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冷笙自天牢出來後便縱馬來到泰王府, 剛到門前一把將繮繩甩給馬童後便匆匆奔向王府後院。
看着空空的庭院,梅冷笙微微蹙眉,仰頭, 梅樹的枝椏間隱約可見一片白影……
“碧月昡, 你給我下來!”梅冷笙冷喝一聲。
一個白影幽幽自樹上飄落, 未束冠的青絲散落在在風中……緩緩轉身, 碧月昡手裡提着一壺酒仰頭灌下, 透明的液體自嘴角蜿蜒而下順着白皙的脖頸流向衣襟內……
“小舅舅怎麼有空來我這裡?”伸手抹去嘴角處的晶瑩,碧月昡慵懶道。
梅冷笙一雙黑眸冷冷地盯着碧月昡,看着他再度拿起酒壺灌了一口酒, 黑眸閃過一絲怒意,上前一步劈手奪過酒壺擲於一邊……碧月昡愣愣地看着那個琉璃酒壺滾到一邊後緩緩轉頭, 眼神有些飄渺道:“屋裡還有酒, 我去取。”說完, 他腳步不穩地想裡屋走去,卻被梅冷笙一把拽了回來, 低吼道:“你還有心思喝酒!”說罷,一拳揮了過去——
夾雜着剛猛力度的拳風襲來,碧月昡本能地微微側頭……但也僅僅是一瞬他便停止了動作,硬生生地捱了梅冷笙這一拳。
看着頹廢倒在地上的碧月昡,梅冷笙語氣森冷道:“這是替她打的!”
以食指抹去嘴角滲出的血絲, 碧月昡黑眸閃了閃, 也不起身就那麼坐在地上側首望着那株梅樹, 良久澀澀道:“她……還好嗎?”
梅冷笙攥緊身側的拳頭, 怒道:“你有資格問嗎?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就在這兒喝的半死不活, 嗯?你倒是說啊,你有什麼資格問她好不好!”
碧月昡的身子微微顫抖, 但他始終沒有收回膠着在梅樹上視線,也不再說話。
怒意上揚的梅冷笙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擡起……最後終是無力地垂下,“麒兒我接走了,你就醉死在這兒吧!”
轉身離開的梅冷笙在踏出院門的最後一步時聽見身後傳來碧月昡近似呢喃的聲音,“我能怎麼辦?你讓我怎麼辦,當我趕到那裡看見百里月倒在血泊中的情景時,你可知我是什麼感覺?那一幕在我看來就好似當年的孃親倒在血泊中似的,小舅舅,你難道沒有這樣的感覺?”
梅冷笙腳步微頓,緩緩轉身,深不見底的眸子裡隱隱透出一絲悲涼,“我明白,但她是無辜的,她被我們捲進這場爭鬥中,難道你現在要捨棄她?就像當年那個人捨棄姐姐一樣?”
最後的一句話猶若一支利箭射向碧月昡,他猛然一震,直直看向梅冷笙,眸底閃過無數情緒——憤怒、悲痛以及深深地無力感……放縱自己仰躺在地面上,擡頭看着近乎墨色的天空,喃喃道:“孃親……”
梅冷笙看了一眼碧月昡,低嘆一身轉身離去,一日的時間,若他還沒有想通他便用自己的方法解決這個問題,哪怕因此與月氏兵戎相見他也在所不惜!
……
“……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
簡短地彙報完,黑衣人恭敬地站在一旁等着座上的錦衣男子發話。
錦衣男子緩緩起身走到黑衣人跟前,一雙鳳眸閃着懾人的光芒:“這見事你怎麼看?”
黑衣人微微一怔,猛一擡眸復又垂下,語氣淡然道:“依屬下來看,眼見不一定爲實。”
錦衣男子微微勾脣,輕拍黑衣人肩頭,“說的好,所以你知道該怎麼辦?”
“屬下明白。”黑衣人躬身出了房間。
錦衣男子看着窗外被烏雲遮蓋的下弦月,緩緩攤開手,一枚小巧的銀質鈴鐺靜靜躺在手心中,“你說這是不是天賜良機與我?”
與此同時,越王府的正廳也是燈火輝煌,碧月昀冷着一張臉聽着底下人回報,聽完後一雙黑眸眯了眯,“看來本王還是小瞧了那羣女人,也是,狗急了還會跳牆,真沒想到她們竟然下手竟然這麼狠,連自家人的性命都能拿來作爲賭注,真是夠狠!”
“主子,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碧月昀冷冷道:“派人去盯着那裡,記住不要打草驚蛇!”
“屬下明白!”
“黑影,你去天牢負責保護四葉。”碧月昀看着角落裡的黑衣男子淡淡道。
“哦,看來這個人對你很重要,竟然讓我親自出馬?”被稱爲黑影的黑衣男子勾勾脣語氣輕佻道。
碧月昀頗爲無奈道:“黑影你好歹也是影衛的頭子,不要老是這麼沒個正經。”
黑影挑挑眉,不置可否,碧月昀有些頭疼地揉揉額頭道:“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你們都下去。”
待所有人退下後,碧月昀看着好整以暇站在陰影處的黑影,“你剛回來,有些事我日後會給你說明白。”
黑影自陰影處現身,略顯狷狂的俊臉噙着一絲笑意緩緩靠近碧月昀,卻被後者揮手擋住,“離我遠點!”
