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憶側身躺在牀上,在黑夜裡靜聽風聲,看着眼前的牆壁。已經好多天,黎安與她沒有好好說過話了,他們之間,就像是爲了激情在一起,七激情過了,柴米油鹽的日子總是擔也擔不起來。
忽的,桌上的燈燭芯子閃了一下,一道纖細的人影闖進了她的房間。
“李雲瀾。”
平地而起的一聲叫喊把她嚇了一跳,她做起身,在看的並不分明的夜光裡看到了朦朧的人影。
李雲瀾,這個名字有多少年沒有人叫過了?頂着別人的臉這麼多年,她都險些忘記了,自己居然是李雲瀾,而非蘇靜憶。
時間過去有多久了呢?久得再也記不起。
雖然只是一個朦朧的影子,可是幾乎是一眼,她就有一個感覺面前的人是蘇靜憶。
“你是誰?”她問。
撥開重重紗幔,素手挑開流蘇,一張漂亮的臉蛋落進了視線,豁然就是蘇靜憶平時的臉:“你說呢?雲兒,你說我是誰?”
她大驚,果然是她,她沒有死。
手指指着她:“蘇靜憶,果然是你?你沒死?”
忘憂一把打開她的手指,冷嘲熱諷的語氣:“怎麼,頂着我的臉就真的以爲是我了?雲兒,你膽子很大呢,現在直接喊名字了,以前,都喊我小姐的。”
她輕聲笑起來,聲音脆如銀鈴,在空蕩的屋子裡越發清晰的落進她的耳朵裡。
“你、你想怎樣?這裡可是將軍府!”
忘憂仍舊笑的不痛不癢:“怎麼?以爲將軍府我就怕了?我若害怕,你的毒,又是怎麼來的呢?”
蘇靜憶,哦,不對,是李雲瀾幾乎要跳起來,她指着忘憂:“是你!是你給我下的毒!你,你怎麼敢?!”
忘憂呵呵笑:“不敢?我爲什麼要不敢?你不是喜歡我的臉嗎?你看,我就幫你了,你既然喜歡,就天天帶着吧。”
“你信不信,只要我喊一聲,侍衛就會進來捉拿你。”
“信,我當然信。也好讓黎將軍看看,到底他的妻子長什麼模樣,呵呵呵。”
微弱的燭光裡,李雲瀾面目猙獰,“你到底想怎樣?
忘憂拍拍手:“不想怎麼樣,只是我向來恩怨分明,來向你討債罷了。相信我,你的毒,我說解不了,就誰也解不了。”
“你這毒婦!”
忘憂好像聽到笑話一般,拱拱手道:“過獎過獎,小女子委實不如你手段三分。”重重紗幔放下,空氣裡傳來淡淡的聲音:“李雲瀾,這只是個開始。”
李雲瀾縮在被子裡摸着自己的臉,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年過半百的老嫗,怎能不恨?!
這日裡,風和雲淡,天朗氣清,百照國將軍府裡來了一樁大熱鬧。
將軍府裡,黎安指着面前的女子,手指顫得不像話:“你……你怎麼會……”
忘憂笑嘻嘻的問道:“怎麼會和你妻子長得一樣對不對?”
鳳凌將人摟進懷裡,人模人樣的對着黎安欠了一禮道:“內
人失了禮數,將軍莫怪。”
內人,沒錯。
“鳳凌你在搞什麼鬼?”質問。
忘憂提前一步捂住鳳凌的嘴:“我來,我的仇,我自己報好不好?”
鳳凌看着她,沒有說話。默許了。
“將軍啊,您真是糊塗了,莫非這麼多年,您連自己同牀共枕的妻子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黎安將軍臉色煞白。
半晌對着廳外的丫頭喊道:“把夫人請來。”
忘憂笑呵呵的坐在椅子上,絲毫沒有客人的自覺:“好戲開鑼了!”
蘇靜憶在見到來請她的小丫頭時就忽的感到一陣心慌,有種不好的預感,蒙上面紗問道:“將軍可說了是什麼事?”
小丫頭眉眼乖順:“奴婢不知。”
“你退下吧,我這就去。”
“是,夫人。”
挽了個簡單的髮髻,蘇靜憶就匆匆趕到了正廳。
只是當看到椅子上靜靜坐着的一抹鮮紅時,臉色難看了起來,連聲音都變了腔調,指着忘憂:“你怎麼在這裡?”
黎安皺眉:“你們認識?”
李雲瀾後退一步:“不,我不認識她。”
黎安面沉如水,聲音都是冷厲幾分:“不認識?靜憶,你可是把我當傻子?”
“我,我,我……”該怎麼解釋呢?還有的解釋嗎?
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大概是,報應來了。
“是,我們認識。你都知道了?”
