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四葉懶懶地起身,看着身側有些凌亂的被褥,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感受那絲殘留的餘溫, 然後彷彿燙手般地收回手, 攥緊拳頭微微發怔……
綠兒端着水盆進來時看見的就是四葉呆愣地坐在牀上, 她撲哧一聲笑道:“四葉姐, 你這個樣子好像月牙兒啊。”
四葉回過神, 扒扒頭髮,打了個哈欠掀被下牀,綠兒不提還好, 一提她就來氣,自從蕭嵐住進他們原來的院子後, 月牙兒隔三岔五地就往哪裡跑, 而且一待就是一整天, 每次蕭嵐送它回來後準備離開時,眼神那叫一個悠遠, 有時候她也不厚道地想,說不定哪天月牙兒就變成人然後追着蕭嵐跑……哈,肯定有趣!
“四葉姐,你想什麼笑得這麼……不懷好意啊?”遞上布巾,綠兒打趣道。
“沒, 對了, 他呢?”四葉剛說完轉臉看見綠兒一臉曖昧的笑她就後悔了, 這幾日那人不顧她的恐嚇威脅以及軟語相求, 一到就寢時間就自動自發地跟她擠一張牀, 還美名其曰怕她做惡夢,我呸, 不過……不可否認有他在身邊睡覺倒是比平常安穩多了,不過那人每晚一句“你什麼時候承認”讓她是煩不勝煩,雖然她記起了大部分的事,但她都矢口否認,她纔不想承認是她逼着他要當青梅竹馬,更不想承認她……對他動了心。
“王爺一大早就進宮了,據說是……爲了如月公主的那件事。”收起布巾,綠兒小心翼翼道。
四葉微微一怔,拿起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着頭髮,她總覺得這件事沒有那麼簡單,可是月氏向來與碧月交好,在這個時候提出聯姻又是爲了什麼……不想了,自從來到這兒腦細胞更新換代的速率提高一倍還不止,在這樣下去她早晚禿了,看,這不又掉了一根!
接過四葉手中的梳子替她把頭髮梳好後,綠兒便端着水盆出去,然後一個小身影跑了進來抱住四葉眉眼彎彎道:“娘娘,早!”
四葉摸摸他紅撲撲的臉,笑道:“早上又跟着你小黑叔叔練功了?”
玉麒手腳麻利地爬上四葉膝頭,笑眯眯道:“小黑叔叔說他有事先離開幾天,讓麒兒告訴娘娘一聲。”
四葉看着玉麒的臉有些恍惚,真是像啊……也難怪他們第一眼就認定了小傢伙的身份,但是她該怎麼解釋呢?這個問題解釋起來似乎有些複雜也有些棘手。
“你小黑叔叔還說了什麼?”
玉麒歪歪腦袋道:“唔……沒了!”
蕭嵐的倉促離開四葉並沒有放在心上,江湖人嘛,都是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好歹這條龍還知道打聲招呼。
……
碧月昡匆匆從宮中趕回來便直奔御軒閣,一進院子便與剛從屋中出來的綠兒打了個照面,綠兒福身道:“王爺。”
“她怎麼樣了?”
“夫人剛睡下。”綠兒猶豫了一下,又道,“王爺,夫人這幾天似乎不太對勁。”
碧月昡挑眉,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看了一眼碧月昡的臉色,綠兒繼續道:“夫人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八個時辰都在沉睡。”
碧月昡點點頭示意他知道了,便徑自掀簾進屋。
綠兒看着碧月昡神情有些恍惚,難道……
細長的手指緩緩在那張熟睡的嬌顏上滑動,感受着指尖下的那份觸感,緩緩低下頭——
“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移開脣,喃喃道,一雙鳳眸中閃現一絲掙扎,手指移至那塊醜陋的疤痕上,黑眸一怔,輕輕用力整張疤痕被揭下,看着那張完美無暇的嬌顏,一聲輕笑溢出脣邊,“我該說你什麼好呢?”
似乎是被擾了清夢,四葉不滿地嘟囔了幾句,碧月昡見狀失笑,替她掖好被角後轉身出屋。輕手關上門,一擡頭,就見院中背對着他站有一人,那人似乎是聽見了聲響緩緩轉身,正是多日不見的梅冷笙,只是此時的他眉眼之間似乎有深深的倦怠之色。
“小舅舅,你怎麼……”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碧月昡上前道。
梅冷笙的視線從緊閉的房門移向碧月昡,皺眉道:“你當真要如此做?”
