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裡,老人靜默離去。
次年春,土德山爆發驚世大戰,卿莫離不曾如願毀去軒轅黃帝的帝王氣運,卻也未在百萬大軍的圍剿下丟掉性命,反倒保存了大半實力,以火牛陣殺出重圍,率四十餘萬大軍轉入東線。
同年秋,龍躍率軍北上,破蝶蛹關,北線時局再度變化。
又有應龍率百萬大軍自西線**,兩年之內破神農氏七十餘萬甲,夷平伊川周邊二十五城九十六寨,危急之時,姜成親自統軍佈陣,以地煞七十二爲主陣,地澤二十四爲副陣,內藏九宮八卦等諸多道門神通,彼此呼應,卸去應龍軍勢,漸漸收復失地。
皇神氏、朱襄氏、居英氏等部族趁機加入戰局,相助神農,局勢復趨平衡,最有可能出兵的九黎蚩尤氏反倒遲遲按兵不動,任由雙方戰事陷入膠着狀態。
如此反覆相攻,不斷增兵遣將,彼此間大小勝負皆有,但無論是軒轅氏還是神農氏,都未能在一戰中以壓倒性的優勢碾壓過對方,取得掌控全盤的契機,故而這戰火一燃,便是持續了數十年的時間,始終不曾有泯滅的跡象。
雖說對於修爲高深的煉氣士乃至神魔來說,數十年的時光算不得多麼漫長,卻也不意味着這一過程中並不會對他們帶來絲毫影響,事實上,雙方中許多將領的心態都在潛移默化地改變,不再想着一味速戰速決,反而都有些準備打持久消耗戰的趨勢。
然而這世間的許多事情都充滿着一種無可預料無可觸摸的戲劇性。
很多時候你以爲眼前的日子將一直如同不起波瀾的靜湖,平平淡淡,卻在某一時刻無意間地發現了新的轉機和激情,而當你以爲人生處處多姿多彩之時,卻又有可能終日重複着單調而又乏味的生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不曾有所變更。
若是將這種戲劇性從個人延伸到部族國家後,那麼引起的效應結果無疑會更加充滿波折。
很多人不喜歡變故,因爲那會使得他們對於事情的預判出現差錯,一次兩次尚有彌補的機會,而若是頻繁起來,縱是神仙也只能感嘆有心無力,不得不將錯就錯,順勢而爲。
炎帝榆罔七十二年,即黃帝軒轅五十五年之時,便曾發生了許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變故。
先是得應龍真傳的驍將龍躍意外被神農氏淬有火毒的弩箭射殺,替換龍躍統領一軍的將領又是個紙上談兵之輩,缺乏實戰經驗的年輕將領。
不曾想此人竟有大氣運加身,神農氏內幾次三番派出頂尖的暗殺刺客,想要避開大軍衝殺的方式,在最小傷亡的代價下取走此人的頭顱,讓軒轅氏內部人心惶惶,提升神農氏的獲勝機會。卻不料此人屢次有驚無險地躲過暗殺,且都不是依靠自身的實力,而是假借他人之手化解自己的劫難。
此等手段,冥冥中倒是與因果之道有些牽連,然而不管各方如何探查他的來歷,皆是無法得知他的具體師承,唯獨知曉他姓江名封,出自一個依附於有熊氏的小部落,喚作封平氏,乃是近些年才被軒轅黃帝提拔上來的將領,先前一直爲龍躍的副官,龍躍意外身死之後,這才鬼使神差地當了個真正的將軍。
當然,一個突然出現的江封充其量只能算作意外的插曲,還不足以成爲變故的中心。
除他之外,人皇軍中,炎帝帳下,還出現了幾位原本名聲不響,但在這場帝皇之爭中表現得都可圈可點的新晉將領。
只不過比起那位最近數十年來名聲和實力一直在穩步增
長的目盲劍客相比,這些將領的表現還是要遜色良多。
遙想當初神農氏第一大將刑天尚在人世時,率領三十萬本部大軍連破七部,兵臨慄陸氏,距離人皇都城僅有一族之地時,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來勢洶洶?