連皺眉,沒有說話。
忘憂和鳳凌更是局外人一般不置言語。李雲瀾快要被這沉悶的氣氛逼瘋了,有些瘋狂的喊:“是,我是騙了你,我不是蘇靜憶。可是這麼多年來我的心裡只有你,這又有什麼錯?”
忘憂笑了笑,語氣裡盡是嘲諷:“瞧瞧,殺人無惡不作居然還有理了?真是怪了,這世道怎的如此?”
黎安哪裡知道什麼?但是她這一句也就什麼都知道了。
“你,到底是誰?”
李雲瀾有些癡狂:“我是誰?我早就忘了我是誰。我在你身邊四年之久,一心一意扮演着你愛的人的角色,你覺得我是誰?”她呵呵笑起來,頭髮在風裡亂了眼:“我是誰?我只是想做你的妻子,而已……”
黎安臉色一陣紅一陣綠:“你騙我!”一口血在喉間翻涌,他狠狠壓制下去:“四年,我居然,被你騙了四年之久!你怎麼敢?!”
不敢嗎?不敢也已經做了。若不是真正的蘇靜憶沒有死,這個騙局,許是一輩子。
她有時候想,若是能騙你一輩子,得你一生疼愛縱寵,也是好的。
可惜,不能。
黎安大步邁過去,大手一抓,面紗落在地上,一張蒼老的臉露出,饒是親手下毒的鳳凌都嚇了一跳。
忘憂倒是之前半夜裡見過,不過那時候她可以捂着,沒怎麼看清,沒想到……
忘憂笑嘻嘻的捧着鳳凌的臉親了一口。
黎安也驚得後
退了幾步:“你……”
蘇靜憶已經是破罐子破摔了,手輕輕地撫上自己的臉,聲音似乎是從遠處飄過來,多了一份不確定的空靈感:“很醜是嗎……連我自己,都覺得很醜呢……”
如今的光景,該怪誰呢?該怨誰呢?
誰也不怪,誰也不怨,不過就是應了老一輩曾經說過的話:自作孽不可活。
“黎將軍你想想自己的反應吧,這麼多年來,你愛的,究竟是這個人?還是這張臉?”
轟!這句話像是在他心裡劈下了驚雷。他幡然醒悟。
愛的是什麼呢?
忘憂繼續傷口上撒鹽:“黎將軍,你的愛真廉價。”
他想明白了。愛的,不過就是那張臉,那是雪地裡的一瞬間的驚豔。
他的愛啊,何止廉價,還膚淺得很。
忘憂繼續道:“也真是枉費有人曾經對你死心塌地。”
站起身:“黎將軍,今天,我是無論如何要殺她的,你阻止不了我。”
“不,不要。安,救我,救救我,我不能死。我們,我們還有孩子,夙兒不能沒有娘……”
李雲瀾扯住黎安的衣服:“救我。”滿臉的乞求,只是再也喚不回他的憐惜和心疼了。
而黎安如今只是陷在自己的思緒裡,腦海中全是忘憂之前的話。
上前一步:“你知道阿初在哪裡。”
不是疑問,是肯定。
忘憂笑笑:“是的,我確實知道。”
“她在哪裡?”她不知道,他找了她很久。當年的事情,他也能猜出個大概了,可能,都是面前的這個人耍的鬼。
忘憂一腳踢開李雲瀾:“姑娘我真是鄙視我自己,當年,怎麼就敗在你這麼個東西的手上。”
李雲瀾哭聲愈發大起來,黎安卻置若罔聞:“她在哪裡?”
“在哪裡?”忘憂手指纏着髮梢,一襲紅衣映的臉色越發嬌媚動人:“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阿初如今已經是別人的妻子了。你,早已經晚了。”
黎安的臉褪盡了血色,一瞬間,竟只能呆呆的站在那裡,耳邊早已聽不到任何聲音。
忘憂走到李雲瀾面前:“愛一個人沒有錯,只可惜,你的愛,是用別人的痛苦換來的。這樣的愛情,真髒。”
李雲瀾手撐在地上,摩挲着地面往後退:“不,別殺我……小姐,小姐我錯了,我——”
聲音戛然而止,李雲瀾瞳孔睜大,身體僵直地往後倒下,斷了氣息。
額間,是一隻繡花針。
忘憂拍拍手:“將軍,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告辭。”
說完牽着鳳凌的手走出了將軍府。黎安癱坐在椅子上。
錯了……都錯了啊……
地上,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屍體,空氣裡沒有血腥的味道,但是偏偏就讓人覺得冷得渾身血液凝固。
他擺擺手吩咐下人:“好生葬了吧。”
她雖然騙了他,可是到底夫妻四年,難以下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