黑影乖乖退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着碧月昀,“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等這該死的復仇完結後你就隨我歸隱山林,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嗯?”
微微上挑的語氣飽含着質疑,碧月昀微微側首避開黑影過於炙熱的視線,強裝無謂道:“本王說過的話當然算數。”
黑影搖搖頭失笑,眼底淡淡寵溺,“好了,我知道你捨不得你那個寶貝弟弟,我答應你一年讓你們見上幾面可好?”
碧月昀有些彆扭地站起身向外走去,卻被黑影一把抓住,持之以恆問道:“可好?”
碧月昀惱怒地瞪了黑影一眼後掙開他的手果斷地離開。
看着碧月昀的背影,黑影摸摸下巴,這算是答應了?
……
周圍一片寂靜,隱約可以聽見細微的聲響,那是不甘寂寞的齧齒類動物在活動,四葉蜷縮在一張破席上,將頭埋在膝間,開始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從出門開始,不,應該從綠兒的無故失蹤開始,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綠兒應該是碧月昡特意派在她身邊的,整個王府有權利讓綠兒失職的除了碧月昡也就是那個女人,看來此事跟那個女人是脫離不了關係了。再者就是百里月到底是誰殺的,那個人是預先藏在攢花閣的,也就是那個人一開始便預料她們會去那裡,但是別院有重重護衛把手,無聲無息地潛進去似乎……不對,如果那個人是月氏的人就另當別論了,但這樣也有些說不通,哪有自己人去殺自己人的……
忽然,四葉腦中閃過百里鳳的臉以及她有意隱藏的那間物什,憑着瞬間的記憶她幾乎可以肯定那是一把扇子,但一把扇子應該不至於引起百里鳳那樣的重視……扇子,扇子……說起來那個人也總是扇不離手,這其中難道有什麼聯繫?
無數的疑問如洪水般將四葉吞沒,她的腦子裡現在盡是四處亂撞的大大問號,身體漸漸不堪疲憊的負重,放縱自己的身體倒向一旁的稻草中,緩緩閉上眼……
待四葉漸漸睡沉,一個纖細的身影自暗處現身,手中是一牀被褥,手中銀光一閃,牢門應聲而開……
看着在一牀被褥上熟睡的四葉,來人緩緩扯下蒙面的黑紗,正是綠兒,外面傳來輕微的響動聲,綠兒連忙將黑紗覆上一閃身消失在黑暗中。
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進來,綠兒在暗處冷眼看着那人以及那人手中的瓷瓶,手一翻手心便多了一把精巧的飛刀。
那人一身牢頭的裝束,整個身體都快抖成篩糠了,他戰戰兢兢地打開牢門,然後一步一步地走向熟睡四葉,嘴裡不停地念叨:“我跟你無冤無仇,怪只怪你命不好,有人花錢買你的命,你若做了鬼可千萬別找我……”
顫抖着打開瓷瓶,還沒等那人倒出東西,綠兒手碗一抖,一道銀光直射那人的手,那人吃痛後瓷瓶掉地滾落一旁。
“我、不是我要殺她,是有人要我乾的,不是我,不要殺我!”那人六神無主地看着四周,求饒道。
綠兒一躍而下,出手如電點住那人穴位,回頭看四葉就見她只是翻了個身繼續睡便放下心,然後一手揪住那牢頭出了牢房,剛出牢房,迎面一陣惡風襲來,綠兒下意識地伸手阻擋,不留神那牢頭被人截了過去,正待她要追過去時數道銀光自左側襲來,微微偏身躲過那些暗器後再一看已不見那些人身影,綠兒暗道不妙,立即提氣朝某個方向追了過去。
片刻之後綠兒垂頭喪氣地返回,她追出數裡都沒有追到那些人的身影,不禁悔恨自己的疏忽,她應該想到定會有人滅口卻還是因爲一時大意而丟了最重要的認證,這下四葉姐的案子豈不是沒有希望了?
正當她懊悔時,一個東西自上而下摔到她跟前,她一驚,仔細一看發現正是那個牢頭,探了探他的鼻息……還好,還活着,不過是會誰送回來的呢?疑惑地看着四周,卻感受不到一絲異樣的氣息,綠兒暗道此人修爲絕對在她之上,想了想,她提起那老頭對着空中朗聲道:“多謝!”然後縱身離去。
一人緩緩自暗處現身,正是一臉高深莫測的黑夜,他看了看離去的綠兒又看了看牢房,摸摸下巴,我來的還真叫一個及時。
在牢中緩緩沉睡的四葉並沒有料到明日她將面對的是怎樣一場暴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