪、滷蛋、豆乾、豬耳朵。
攤主是個玩家,看上去倒也年輕,在這種偏僻的小鎮上經營着這樣麪攤,一個月是賺不了幾個錢的,但也許就是爲了每個月賺點銀子兌換點小錢,稍稍改善現實的生活。
張赫、光明左使、雪中晴坐了一張破桌子,雲中月、光明右使、君子劍、天仙子坐了另外一張比較大的桌子,一行七人並沒點多少東西。
七碗牛肉麪、兩斤老酒、兩碟滷蛋、豬耳朵和一些下酒小菜,最多也不過幾兩銀子,但攤主卻很快樂,忙前忙後、哼哼小調,彷彿做着世界上最愉快的事情。
因爲他知道上門了,他又有事可做了,總算有些小錢可賺了。
望着他快樂的神態,張赫很是羨慕、也很佩服。
他一向欣賞這種人的生活態度,他自問做不到這麼樂觀,縱然在座的各位都是叱吒風雲的王朝英豪,可是有誰能比這攤主活得更愉快、灑脫、逍遙而自由呢?
望着張赫神思的表情,光明左使也笑了:“在想以前?”
張赫道:“過去的都是好曰子,這話我不太贊同,但過去確實有過好曰子,現在我才懂!”
話語簡單,卻包含着至深至奧的生活哲理。 Www •ttk an •c○
能深刻體會其中的人,也就只有光明左使和雪中晴了。
所以三人一起舉杯,仰頭而盡。
酒雖冰冷,可一喝下去肚子裡馬上就有團火燃了起來。
雪中晴嫣然道:“我們三個好多年沒一起這麼喝酒了!”
光明左使望着她,柔聲道:“有三年多了!”
三年時光,的確改變了很多很多。
時光可以改變人事,可以滄海桑田、可以奪走你的容顏,但有一樣東西卻是它改變不了的,那就是人與人之間的情誼。
這一瞬間,三人的關係彷彿突然拉近了,就像曾經的孩童時光,是那麼親切、那麼自然。
光明左使又喝下一杯酒,感嘆道:“我錯了!”
“錯了?”雪中晴不解。
“是的,我錯了!”光明左使點點頭,“有時候我太急了,所以冒失衝動。”
其實不是太急了,而是太在乎,所以怕失去,纔會蠢口而出。
這話雪中晴豈有聽不明白的道理,她也感嘆道:“你也不是急,從小到大你都是這樣的。”
她畢竟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他也畢竟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從小青梅竹馬,彼此早就深知對方的脾氣,一吵就是兩傷,一退就是雙和,此刻各自讓步,似乎有了和好的意味。
不過雪中晴卻不敢看張赫的眼睛,她知道自己跟光明左使總是會傷到他。
但此刻張赫看來快樂得很:“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看你們既然相互道歉,不如和好算了。”
光明左使怔住,張赫看起來好象有點喝麻了的意思。
“你是不是喝得急了,要不下線休息一下?”雪中晴道。
張赫大笑:“武功我不敢說天下第一,但酒量絕對是無人能敵,老闆,再打兩斤來。”
年輕的攤主笑吟吟的提了一壺酒上來,張赫道:“人逢喜事精神爽,老闆,你也陪我們喝兩杯吧?”
攤主慌忙擺手:“客官,不敢不敢!”
張赫卻倔了:“不行,你必須陪我喝兩杯!”
攤主賠笑道:“客官,我哪敢呀?”
“不敢?”張赫大笑:“是不是怕酒中有毒?”
攤主的面色變了:“客官,我在這賣了兩年酒了,哪會下什麼毒呀?”
張赫笑得更厲害了:“開了兩年麪攤,切出來的豬耳朵粗細不勻也就算了,但煮荷葉面不知道摻入冷水平鍋,這是賣了兩年酒的老闆麼?”
