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明月皎潔,寒風肆虐。
屋頂的瓦片滑落,門外揹簍滾動。
全城燈火已滅,房內燭光長明。
易寒坐在木椅上,看着桌上蠟燭淚水滴落,火光搖曳,心中憶起往事萬千。
初到這個世界,年紀輕輕,心思單純,忐忑與不安中,卻面對惡魔肆虐。
爲求活命,與人廝殺搶食,最終被迫參軍入伍。
穿上戰甲,拿起戰刀,一路殺伐十五年,終成名將。
那曾經無比懼怕的域外惡魔,已成他晉升軍銜的臺階石。
然後,無數的血眼擠滿蒼穹,密密麻麻的觸鬚裹住世界,再次穿越,來到了這千年之前,靈氣充裕的時代。
想起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肝膽相照的朋友,在鮮血的洗禮中,在世界毀滅之時,他們都已不在了。
許多名字,許多面孔,深深印刻在自己的心底。
他們有些人,是爲自己而死的。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我活了下來,就不能辜負死去的兄弟。
如果有機會,去往無數年後,再一次和他們相遇。
那時候,我會告訴他們,一切我來扛。
易寒伸出了手,輕輕掐滅燭火,任憑月光伴着寒風,侵蝕室內。
他的心更加寧靜,思想更加清晰。
這一戰,是來到這個時代的立足之戰,不能敗,更不能退縮。
要處理至少四個難點:
第一,三天之後,邪龍命騎士曲煙妃殺來,怎麼處理她?
第二,四天之後,靈玄司搶奪禪劫佛砂之戰,怎麼力挽狂瀾?
第三,古法石板的下落,如何在無數強敵的圍伺之下,搶奪古法石板,成爲靈道修者。
第四,面對商鹽之戰,如何擋住天地樓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勢和武力角逐?
漆黑的暗室中,易寒的眼睛明亮無比,帶着銳利的殺意。
他首先沉思第一個問題,邪龍命騎士,曲煙妃。
就算是陣道欺天,也最多算出自己的年齡和境界,算不出名字和家庭信息,那麼曲煙妃要找自己,也只能從這兩個條件開始。
青州城不大,卻也有百萬人口,同爲十九歲和武道第二境,至少有數十位。
作爲命騎士,曲煙妃一眼就可以看出修爲和命輪,她要搜尋起來很容易,找到自己的頭上也很簡單。
目前爲止肯定是不能和她硬碰硬的,自己需要用陣道手段,強行改變命輪。
至於修爲,目前爲止很難突破,也不捨得自廢修爲。
嗯,就這麼定了。
第一個問題的解決辦法,通過陣道手段,強行短暫改變命輪,躲過曲煙妃的追殺。
緊接着,青州靈玄司之戰。
對方的實力很清楚,八大見穴靈五境武者,一個殺伐之宗,一個規則師。
殺伐之宗,有唐蘊芳的師尊,也就是劍宗公孫寂處理。
八大見穴靈強者,有白王殿四大供奉、唐蘊芳、魏伯明、駝背老嫗和山羊鬍中年男人...他們足夠應對。
問題處理的難點,在這個陣道規則師。
當黑夜之淚祭出,靈氣凍結,時空凝滯,禪劫佛砂的佛光就會徹底失效。
這個時候,這個陣道規則師,將成爲他們唯一的取勝點。
自己的優勢是,後世陣法普及,所知的宗師級規則大陣心中有數,可以強行靠着材料,佈置一個極爲複雜的宗師級規則大陣,困住這位規則師,爲公孫寂他們爭取時間。
不,這還不夠,還需要殺陣!
因爲自己的目標不單單是擋住他們,替靈玄司解圍,而是...奪取禪劫佛砂。
這必須要加強兩大神器的對攻才行,黑夜之淚我是干預不了,但禪劫佛砂,未必不行。
禪劫佛砂,西極域第一佛寺,即小喜山宗什喀巴寺苦禪老佛手握之砂,傳承已久,強大無比。
而苦禪老佛的經典佛箴,自己倒背如流,到時候可以刺激禪劫佛砂,喚醒其力量。
這樣,兩大神器就會加劇對攻,呈兩敗俱傷之勢。
自己可以用萬劫寶相金身,捕獲禪劫佛砂。
但是....不能被其他人發現...
想到這裡,易寒眼睛一亮——以主持大陣爲藉口,盤踞屋內,讓楊武護法。
以迷魂香昏迷楊武,趁機溜出,進入幻陣,奪取禪劫佛砂,隨之即回。
好主意!就這麼辦!
只是關於宗師級的規則大陣,需要海量的資源和靈氣,這一點官兆曦的儲物戒肯定湊不齊,也不捨得用,最好還是交給靈玄司。
回到第三個問題——古法石板。
古法石板又名罪惡之書,記載了靈道奧義,也記載了那個時代天下屠戮靈師的罪惡。
靈道之祖姜亂冥傾注了一切力量,造就了這一本偉大的石書,它可不是一般的神器。
易寒沒有見過這本石書,也未曾修煉靈道,但還是很清楚,這本書對死氣很親近,它本就和死亡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
在後世,第一個發現它並獲得它的認可的,就是一位常年處理屍體的老兵,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在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得到了古法石板的認可。
自己要得到古法石板,恐怕只能如法炮製,成爲一個活死人。
這樣操作,雖然收益大,但付出的代價是不可承受的。
可以嘗試,以陣法剝奪生機,以死氣洗滌全身...
