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烈酒,最猛烈的那種燒刀子,一下肚就有一團火衝了起來。
酒可以讓人衝動,但光明左使還是沒有衝動,最近他已學會了忍耐和等待。
他知道該來的始終會來,用不着着急去問。
果然,三杯酒飲完,吳用才放下杯子,讚道:“能得左使賜酒,幸甚之及。”
光明左使盯着他沒有說話,吳用繼續道:“想必能在此帳中飲得左使賜酒之人,均是天下英豪。”
光明左使仰頭大笑:“你說得沒錯,坐在你那個位置喝過酒的人,都是王朝中的英雄豪傑。”
吳用目光閃動:“哦?敢問有哪些呢?”
光明左使道:“那就多了,比如天下霸刀的雪中晴、慈航靜齋的驚鴻仙子、天魔宮的正宮副宮……”
他剛說出這幾個名字,吳用就開始在搖頭了:“這些都是女流之輩,如何能算英雄豪傑?”
光明左使冷冷道:“但這些女人的名頭和實力都不在絕大多數男人之下。”
吳用忽然笑了:“是不是英雄豪傑,和名聲與實力並無直接關係,古往今來,看秦皇漢武、唐高宋祖、成吉大汗、順治闖王,指點江山、文采風流,又有幾人是女流之輩?”
光明左使只有默然。
吳用繼續道:“不管左使你願不願意承認,現實也好,這王朝也罷,主流永遠都是男性化的。真正的英雄豪傑,不但有大氣象、而且還要有大智慧、大謀略、大志向,你說的這幾人,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
吳用頓了頓,道:“天下霸刀,曾經風靡王朝,一年盟主爭霸,雪中晴就連二盟主都未能問鼎,何談英雄?即便是豪傑都不能算。”
光明左使沒有答話,只是悶悶不樂的獨自喝了杯酒。
吳用道:“慈航靜齋的驚鴻仙子。此人武功倒也算一流,只可惜心術不正,在武當大會上指鹿爲馬,如何能令人信服?”
光明左使略微有些驚訝,此人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只不過江湖上從來沒有聽說過吳用這一號人。
吳用道:“天魔宮遠在川西,看似一方霸主,實則奇門下五門之流。與英雄豪傑四字完全沾不了邊。”
光明左使興致來了,忍不住道:“照吳先生這麼說,這英雄豪傑還得是男性。”
“沒錯!”吳用倒敢理直氣壯的回答。
光明左使沉吟着,道:“今年盟主大會,紀檢委書記登頂大盟主一席,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從,這算不算英雄豪傑。”
吳用笑道:“此人武功名望倒也說得過去,但行事瘋癲,讓人莫名其妙。哪有半分英雄形象?再說了,盟主誕生至今也有兩月時間,這兩月他卻銷聲匿跡未見有所動作?恕在下多說一句,連參與北國戰事的膽魄都沒有,這樣的人能稱之成英雄豪傑?”
光明左使又道:“這麼說來,翠雲峰、綠水湖。神劍山莊、鬼影長空,豈不是遠勝武林盟主?”
吳用又笑了:“一代奇才,鬼影劍客,鋒芒每出,江湖中必是血雨腥風,此人劍法高絕,可說在用劍的名家中,還沒有幾人能勝過他。大劍客叱吒風雲確實非他莫屬,然而他與何日君再來的恩恩怨怨延續三年,糾纏不清,所謂智勇多困於所溺,他與一個女流之輩都牽扯不休,最後還葬身在何日君再來的桃花刃下,又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光明左使點點頭:“此次四國聯軍南下,就在前兩天,遼東的三眼郡遭遇奇襲,據我所知,此次計策乃是聯軍君指揮官君若見所設,請問吳先生,這樣的人還不算英雄豪傑?”
吳用也點了點頭:“他倒算是半個英雄人物?”
“哦?”光明左使感興趣了,“半個?這怎麼說?”
吳用道:“這位君先生倒也算是驚才絕豔,奇人奇謀,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武功謀略,無一不精,就我所知,這位君先生確實有大人物氣象,只可惜心胸狹窄,容不下他人,須知英雄人物做的都是大事,既然要做大事,就要有做大事的大氣量,武當禁宮一役,足見他氣量狹小,否則的話,他怎會死於自己人之手?”
光明左使久久的沉默着,忽然舉杯:“吳先生,請容本人再敬你一杯。”
這一杯當然不是敬他指點江山的客觀公正,而是敬他知道的事情實在不少,從消息層面的角度來說,吳用絕不是非凡之輩。
人只有達到了某一層次,才能掌握到這麼多的信息量。
光明左使放下杯子:“天下英雄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如今已是王朝四年,到了今天,像你我這樣的人不知道青衣樓這三個字的只怕已經很少了,這青衣樓大龍頭吳先生且看如何?”
