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說皇帝都被文臣逼到這個境地了但王權還算穩固,其實就是一批老郭這樣放在外頭的老匹夫還活着。
他們都是粗人,文化程度有但不高,能在廟堂之上點草同爲三品大員的母親,這是什麼概念?這就徹底打算不幹人事了,再廢話兩句他八成就得上手。
被辱罵的高相眉頭緊蹙面色青綠,拱手上前朝陛下說:“我主聖明,郭州牧應當是飲酒而來,且讓他先行休息吧。”
“少給我放屁。”
老郭一聲斷喝從袖子裡拿出自己準備好的摺子,看了兩眼往地上一扔:“高士廉,你媽的這個東西,有人說老而不死是爲賊,你就是個老賊!”
這會兒皇帝也覺得有點過了,咳嗽一聲:“明懷!不得喧譁朝堂。”
老郭回頭拱了拱手,這才繼續說道:“高士廉,你當我不知道是你在這裡頭挑起的事端,陛下南巡便南巡,你提什麼帶上文武百官、外國使臣,說白了你不就是想看見陛下在羣臣使節面前丟臉麼。伱這等混賬東西,怕是沒被清過君側吧?”
這話一出高士廉屁股都夾緊了,汗流浹背,他砰的一聲跪了下去,對着陛下哐哐磕頭,口中連稱冤枉:“陛下,冤枉啊!這郭明懷血口噴人,臣一貫忠心耿耿,陛下南巡時帶上羣臣與使節,不過是爲了讓人瞧瞧我大魏風華,怎的會有那般不臣之心。陛下,蒼天可鑑、日月可鑑啊陛下!可這郭明懷竟在朝堂之上說出這等大逆不道之言,陛下……陛下您要爲我做主啊!”
過癮吶過癮!他當皇帝二十多年了,什麼時候見過這高士廉這樣一把鼻涕一般眼淚的卑躬屈膝,再看一眼站在那殺氣騰騰的老郭,這讓他不由得感嘆一聲到底還是老兄弟們好使,這天大地大兵痞子最大,這幫狗書生遇到兵痞子那是一點招沒有。
論家勢,人家三晉望族怎麼也不會比高家江南名門差在那,論實力老郭十九歲領兵漠北,五千人殺穿匈奴王庭,生生爲大魏打下了三十年的太平盛世。雖然如今他到底是老了,但這能耐卻還是在。雖然這些年戰事不利,但這不是還沒把老郭放出去呢嘛。
而之所以皇帝寧可任憑北方戰事不利也要把老郭鎖死在江南,說白了就是爲了遏制這幫文臣。
如今一看,老郭還是那個老郭。
“明懷,朝堂之上,你若是再污言穢語,可莫要怪朕不留情面了。”
陛下指責了一句,但其實是個人心裡都明白這是在拉偏架,真要不留情面就不會說這種話了,當庭杖斃不行嗎?
老郭雖然是個莽撞人可他也不是沒腦子,相反老郭腦子不知道多靈光,他見這潑皮耍賴的法子得了先手,於是立刻轉移了畫風,袖子一撩就說道:“陛下,南巡之事您照常進行,君無戲言金口玉律,說要南巡那便是南巡,我來此地就是爲了兩件事,一件事是要讓高士廉知道知道,他這小心思到底要花多少錢!讓他看看這民脂民膏刮完了之後,他能得到點什麼好處!”
說完,他轉過頭一步一步的朝高相走去:“南巡車馬,一百四十二車,一千里六百七十人,全程共耗費五萬三千三百五十兩。建造行宮,共需耗費一百七十七萬四千五百兩。建九寶龍舟以及樓船上百,共計花費三百五十一萬九千一百兩。召集民夫,耽誤農耕,造成賬庫虧空估計十萬兩上下,修路五萬五千三百兩、造橋一萬三千五百兩。”
說到這裡,老郭已經逼近到了高士廉面前,老郭高大而且沙場出身身上殺氣騰騰,高士廉招架不住,只能連連後退,竟被一直逼到了大殿門口處:“高士廉,你那一點小心思便讓大魏一年顆粒無收,便讓江南九府六十七縣三百三十九鄉七年辛苦打了水漂。你該死不該死!”
聽到這些話,滿朝臣工也是倒吸一口涼氣,即便是再是高士廉的心腹此刻也不敢站出來說上半句好話,因爲雖然南巡是陛下提出的,但行宮、龍舟可都是高士廉逼着陛下要弄的。
這麼多錢……聽得肝都顫了。難怪這郭明懷上來就要艹高士廉的媽,這放誰頭上突然背了六七百萬兩的債務誰不得罵娘?
當然了,夏林給老郭報的數是已經翻了倍的,老郭往上頭報的時候又給超級加倍了,其實那個行宮就是個青樓,造價也就八萬多兩而且人家今年下半年就能開始盈利了。那樓船加上小的遊船加起來夏林報的是一百七八十萬兩,老郭反正心裡大概估摸了一下,就按照京城裡的價格給他們報了。零零碎碎小八百萬兩的樣子。
但實際上真實成本就不到一百萬兩,算上個衣食住行勉強一百萬,但往上頭報數只能高不能低,不然就沒有發脾氣的道理了,幾十萬兩銀子就叫叫叫,你是不是不忠誠了?
