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使前方無路,也要憑藉手中之斧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
本就極具氣勢的話語從一個久經戰陣,渾身上下無不散發着恐怖絕倫的殺氣的神魔大將口中說出,所傳達出的震撼力自然就更加強烈,刑天人還未動,跨下戰馬也未朝前方一線峽方向疾馳而去,但就是這一句話,給周圍三十萬神農氏大軍所造成的感染力卻毫不亞於他親自揮斧朝敵陣中衝殺而去!
神農氏嘗百草,善於耕種之事,給其餘部族的印象都是以農業和藥業強盛,這並不假,但卻不代表神農氏所有族人擅長的方面都只侷限於農之一道和藥之一道,若是如此,偌大的神農氏,豈不就成了一頭人人都可宰割的肥羊?
事實上,從第一任炎帝薑石年坐上帝位之後,他便已定下了軍農合一的政策,凡神農氏部族軍中者,無論職權大小,無論實力強弱,只要無重大疾病在身者,除了日常的行軍演練之外,都要被分配至神農氏各處統御之地助農民耕種。
此舉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神農氏軍部的負擔,但畢竟神農氏乃是以農業興族,族人對於農作之物有着天生的親和力和依賴性,故而當薑石年所定下的這個政策在神農氏中大肆推行之時,併爲遭到多大的阻力。
久而久之,神農氏軍農一體格局便成,軍亦是農,可從事耕種之事,大肆發展生產力量,農亦是軍,朝夕相處之下耳濡目染早已通曉軍隊搏殺之法,隨時可以手中鐮刀爲武器,奔赴戰場。
正因如此,神農氏一後起之族,傳承堪堪八代,部衆不過數百萬人,可用以作戰的煉氣士數量卻是各族之最,連風頭正盛的人皇軒轅氏,都是無法與之相較,比起伏羲神族鼎盛之時都是相去不遠,至於神魔境界的將帥之才,倒是要少了許多,但在各族之中,卻也能穩入前五甲,不容小覷。
尤其是當姜榆罔坐上炎帝之位,任刑天爲神農氏第一大將,掌管大半兵權,神農氏的軍隊綜合作戰能力更是達到了歷代最強,雖然這其中有很大原因是刑天得盤古氏之遺風,訓練士卒的方法剛猛直接,能在短時間內壓榨出士卒最大潛力的緣故,頗不利於長久之計。
但眼下有熊氏隨軒轅黃帝的崛起而強盛,統一了魔紀時代判出伏羲氏的九夷魔族,改九夷爲九黎,號稱九黎魔族的蚩尤氏也是蠢蠢欲動,極不安分,姜榆罔若再不思變通,在短期之內提升神農氏的戰力,那麼神農氏根本等不到所謂的長久。
如此特殊的形勢之下,素來保守的姜榆罔也只好對刑天這般壓榨潛力的訓練方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在曲阜守成,統御後方,而刑天則是在前線征戰,一心爲神農氏開疆拓土,時間一久,神農氏各部兵馬大多隻識刑天,對於這個神農氏真正的主人反倒印象模糊。
姜榆罔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卻也是順水推舟,任由刑天在神農氏軍部之中的威信越來越高。
並非是他無心管理,而是他自從當年救下刑天之時,便已認清了後者的脾性,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時刻在變,今時今日還在他身邊出謀劃策的這些大臣將領,保不齊哪一天遭逢突變,便作鳥獸散,投了他處去,將他這個炎帝拋到九霄雲外。
唯有刑天,會一如既往地忠貞不二,就和他手中的那把大斧一樣,從來不用什麼東西來隱藏,任由日月之光將它覆蓋,明辨它身上的每一寸紋路。
大斧之光,日月可辨!
刑天之心,天地可鑑!
姜榆罔生性優柔,猜忌之心也是不乏,唯獨面對刑天之時,他不會生出絲毫的猜疑。
刑天悍勇,每每遇戰必衝鋒在前,殺敵無數,但再勇猛的人也無法在鋪天蓋地的槍林箭雨中毫髮無損,所以久而久之,他爲神農氏征戰的這些年所受的傷痕早已如過江之鯽,密密麻麻,不可盡數,縱使姜榆罔傾盡一身醫術,也難以將刑天久戰所積累下的傷勢盡數修復。
既然醫不好他的傷,姜榆罔便只好退而求其次,穩住他的心,讓他在戰鬥之時不用分神牽掛後方。
......
伊川。
神農氏歷代根基所在,其意義與軒轅丘之於有熊氏無二。
褪去龍紋蟒袍,換上了一身繡有火牛之首的絲製衣裳的炎帝姜榆罔端坐在偏殿之中,望着面前案牘之上堆積如山的書簡,本就不復當年勃發英姿的面容上更顯睏倦之態。
神農氏出自伏羲氏分支,族人雖以火牛爲圖騰,但與普通人族一樣都有着覺醒伏羲神血的可能,相對而言機率還會更大,尤其是當第一任炎帝以諸多奇珍藥草融入伏羲神血中,創造出神農血脈,神農氏族人的血脈之力便更爲奇異,據傳覺醒至一定層次便可返老還童,重回青春。
姜榆罔修爲境界上雖遲遲未有新的進展,但血脈之力卻仍
是在不斷精進,時至今日,體內已有五成伏羲神血覺醒,三成神農血脈覺醒,而他本人的真實年齡也還不過幾千年,比起刑天年長不了多少,按照神魔的悠久壽命來算,他其實還算得上是個青年。
然而自他繼任炎帝之位的第二年,他的滿頭鬢髮便已悉數化作銀霜之色,無論吞服多少靈丹妙藥,都沒有絲毫改變。
刑天私自出兵,攻打軒轅黃帝的這一年恰巧是他坐上炎帝之位的第三十年。
三十年春秋,對凡人而言是個很長時間的跨越,但對於神魔而言,不過滄海一粟。
離奇的是,他的面貌在這三十年間卻已完成了從青年到中年的跨越,加上一頭早已變得雪白的銀髮,單看他的背影,旁人甚至還會覺得他已是個行將就木的老者。
對於坐上帝位,有心大展宏圖的人而言,老去,是個最爲諷刺不過的事情。
尤其是在本不該老化的時間中老去。
他還是他,卻也不是他。
以前的那個姜榆罔意氣風發,胸藏韜略,又溫良恭儉,現在的姜榆罔卻時時暴怒,被人敬畏地稱作炎帝。
身份變了,心也變了。
變得強大中帶着脆弱,豁達中帶着敏感。
變得疲憊,變得蒼老。
大概也只有當他閉上眼,想起多年前與那個瘦弱少年偶然相逢,快意相談之時,他的心纔會有一絲絲放鬆,一絲絲年輕,與當年的初心有着一點相似。
......
姜榆罔閉上了眼。
當他再度睜開雙眸之後,他的手中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團火苗,熊熊燃燒,愈演愈烈,將案牘之前所有彈劾和指責刑天的書簡悉數焚燬。
嗆鼻的煙塵氣息在偏殿中響起,姜榆罔卻恍若未聞。
他目光平靜,卻帶着深意,從一側的窗口中透出,彷彿望到了刑天此刻所在的方向。
“卿不負我,我不負卿。”
姜榆罔言語淡然,但在話音落下之後,他的臉上卻出現了一抹久違的笑容。
恰如當年風度翩翩年少之時。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