吳用此刻臉上已沒有笑意,而是有些凝重,他嘆了口氣:“青衣一百零八樓,每樓俱是高手,這個組織的確凌駕着王朝中的大部分勢力,而大龍頭本身又神秘無比,至今還無人知曉他的身份,青衣樓在中原武林亦是掀起過不少風波,南海一役、盜帥寶藏、武當驚變、鬼何之戰、盟主大會、北國戰爭,他都均有參與,論英雄豪傑,他勉強也算半個。”
這話讓別人聽到,只會覺得這吳用太狂妄了,但光明左使卻不動聲色問道:“又是半個?”
吳用道:“英雄人物,總是被傳誦,而非躲在幕後,永遠不見天日,若是心中有鬼,又何必不敢真面目示人呢?”
光明左使哈哈大笑:“說得好,我再敬你一杯。”
酒已過十杯,大帳內炭火正旺,火光映紅了光明左使的臉,他嘆了嘆,又道:“京華樓武力兄,一代奇才、聰明絕頂,但凡他在,沒有破不了的懸案、沒有解不開的迷局,迄今爲止,與他交手之敵,均無好結果,此人吳先生怎麼看?算不算大人物?”
吳用正色道:“說到他,在下很是佩服,這位武力兄確是王朝中的奇人,唐家堡智取奇花,猶過無人之境;據說名劍山莊內鬥,亦是他一手查出內奸;陳州風凌渡,他竟以一己之力在衆多高手中巧取了價值連城的紅貨;北冰鎮獨行,又將青衣樓一衆高手斬落;而十八連營爲友人兩肋插刀、獨闖刀山,當真是義薄雲天、被人傳爲佳話;至於武當驚變、南海之役、盟主大會,更是惡戰羣雄,激盪人心……”
他講得興起,光明左使也是聽得心旌動盪,張赫是他的朋友,誰有張赫這樣的朋友,都是一種光榮和驕傲。
張赫的崛起,是草根的崛起,是最讓人有共鳴的。
吳用又嘆了口氣:“只是可惜……”
光明左使目光閃動:“可惜什麼?”
吳用道:“只是可惜,武力兄此人受到的牽連太多,流連於花團緊簇之地,而他人又太執着,若想放開手腳轟轟烈烈幹一番大事,只怕很難。”
光明左使道:“哦?”
吳用道:“京華樓林若離部隊在三眼郡看似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實則是敗軍之像,左使應該看到,三眼郡的敗筆導致目前東北關的兵線收攏,聯軍大舉壓上,關卡朝不保夕,淪陷只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武力兄若有大謀略、大志向,局勢斷然不是如今這個頹勢,左使憑心而論,武力兄算不算個大英雄人物?”
光明左使沉默着,這個吳用的確是個人物,居然能看出東北關的敗象。
光明左使忽然又笑了:“如此說來,連武力兄都不能算英雄豪傑,那難不成我纔算嗎?”
吳用的臉色忽然變得鄭重:“正是!”
光明左使哈哈大笑:“吳先生未免太擡舉鄙人了。”
吳用沒有笑,而是沉聲反問道:“並非擡舉,我只是想問左使兩個問題。”
光明左使笑道:“好,貴軍今次助我一臂之力,吳先生儘管問,我也知無不言!”
吳用一字字道:“左使這次十萬大軍脫離蒙古大軍主翼,是否爲蒙古大汗親令?”
光明左使頓時怔住,他沒想到吳用的第一個問題這麼尖銳。
吳用又道:“左使將十萬大軍屯集紅花集,既不南下進攻中原,也不北返彙集聯軍,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光明左使的臉色沉了下來:“吳先生這兩個問題似乎問得有些過火了。”
吳用臉上居然有了一絲笑意:“其實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我可以代左使回答。”
光明左使盯着他:“好,那我就洗耳恭聽!”
吳用道:“左使這十萬大軍脫離聯軍主力,從軍事戰略的角度來講,其實是叛逃。”
光明左使居然沒有任何反應,靜靜的聽他分析。
吳用道:“不管出於什麼原因,這就證明,左使不甘屈居人下,心中自有天地,乃是有大謀略大志向之人。”
光明左使冷冷道:“說下去!”
吳用道:“十萬大軍獨立出來,既不南下也不北返,乃是因爲時機並不成熟。”
光明左使的瞳孔驟然收縮:“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