而聽到這個數字,別說高士廉集團了,就連皇帝心裡都突突的響,因爲這真的跟大魏一年的賦稅差不多了,可別任性一次到時候弄得江南地區揭竿而起了。
“不如……”陛下沉吟片刻:“不如就算了吧。這南巡就此作罷。”
“陛下不可!”老郭回頭說道:“陛下南巡於情於理都是理所當然,臣氣的便是那高士廉不知天高地厚,不知那柴米貴。但陛下南巡之事,江南上下一片期待。當年江南水患,百萬百姓民不聊生,陛下帶頭節衣縮食甚至變賣宮中產業只爲賑濟災民,百姓看在眼裡記在心中,陛下前往江南乃是民心所向,這天下之事黎民爲重,陛下倒也是不可掃了百姓的好意。”
說完老郭將放在身上的賬本託舉而起:“江南商賈、百姓聽聞陛下南巡,自發踊躍爲陛下打造行宮、航船,民如此陛下當幸哉。只不過臣有個不情之請,還望陛下能斟酌一番。”
“說。”
“免去江南之地賦稅三年,百姓不易,雖心中掛念陛下,但終究還是要衣食住行。”
皇帝聽完之後,眼睛看向高士廉:“高愛卿,如何?”
高士廉這會憋了一肚子火,但他能怎麼樣?他也很絕望啊。這會兒他算是上了套了,算是被自己的套路給狠狠的打了一巴掌,他只能咬着牙點頭道:“陛下英明,理當如此。甚至臣覺着三年少了,當爲五年。”
“好,那便五年。”
高士廉腦子嗡的一聲,驚愕的看向皇帝,心裡大爲震撼,內心狂喊:“不是,哥們兒!你有病吧?江南富庶之地你給免稅五年?你咋想的?”
但事已至此,他卻已經沒有了更改的餘地,只能抱拳上前:“陛下英明,當爲雄主。”
這一下滿朝臣工也都上前恭賀起來:“陛下英明,當爲雄主。”
皇帝現在心裡那叫一個高興,這會兒的表情已經變得和顏悅色了,他朝老郭點了點頭:“方纔你說江南百姓自發募捐,這共籌了多少錢?”
“不多,區區五百萬兩。”
啊?
陛下也蒙了,心說:“老弟,你填窟窿不是這麼個填法的,五百萬兩這種話你也敢說?”
旁邊的臣子們也都在等着老郭這欺君之罪下來呢,果不其然高士廉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他走上前拱手道:“陛下,這定然是假賬,江南之地再富庶,也不過八百萬人,這其中還包括老弱婦孺。攤下來一戶豈不是要出五兩銀子?”
“呵,高相。看你那沒見識的樣兒。”
老郭嗤笑一聲,然後將賬目遞給了掌禮太監田恩。田恩看了陛下一眼,老頭點了點頭:“讀!”
“新平唐家商號,唐晚秋募兩百萬兩!”
“九江張氏商號,張仲春募八十萬兩!”
“樂平趙氏商行,趙大募捐六十萬兩。”
“藤王府,滕王拓跋慕募五十萬兩。”
“祁門茶商聯合會,四十九戶茶商募五十萬兩。”
……
一連串的募捐下來,在場的人是鴉雀無聲。等到賬目清了之後,老郭再次拿出一本賬目:“陛下,這是今年春季新平鄉補充稅款,共計五十萬兩。請陛下過目。”
皇帝拿着賬本開始看了起來,看得是喜上眉梢,耗費如此巨大的南巡幾乎不需要國庫出一分錢,這他可不只是心理壓力小一點而已,那對口碑聲譽那可都是一次強行挽救。
“好好好。”皇帝連連點頭:“看來這行宮龍舟的花費的確是嚇人,也辛苦了這些商賈了了。這五年免稅應當應當。”
而高士廉在旁邊臉都漲得豬肝紅,老郭昂着頭站在那就像是鬥雞大賽裡最後奪冠的大公雞,光打在他身上都五彩斑斕。
此刻他是真的佩服夏林那小王八蛋,他是真的聰明啊。又毒辣又聰明,幸虧把這廝分配到了自己手底下,要是分到了高士廉手底下,那自己真的完蛋了。
這些捐款的是真的麼?是真的,但都多一半再加一個零,其中號稱捐款兩百萬的唐家商行也不過就是承諾捐款十萬。
承諾!也就是這個錢還沒動。
而這個錢也是捐出來爲陛下打造行宮、龍舟的,但行宮龍舟本就是現成的!這上頭的幾個名字十之八九都是那夏道生的產業,這些報上去的數字是要衝賬的。
因爲東西有了,賬目還沒做好,這些捐款稅收就是用來抵扣的……
此時此刻,老郭才意識到他臨走之前那道生冷不丁的對他說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是幾個意思,原來這些居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而自己只需要沿着他繪好的詞話本走下去就可以了。
而見到那動輒百萬的款項,此刻高士廉袖子裡那本該拿出來炫耀顯擺的三十萬兩搜刮民脂民膏得來的稅款,着實有些上不得檯面了,不好聽更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