這個時候光明左使和雪中晴終於知道事情不對了。
“酒中有毒?”光明左使驚問。
他對毒並不陌生,可是現在還感覺不出來,那就證明這毒太厲害。
剛一問出這句話,光明左使就突然閉上了眼睛。
看似在打座,實際上是他已經感覺到了不對,馬上催動內功和真氣強行逼毒。
雪中晴卻是愣住了,她並沒有任何不適反應。
攤主這時候已經退後了好幾步,冷笑道:“姓武的,你中了我的秋蟲散,等着滾回城去吧!”
秋蟲散,一種用牽機、斷腸、銷魂三種毒草煉成的劇毒。
無色無味,最適合在酒水裡下,配合酒姓發作更快。
酒一入喉、毒就發作,酒一下肚、命如秋蟲。
在王朝中,能使用這種毒的就只有唐門的頂級用毒高手。
雪中晴望着攤主,忽然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唐門的總護法龍大官人。”
龍大官人頓時怔住,沒想到自己喬裝打扮還是被認出來了。
雪中晴似知他在想什麼,忍不住冷笑道:“你那點易容知識,是個女人都會!”
龍大官人冷冷道:“天下霸刀雪中晴,別人怕你但是我可不怕,這事與你無關,滾開!”
這倒是事實,論武功他不一定強過雪中晴,但是唐門毒藥之厲害,是個人都應該清楚厲害,何況這還是唐門的總護法。
張赫當初跟唐門結的樑子,讓整個唐門都懷恨在心。
不過張赫此刻卻笑了:“龍大爺,你應該問問,我喝了你的毒酒,爲什麼現在還沒事呢?”
龍大官人冷笑:“那你就繼續試試看!”
張赫笑道:“因爲我知道你的毒並不是在酒中,而是塗在杯子上的。”
龍大官人的臉色變了變。
張赫解釋道:“如此偏遠窮苦的小鎮,連幾個人都沒有,一個麪攤子居然用質材比較好的窯玉杯來做酒杯,唉,唐門毒藥是厲害,可惜你們不會演戲。”
雪中晴歎服,江湖中的鬼蜮伎倆,能騙過張赫的真的不多。
但她又忍不住道:“怎麼我沒事呢?”
張赫嘆道:“因爲他真正想毒死的人並不是你!”
龍大官人冷笑:“你看出來又怎樣?你也握過杯子了!”
張赫又嘆了口氣,繼續拿起自己面前的那隻杯子,仰頭喝了一口酒:“我又喝了,怎麼還是沒事?”
這下所有人全都愣住。
張赫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看好了,我再喝一杯,怎麼還是沒事?”
衆人眼睛發直,這是什麼手法居然沒人能看得出來。
龍大官人笑不出來了,也不準備再笑了,他選擇了最直接的法子,手一揮就是一雙鹿皮手套戴上,跟着一把五彩毒砂打了出來。
他反應奇快、動作連貫,出手方位也相當詭異,這片毒砂居然像兩條繩索一樣絞向張赫。
只可惜他反應再快、動作再漂亮、出手再詭異,毒砂飛過去的時候,張赫人已經不再那張爛凳子上了,而是直接到了他的頭頂上,跟着手一揚,同樣是一片白色的粉末打了下來。
龍大官人是用毒的大行家,一看張赫出手就知道張赫也在用毒。
但天底下的毒藥,再厲害能有唐門厲害嗎?
所以龍大官人雙手揮舞起一個成盾的掌風阻擋白粉,跟着人急退。
然而他做夢也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張赫落地後猛的朝前吹了口氣,龍大官人的掌風居然被張赫隨隨便便一口氣就給吹散了,勁風撕裂四散,麪攤上的鍋碗瓢盆叮叮噹噹的跌落一地。
龍大官人哪裡見過如此可怕的內功,一時間都差點駭呆了。
只不過他這麼稍微一走神,就輪到張赫的掌風推過來了,掌風不但逼得他呼吸一滯,而且其中還夾雜着一團模糊的白影,像是一個白色的小囊,這纔是真正的毒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