碧月昡臉色一變,眸中閃現一絲掙扎,“小舅舅,你說什麼我不懂。”
輕嘆一口氣,梅冷笙將目光投向那株梅樹,語氣無奈道:“你覺得這樣就能把她留下來?你就不怕日後……”
“我已經放過一次手了,這一次我不會再放手了!”碧月昡低吼着打斷梅冷笙的話,梅冷笙一愣,看着如負傷野獸般的碧月昡,搖搖頭,視線又轉回那株梅樹上,喃喃自語,“你和他都不懂,其實她們比你們想象中的聰慧的多,所以她們才能最後時刻那樣選擇。”
碧月昡有些失神地看着那株梅樹,眼前赫然出現孃親在梅樹下舞動的身姿,那樣清冷,彷彿跟盛開的梅樹融爲一體,顧盼之間的旖旎風情也只爲那個男人,但那個男人到最後還是捨棄了她,只爲了他至高無上的權利!眸中的淡淡柔情逐漸被冰冷的恨意取代,碧月昡伸出手,卻怎麼也觸及不到那飄渺的身影……
“當年的事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梅冷笙倏爾回頭,定定看着碧月昡,“姐姐是自己選擇的。”
“如果不是爲了那個人的皇位,孃親怎麼會死,那個男人奪走了我最在乎的人,我就奪走他最在乎的皇位,然後讓他在孃親的墓前懺悔!”碧月昡冷冷地看着梅冷笙,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
“爲什麼你們都不懂,姐姐不是爲了那個男人的皇位,而是……”最終,梅冷笙還是沒有說出口,他知道眼前的人已徹底被恨意矇蔽,無論他怎麼說他都不會聽進去的,罷了,事情的原委讓他們自己去尋找了,只是不知道那個人還能撐多久。
屋中,四葉緩緩睜開眼,眼底淡淡哀傷,只是不知道這哀傷是爲了她自己還是外面那個迷了心的男人,接連幾日的沉睡,她不可能不起疑的,但她實在沒想到下藥的竟然是他,不管他是爲了什麼,這樣的行爲都讓她寒心,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是會尊重她的選擇的,生哥說的對,他們都不懂,她或許能理解當年梅妃做出的選擇,而琰帝也必然理解了,所以他才能支撐到現在……
緩緩攥緊那日從宮中拿出的東西,四葉釋然一笑,或許是該選擇了。
……
“本王讓你打探的事有眉目了?”發問的人一身月白錦袍,斜倚在榻上把玩着手中的一個銀質鈴鐺,輕輕一撥弄,那鈴鐺便發出一陣悅耳的鈴聲。
“回主子的話,屬下只打探到她是泰王的側妃,除此之外無任何收穫。”塌下跪着的人膝蓋禁不住打顫,他家主子向來喜怒無常,這次他辦事不利,不知會受到什麼懲罰。
“哦?”略顯低沉的聲線微微上揚,跪着的黑衣人冷汗直流,生怕下一刻主子嘴裡吐出的話會讓他丟了小命。
“你怕本王?”那道富有磁性的聲音再次響起,淡淡的聽不出任何情緒。
跪着的那個人已然有些呼吸困難,吞嚥着口水艱難道:“屬下不敢!”
“那就是怕了?”略顯輕快的聲音卻包含着一絲懾人的威嚴,跪着的人險些有些支撐不住自己發軟的身體,好在那人又開口道:“你且退下。”
男人趕緊起身行禮退了出去,直退到門口還心有餘悸,心道自己主子怎麼會對那個女人如此上心,難道……男人趕緊抹殺腦中一閃而過的猜忌,若是被主子知道他妄自猜測,一定會死得很慘的,想着,男人戰戰兢兢地離開。
房中的男子仍舊把玩着手中那個鈴鐺,一雙鳳眼微微眯了起來,隨即輕笑道:“你讓本王起了興趣,該如何是好呢?”
……
睡足了八個時辰的四葉伸了個懶腰後下牀,只着了中衣便在屋裡溜達,一會兒扭扭腰,一會兒壓壓腿什麼的……老這麼在牀上裝睡,肌肉都該萎縮了,不過有些奇怪啊,她起牀轉了這麼久了怎麼就沒見綠兒那小丫頭進來呢,碧月昡最近幾日給麒兒找了個老師,小傢伙每天一大早便去念書,總不至於綠兒也跟着去念書?搖搖頭,甩去腦中自動出現的畫面,左右看了看,四葉輕輕嗓子道:“有人在嗎?”
“夫人有何吩咐?”外面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四葉撓撓頭,御軒閣的丫鬟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幹些粗活的,近身侍候只有綠兒一人,想了想,她開口道:“綠兒呢?”
“回夫人的話,綠兒姐姐有事,讓奴婢來伺候夫人。”外頭的小丫頭如實答道。
四葉有些不解,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中衣只得道:“打盆水來。”
“是。”
不一會兒,一個眉眼乖順的小丫鬟端着水進來了,乖巧地伺候四葉洗漱後又拿出衣服道:“這是綠兒姐姐走時備好的衣裳,奴婢這就替夫人更衣。”
四葉看了一眼這個小丫鬟,十五六歲的模樣,但做起事說起話倒是很有分寸,不禁感嘆這算是僱傭童工?不過綠兒倒是挺會挑人的,這孩子她看着挺喜歡的,“你叫什麼名字?”
“回夫人的話,奴婢叫柳兒。”小丫頭一邊細心地替四葉將衣服褶子撫平,一邊輕聲道。
這小丫頭一口一個“回夫人的話”讓四葉聽着心裡忒不舒坦,但又不好說什麼,只能默默接受小丫頭的伺候。
“頭飾也是綠兒姐姐吩咐好的。”柳兒解釋着,四葉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心說綠兒這丫頭跑哪兒去了?
等一身裝扮都弄好後,四葉有一下沒一下地跟柳兒聊着天,就聽外面似有人聲傳來,柳兒立即走到外面,四葉就聽柳兒似乎跟人說着什麼,不一會兒柳兒回來了,低聲道:“夫人,管家派人來說是月氏如月公主派了馬車想請夫人到別館一敘。”
四葉聽後挑挑眉,心說我跟那個如月公主又不熟,敘什麼敘啊。
柳兒看了一眼四葉的神色,便道:“夫人若不想去的話,奴婢去跟管家說一聲,就說夫人身子欠佳。”
“不用。”四葉淡淡道,人家都找上門了,她若不去不就顯得小氣了?
“你去告訴管家,就說我一會兒就到。”
“是。”柳兒乖巧地出去,片刻之後手上拿着一件白色的披風進來,“夫人,今日風大。”
在柳兒的攙扶下,四葉走到門口看着那輛精巧的馬車以及馬車旁立着的兩名做僕役外族女子,柔聲道:“讓各位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