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輕拂,略帶着寒意,掃過每一寸溼潤的土地,一縷縷嫩芽破土而出。
星辰漫天,拱衛着圓月,如水的銀光灑滿虛空,整個世界似乎都清澈無比。
鮮血和仇恨似乎終究要被遺忘,這片世界等待着命運的審判,或許是幾日之後,或許是幾月之後,或許是幾年之後。
泥土的芬芳和清新的空氣並不能給人帶來美好的心情,至少萬凝脂的臉色很蒼白,目光之中沒有了平時的威嚴,只有那如水一般的柔情。
她徐徐朝前走去,迎着風,長髮飄舞着,似乎也嗅到了什麼。
易寒看着她的背影,輕聲道:“你什麼時候退位?”
萬凝脂回頭道:“或許還需要很久很久,也或許只需要三五天。”
易寒道:“這一場場大戰,終究是讓人成長了,萬江流變了,他會是一個合格的皇帝。”
萬凝脂道:“可災難遠遠沒有結束不是嗎?這樣美好的天地只是短暫的,很快我們又要去面對更沉重的厄難,繼續流血,繼續流淚。”
“直到我們這些人都絕望了,都崩潰了,任憑命運蹂躪了,或許一切纔會結束。”
易寒搖了搖頭,卻是低聲道:“我們不會絕望,除非身死道消。”
萬凝脂回頭,目光如水,卻是呢喃道:“你要走了,對嗎?”
易寒看着她,卻是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輕輕嘆息着。
萬凝脂道:“我畢竟是武道無上,我畢竟可以看到一顆堅定的道心,你的無邪之念,是向死而生,那麼你是要去死嗎?”
易寒沉聲道:“不算,不算去死,終究是爲了活着的。”
萬凝脂道:“我瞭解你,易寒,我認識你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們並肩作戰很多次,很多年。”
“我知道你在面臨危險之時會做什麼,我只要你下定決心之後會是什麼模樣。”
“可是我能說什麼呢?我無法勸阻你,也沒有人可以勸阻你。”
“我只能祝福不是嗎?這樣至少好受點。”
易寒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會回來。”
萬凝脂卻是哽咽了,雙目通紅道:“是嗎?可惜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易寒,你分明肩負着很多人的期待,你卻要離開。”
易寒道;“正因肩負期待,所以纔要離開,離開是爲了更好的重聚。”
萬凝脂不停點着頭,但聲音卻帶着哭腔:“是啊,爲了更好的重聚,可是我無法想象那一天,你說會出現嗎?需要多少個奇蹟的堆疊,人生纔會出現那麼美好的時候?”
易寒沉默着,只是跟在她後面。
兩人漫步於草原之上,走過了遼闊的大地,走到了黎明,走到了朝霞滿天,旭日初昇。
萬凝脂最終還是看向易寒,道:“你去吧,無論多難,我都堅持得住,西晉的兒女,一定不會倒下的。”
易寒輕輕點頭,道:“我會很快回來。”
萬凝脂看向易寒,道:“你可知道,我已經一百一十多歲了?我幾乎覺得我快老了,我不知道還可以等你多久。”
易寒道:“你承認你在等我了。”
萬凝脂笑道:“老祖說得對,我不能只考慮西晉,還需要考慮自己。”
“其實也沒有考慮,有些事不就是那麼自然嗎?我早已過了在乎世俗眼光的年紀了。”
“更何況,你早已是英雄。”
易寒忍不住要抱上去。
只是萬凝脂退開了,她只是低聲道:“去吧,去吧,抱住了,我就捨不得放開了。”
“你走,我不會去送你,你回來,無論多難,我一定來接你。”
易寒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道:“保重。”
他離開了,身體消失在了天地之間,沒有留下任何氣息。
萬凝脂看着空蕩蕩的草原,眼中只有迷茫。
離別總是來得這麼突然,又這麼順理成章。
命運主宰着一切嗎?如果是那樣,我真希望我沒來過這個世界啊。
她低下了頭,呢喃道:“斬斷吧,斬斷情緒,熬過艱苦的歲月。”
她伸出了手,按在了自己的眉心,將一切的情感都剝離,都埋葬。
最終,西晉女皇回來了。
滿目冷漠,滿臉威嚴,無上強者的風範顯露無疑。
......
柔軟的牀,柔軟的被子,蒼白的臉色,迷茫的眼睛失去了曾經的靈動。
易寒看着她,輕輕道:“外面的世界怎麼樣?”
辛妙娑道:“不如物藏森林。”
易寒道:“需要送你回去嗎?”
“回不去了。”
辛妙娑虛弱說了一聲,勉強擠出來一個笑容,道:“回去了又能怎樣呢?我不會再有曾經的快樂了。”
她看向易寒,道:“如你所願,我長大了,不再幼稚,不再淺薄,只是好像這一切並沒有那麼好。”
易寒沉聲道:“看來你知道天道師們占卜的未來了。”
辛妙娑道:“我還知道很多,白鹿爺爺來看我了,他說你可能要走。”
易寒身影微微一震,然後低下了頭,道:“是的,我來告別的。”
辛妙娑看着他,終於問出了她最想問的一些話:“易寒,爲什麼你我總是聚少離多?爲什麼只要長大,悲傷就總會多於快樂?”
易寒想了很久,才道:“人和人,一生相聚與別離的時間,總是差不多的,只是一些人年輕時聚少離多,一些人成長後聚少離多。”
“苦過了,自然有甘甜而來,離多了,自然會有相聚之時。”
辛妙娑沉默了很久,才道:“長大,真是一件不好的事,如果可以重來,我會選擇不認識你。”
易寒並不怪她。
他知道自己的分量。
他知道自己這個決定,給其他人帶來的幾乎是絕望。
“只是你如今這麼想罷了。”
易寒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不這麼認爲了。”
辛妙娑道:“如果真的還有下一次見面,我什麼都依你。”
易寒道:“你不去送我了,對嗎?”
辛妙娑道:“你希望我送你嗎?”
“不希望。”
聽到這句話,辛妙娑唯有掩面而泣,道:“那我到時候去接你。”
易寒笑了起來,道:“那時你一定要打扮漂亮一點,因爲整個世界都會來接我,我未必看得見你。”
辛妙娑道:“或許你會看到這個世界千百年來,誕生的唯一一尊界主。”
象道修者鳳毛麟角,象道造化神靈,整個羅天世界也屈指可數。
而象道超越神靈的存在,也就是界主,已經有幾百年沒有出現過了。
天下八道,武道一直是同境界中戰力最強大的,但超越神靈之後,武道卻成了最弱的。
因爲無論是象道界主、丹道不朽者、陣道天道師、器道蒼天錯誤,還是文道思無邪、靈道地藏、馭道織命者,都擁有極爲可怕的道則。
這些道則往往和天道有着最緊密的聯繫,所以總能有一些堪稱奇蹟一般的手段。
“界主,到時候見。”
“到時候見。”
易寒緩緩離開,悄無聲息。
他不想宣告天下,不想告訴太多的人,他知道自己是這個世界的信心所在。
他知道自己的離開無疑給這片世界巨大的打擊。
但他必須走。
拯救之法,在深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