即便最後三十萬神農氏大軍損傷大半,落得個鎩羽而歸,只得由樓書平率領,退入北線的下場,卻也非刑天之過。
相反,攻破慄陸氏一線峽,破伏羲氏太昊帝留下的先天八卦水龍大陣,耗死慄陸氏前任族長陸伯涯,斬滅人皇道身等等驚世戰績,皆是出自他的手筆。
若不是風后趁虛而入,趁他重傷未愈之際,以六十四卦佈下絕殺陣法,將他魂魄打入星海,餘下肉身封印在常羊山中,那麼縱使風后、應龍、大鴻、力牧這四大名臣盡數處於巔峰狀態,伏羲氏也暗中給予軒轅氏一定助力,在炎帝與人皇之間的帝皇之爭中,前者也依舊不會處於下風。
但就是這樣一個具備傳奇性色彩的人物,昔年竟是被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餘歲的年輕人傷到。
雖說那是在後者藉助了陸伯涯的王者法相之力,又開啓了九黎魔瞳之後才產生的結果,卻也依舊不能否認那名年輕人的可怕潛力。
因爲放眼三十三天境內,除卻先天生靈之外,所有的後天部族中都找不出幾個能在自身境界低微的情況下,通過借取別人力量的方式傷到比所借之人只強不弱的魔王級存在,包括伏羲氏與女媧氏。
而那名近些年名聲愈發響亮的目盲劍客,正是昔年藉助陸伯涯王者法相之力傷到刑天的年輕人,他的雙眼也就是那時被重創,許多年來都未曾恢復。
不過對於一個心中有劍,劍可明辨萬物的劍客而言,眼睛的作用並不是那麼無可替代。
至少在他失明的這許多年裡,他的修爲非但沒有落下,反而一直在穩步提升,其餘方面諸如劍道、劍術乃至血脈,亦是在不斷變強。
在江封接替龍躍職位的前幾年,便已有他修至中洞天圓滿境界,即將踏入大洞天層次的消息傳出,這等修爲對於許多修成神魔的強大存在而言尚不值一提,可他的修行速度卻是不得不讓他們重視起來。
一個橫空出世的公孫軒轅,便已經夠讓人頭疼。
現在又來一個覺醒了伏羲血脈的人族,在不吞服逆天神藥的情況下修爲進境便如此神速,身上還極有可能藏着與九黎魔瞳有關的秘密,他年若堪破神魔界限,豈不是宛若一朝潛龍出淵,談笑遨遊九天?
那時候他的伏羲血脈又會強盛到何種地步?
他若又娶妻生子,子又生孫,大肆繁衍子嗣呢?
那隻怕日漸衰弱的伏羲神族又將如當年風起地皇在世時一般,有中興之勢,以及重臨神壇,再度掌控天下萬族的野心吧!
到那時,就算是平日裡高高在上,習慣性視後天生靈爲螻蟻玩物的先天生靈,也會感到不安吧。
風起一語是自伏羲氏第十八任地皇風起之後再在天下間廣爲流傳不假,可伏羲氏所掀起的大風早在燧皇以諸天火靈爲第一任伏羲祈福的那一刻,便已起了啊!
這大風起了百萬年,吹了百萬年,一直都不曾真的停歇。
它只是在某些時候變得很微弱,微弱到不再具備強盛時期的威脅性,但這並不代表它沒有捲土再來的機會。
雖說這份機會十分渺茫,宛如海灘上一粒微不可察
的沙子。
可對於許多不喜變故的人而言,他們眼中連這一粒沙子都容不得。
容不得便要毀滅,在這粒沙子還未成長到可席捲天地的巨大沙塵暴前,就將他毀滅!
......
擁有這般超前卻又極端的想法的人並不在少數。
所以在炎帝與人皇交戰的這些年裡,秦蒼的日子也十分不好過。
哪怕他很多時候都處於較爲安定的後方,身旁有諸多伏羲族人守護,他所遭受到的生死危機也從未少過。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他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在戰鬥中提升自己。
只是這麼好的運氣並不能一直用下去。
就如這天下不可能一直長治久安。
總會有亂世。
而亂世恰恰就是早就英雄和梟雄的最好時機。
要當英雄還是梟雄?
不管是在玄域還是神魔圖內,都有許多人問過秦蒼這個問題。
而他往往也不給出迴應,只是沉默不語。
這並不代表他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也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心中的答案。
相反,他一直很清楚,清楚得無法開口。
什麼英雄,什麼梟雄,威風八面不假,可往往都沒有什麼好的結局,至多死後被人歌頌佩服,投幾句讚詞或是感慨。
這是他的初心嗎?
不是。
包括仗劍走天涯的劍客都不是他的初心。
他最初想要的其實很簡單。
夜空下。
一間茅屋。
一堆爐火。
兩個人牽着手,相互靠着。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相對而視。
相擁入眠。
相濡以沫。
......
他要的就這些。
說少卻也不少。
說多卻也不多。
爲了實現這一切,他曾一度做了很多的努力,也曾一度以爲自己遇到了那個人。
那一年的雪中,他看着她的背影,笑而不語,早已動心。
她轉過身,眸中滿是柔情。
同樣有一年,仍舊風雪,仍舊背影。
她卻不再轉身,也不再柔情。
只留下遍體鱗傷的他獨自品味着痛苦與決絕。
那時她說她要破情入道。
她卻不曾想起,她也曾對他說要白頭到老。
他還記着。
與過往的愛與如今的恨一同記着。
雪輕影恐怕做夢都沒想到,兩人再度相見時,他真的白了頭。
她更不會知道,這道看似年輕的身影曾經歷了多少世事滄桑。
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