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怎麼狗眼看人

貨船再次靠岸,這便已經是到了洪都府地界,只需要再換乘馬車走個一天便要進城了。

“都說從前車馬慢,一生愛一人,他奶奶的,車馬是慢了,可見一個愛一個的該多少就多少。”夏林坐在悶熱的馬車裡抱怨着:“將來老子怎麼的也得把這柏油路給鋪上,反正都見一個愛一個,倒不如車馬再快點,爭取多愛幾個。”

老張聽習慣了這廝的狂人言論自己早就被傳染上了,但與他們同行的書生卻在這一天的相處之中倒是覺得夏林這個人很有意思,從他嘴裡總是會蹦出一些令人咋舌的瘋狂言論,有些更是相當狂妄。

“你收斂一點,咱們這次可是討債來的。”老張在旁邊一臉成熟的勸道:“癟三就要有癟三的覺悟,頭莫要擡得那麼高。”

“唉……”夏林嘆了口氣:“是啊,不過只是個癟三而已。”

這時那書生終於是忍不住了,他好奇的開口問道:“敢問二位,這癟三是……何解?”

“他發明的。”老張指着夏林:“他總有新詞往外冒,跟着用就對了,莫要追究細節。”

夏林點了點頭:“癟三啊,癟三是我那邊的方言,說是有一男子其妻與人苟且,他既不報官也不休妻,只是堵住那與妻子苟且之人言曰‘汝與我妻之事,我已知曉,你需給我三錢銀子’,之後每次例行苟且那人都會給這男子三錢銀子,而那男子偶爾則會送只老鱉給人補補身子,剛好那男子在家中行三,於是大夥兒就稱他爲鱉三,後來逐漸就成了乾癟的癟,也叫癟三。形容窩囊、沒用、廢物,我與老張如今狗屁不是,自然也只能縮起腦袋來當癟三,喏,這就是癟三之意了。”

“哈哈哈哈……夏兄弟是真有趣啊。對了,若是你們真的走投無路了,可以去錢塘尋我呀。”

夏林擺了擺手:“哎呀這位大哥,我們連名字都不知道你的呢,到哪去尋啊。”

“對對對,看我疏忽了。我是河南褚氏錢塘褚家之遂良,褚遂良,字登善。你們去問一下便行,我見二位才學廣博,家父正在朝中主持弘文館,如今朝廷重文修書,二位若是實在無路了,我便引薦你二人去修書,雖說是辛苦一些,但至少吃穿不愁了。”

“哦,褚……褚遂良?伱褚遂良啊?”

“嗯?兄弟……知道我?”

夏林啊了兩聲,乾巴巴的笑了笑:“沒有沒有,開個玩笑而已,這也是我家中那邊的風俗,哪怕是見到不認識的人也要提高調門驚恐呼上兩聲,這樣會讓人覺得自己名聲大噪,心中舒適,遠比久仰久仰之類的好用許多。”

“哈哈哈哈哈哈……”褚遂良笑聲豪放:“好好好,兄弟這招好用,我便學到了。”

而夏林看着他笑,卻是隻覺得嘴脣發乾。褚遂良何許人也,太宗一朝名臣如雲,但託孤大臣卻只有兩人,一個是長孫無忌一個便是這褚遂良。

說太多其實也沒啥卵用,反正就這麼說,他跟歐陽詢、虞世南、薛稷並稱“初唐四大家”,同時還跟長孫無忌同爲李世民的託孤大臣,哪怕是武后掌權也只是敢把他往下貶個官,神龍之變後他還能平反追封諡號“文忠”,配享唐高宗廟庭,累贈太尉。

這就說明這個人牛逼到頭了,雖然現在的場景發生的大背景是沒有了大唐,但朝廷還是朝廷,該有的牛逼人物應該還是會往外冒的。

還好,現在夏林遇到的是天真爛漫的書生褚遂良,要是遇到的是宰相褚遂良,他可是真不敢這麼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不過能跟褚遂良稱兄道弟,這感覺就顯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只是容不得他過多感慨了,馬車這溜溜達達的在傍晚時分也就進了城,褚遂良當然是邀請他們一同去參加他們的同鄉聯誼,但夏林最終還是婉拒了,畢竟自己這邊的確還是有比較重要的事情準備的,他明天可不光是要錢那麼簡單,還得往州府衙門報備人口、地理和水文資料,事情可不算少。