太難,太難。
易寒揉了揉腦袋,暫時沒有什麼好的辦法。
只能繼續去想第四個問題。
天地樓資金雄厚,比是比不過的,只能提前下手,讓滄海血龍獸提前進入大衆視野,引起整個大陸對天地樓的譴責,逼迫其退步,讓鹽道早日重新開放。
至於對方派出殺手一事,很好解決,陰煞玄衣在此,殺手何懼之有。
只是鹽道中轉站那邊,必須打好關係,否則日後供給鏈斷裂,就白忙活了。
易寒不斷沉思着,思索着各方面可能引起的意外和連鎖反應,把敵人一切力量全部估算進去,想盡辦法剋制。
這一次,對於他來說是死局,他卻要以死謀生,難度不可謂不大。
“你孃的!你又翹班是不是!”
一聲大吼,門突然被一腳踹開,易斂站在門口,黑這個臉。
易寒如夢初醒,擡起頭來,才發現已經日上三竿了。
外面陽光明媚,有些刺眼,易寒苦笑站起身來,全身痠疼。
沒想到自己就這麼坐了一夜,想盡了各種辦法。
他嘆了口氣,走出房間去,洗了個冷水臉,整個人都清醒了。
易小安穿得很厚,像是個大圓球,邁着小腿來到易寒身邊,道:“大哥,這是今天的菜單。”
易寒接過她手中的紙,只見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全是菜名兒。
他不禁愣道:“帶這麼多,你吃得完嗎?”
易小安眯着小眼睛,憨厚一笑:“大哥,吃東西很有趣的呢!”
服了你了。
易寒無奈點頭,看到她那嬌憨的胖臉,實在不忍心拒絕啊。
“到時候會讓吳叔給你送過來。”
雖然現在易寒和吳遠山平級,都是旗官,但易寒可是核心人物,地位自然不可相提並論。
吳遠山也樂得輕鬆,在靈玄司橫着走,其他旗官也不敢惹他。
“小寒哥!小寒哥!”
周凡從外面跑了進來,全身都包着紗布,只露出了眼睛,激動道:“我成功了!我成功說服我爹孃了!”
易寒瞪着眼道:“你這是...怎麼說服的?”
周凡笑道:“我先是講道理,實在講不通,就玩了一套自焚,爹孃嚇慘了,就同意了。”
是個狠人!是個狠人啊!
易寒暗暗豎了個大拇指,道:“好小子,刻苦修煉,以後你哥會給你大展拳腳的機會!”
“是!小寒哥!我去修煉了!”
周凡激動得跳了起來,轉頭就往屋裡跑。
這種青春熱血飛揚的激動,也感染了易寒。
他不禁笑了起來,心想,老子現在也是實實在在的十九歲,也該像這小子一般,有點激情才行啊!
剛想到這裡,一個穿着粉紅色長裙的女子從前方走來,身材婀娜多姿,曲線動人,秀髮飄舞着,在冬日的陽光下,給人無與倫比的溫暖。
辛妙娑來到易寒身前,臉色紅潤白皙,笑容親切。
她輕輕道:“好弟弟,你的信。”
她遞出了一張白紙到易寒手中。
易寒微微一愣,隨即接了過來,打開一看。
字跡娟秀,如山水點染,潑墨寫意,帶着淡淡的幽香。
“易寒,一別兩日,你還好嗎?”
“我星夜不停,已和司空公子到達靈武王都,準備乘坐傳送陣,前往光明神都。”
“此次事急,離別突然,也不知下次相見會是何時。”
“如今青州形勢複雜,強者聚集,你所謀甚大,需要加倍謹慎,寧舍利益,勿舍性命。”
“當然,也希望你能完成你的目標,得到古法石板,讓它成爲你手中的劍。”
“我相信,那一定是一把正義之劍、黎明之劍。”
“十一月七日,靈武王都,官兆曦。”
易寒又看了好幾遍,最終小心翼翼合上了信紙,收了起來。
他長長出了口氣,看着天空的太陽,滿城的陽光,沒有說話。
辛妙娑的眼珠子轉個不停,靈動無比。
她表情曖昧,壓着聲音道:“高興嗎?”
易寒笑了笑,沒有說話。
辛妙娑笑道:“看來事情成了,帶上你爹你妹妹,跟我走吧!”
易寒微微一怔,皺眉道:“什麼意思?昨晚不是說了麼?我不去光明神都,就留在青州。”
“啊?”
辛妙娑瞪眼道:“不是...信上,小曦沒給你提這個事嗎?”
易寒道:“她並沒有說起此事。”
辛妙娑跺了跺腳,道:“怎麼可能!我分明給她說了的!我說你想去光明神都,讓她給司空楚說一聲!”
“她不應該不幫你啊!她不是那種人啊!”
易寒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最終不禁道:“我的辛姐姐啊,官兆曦是什麼人?境以入燈,玄心至誠,雙眸爲秋水所洗...”
“她豈會看不出你我的心思?”
“她顯然知道,去光明神都,不是我的主意,是你私自做主。”
辛妙娑咬着牙,重重哼了一聲,道:“騙不了她是真的,她糊塗了也是真的!”
“明明可以一句話就把你帶走,你一定會聽她的,但她卻非要把你留在這裡找死。”
易寒搖了搖頭,道:“你錯了,即使是她,也帶不走我。她很清楚這一點,因爲她瞭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辛妙娑翻了個白眼,道:“我現在也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了!”
“小曦之前被滿世界追殺,卻不肯跟着司空楚去光明神國避難,差點死了。”
“而你呢,也不去光明神國,留下來等死。”
“你們都是大傻子!我白做好人了!”
易寒道:“辛姐姐,不必擔心,我想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我追求的不是死亡,而是勝利。”
辛妙娑氣急敗壞道:“擔心?我是擔心你嗎?我擔心的是你死了之後,就沒人給我古法石板的消息了。”
易寒不禁噎住,然後咧嘴道:“準備好給我暖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