隨便在個客棧裡對付一夜之後,第二天清晨衙門剛上班他倆就過去了,通報身份之後見到了這邊的主簿,一聽是要錢的,那給他們是好一頓嘲諷。

“一個鄉正,山迢迢水迢迢的趕來問衙門要兩千兩銀子,你們那沒有縣太爺嗎?”衙門的主簿帶着一臉尖酸刻薄:“要是這些事都要州府來管,那今日你鄉來要明日他鄉來要,這州府豈不是成了集市?我念在你們年少,不怪你二人僭越,要錢的事等你們縣太爺來。”

“不是,我們那個鄉剛從鄱陽縣分出來,直屬州府,實在沒有縣衙可尋啊。”夏林耐心的解釋:“您看,這兩千兩也不多,您就給批了,算可憐可憐那一鄉的百姓。”

“瞧你說的,我可憐有個甚用,我這也是按朝廷規矩辦事,若是給你批了這款子,我這人頭都保不住了。快走快走,莫要耽誤了其他大事情。”

夏林當然不肯走,最後他這個朝廷命官可是生生讓州府的侍衛給架出了門去,像個破抹布似的被扔到了路邊。

夏林站起身叉着腰看着高大州府衙門,他倒也不生氣,畢竟在最沒用的時候生氣就像是在最無能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優秀的女孩,不但毫無作用還徒增笑爾。

“怎麼辦?”老張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我說你這朝廷命官也太窩囊了。”

“癟三嘛。”夏林攤開手無奈的說道。

“那現在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辦他!扔老子,老子就讓他遊街示衆,什麼他媽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三天之內我就把他給辦了!”

夏林不多廢話,先去找了個屠夫買了半斤生豬血,忍着血漿的腥臭味在一匹大白布上用手指蘸着血寫了起來。

“你在弄啥?”老張湊上前看了起來:“夢狼……你這是?”

但接着往下看卻是看到了一篇極生動的小故事,但裡頭把那虎官狼吏的嘴臉刻畫的入木三分,讓人忍不住爲止喝彩。

而在等寫完之後,夏林直接一抹鼻子再次來到了州府衙門的門前,把這張白布就這麼往地上一鋪,接着把自己鄉正的身份證明往上一放,自己二話不說就跪了白布的後頭。

他還會挑地方嘞,尋的那可是個樹蔭下頭,日頭曬不着,小風一吹甚至還有些清爽。

“老張老張,去買點酸梅湯來,等會趁人不注意就餵我幾口。”

就這樣他就開始在這擺起了攤來,隨着日上三竿,周圍行走的人多了起來,便有那好事的人湊上前看了起來,這故事辛辣而他卻也是個九品小官,這倒也是個有趣的事情。

不過隨着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可就有不少人咂摸出裡頭的滋味了,然後便是討論了起來,這討論的聲音一大,衙門裡的人自然也就被驚動了,可面對如此多人,他們也不好直接驅趕,直到來上班的州牧郭明懷郭大人路過此處時,周圍的人才算散去了一些。

郭州牧上前觀望,看到那如狼似虎的文章之後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於是便開口問了起來:“你這意欲何爲啊?”

雖然夏林不認識這人,但卻從他說話的氣度跟音量上可以看出來這人的來頭絕對不小,於是他果斷的抓住機會,深吸一口氣開始說道。

“我本是那新平鄉的鄉正,新平鄉本一千五百戶,如今卻只留九百餘戶,戶戶無有少壯,農田荒廢、商路不通,我見那老者無有所依幼者無有所養,心中焦灼,便想依山傍河而設工坊置碼頭,但新平鄉自脫出鄱陽縣之後便再無半分撥款,這些日子以來即便是鄉中衙役差勞之資費都是我自掏腰包,這置工坊碼頭之款項屬實是爲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所以我便跋山涉水來到州府之中,僅想要個救民之金,那府中人卻說讓我尋縣裡,可新平鄉無上縣,我百般解釋卻仍是無果最終還是將我扔了出來。”

說到這裡時,夏林直起身子給大家夥兒看了一下自己屁股上因爲被丟出來而在地上摩擦出來的破洞,這行爲不雅,但看在衆人眼中卻是無比唏噓。

“我此番也並非是想告狀,畢竟那府中說是依王法辦事,那我也無可指摘,只是心情鬱結,寫個小作……小文罵上兩句過個癮。”

郭大人抿着眉頭:“跪在這裡又是意欲何爲?”

“愧對鄉中百姓,無顏面對昌江父老。”

妙啊!老張暗戳戳的給夏林豎起了大拇指,這孫子信口開河的能耐是真的登峰造極,關鍵還合情合理合乎邏輯。

“你且隨我進來。”郭大人冷着臉揹着手走入了州府之中,夏林拿起自己的身份證明也緊隨其後跑了進去。

但他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的就把這虎官狼吏的故事留在了那裡,供來往之人隨意閱讀瀏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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