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耀在他們說的時候,心裡略有凌亂。
難不成有不止一個京華散人?
或者,手抄本和這冊頁上,故意採用兩種筆跡?
這冊頁上的落筆,比起手抄本,感覺收斂很多,中規中矩,沒什麼太明顯的特點。
同時,“許太炎”的筆跡,和這兩種也都對不上;也就是說,不管怎麼樣,“京華散人”應該不是許太炎。
餘耀正在沉思,所以陳良典看向他時,他一時沒有迴應。
“小余先生,你來說說?”陳良典只好開口提醒。
“嗯?”餘耀看了看陳良典,“陳總,我還是再看看吧!”
“好!你上手吧。”
餘耀上手,先是徑自翻到最後一頁,細察筆跡,而後纔再度翻看十二生肖的水墨畫,最後,輕輕試了下紙頁和墨跡的手感。
他依然無法判斷,紙墨有沒有做過舊。
但凡高仿,即便採用老紙老墨,往往也會做舊,因爲老紙老墨即便對,長時間的氧化感覺也不一樣。比如,現在常用的“高科技手段”,是採用特殊的“光線”照射。 wωw✿ тт kán✿ ℃O
即便沒有“高科技手段”,做舊的手法也各種各樣,有用煙火薰的,有用特殊藥水浸泡的,等等;同時還有一些輔助手段,比如放到陳芝麻爛穀子裡,製造“蟲眼兒”。
不管採用什麼辦法,對於一流高手而言,多多少少都會看出蛛絲馬跡。
這是這冊頁,餘耀卻不能判定。老舊得很自然。
這裡頭還有一個關鍵,如果是民國時期的僞造品,本來就過了百年;當時的做舊水準如果極高,再加上百年的沉澱,那辨識難度可想而知。
正在此時,餘耀突然有了一絲感覺!
同時也連帶了一絲興奮!
同樣的感覺又出現了。
他曾經有過的“三幅仿畫皆出一人之手”的感覺!
那三幅仿畫,清代錢維城的《流江重巒圖》、宋初董源的《晴嵐飛瀑圖》、唐代周昉的《簪花仕女圖》,餘耀都見過。
他當時,也是產生了一種感覺,進而判定三幅仿畫皆出一人之手。
這個人,自然就是何上善。
如今,細查“十二生肖”,也有了“同源”的感覺。
這十二生肖冊頁,應該就是出自何上善之手!
只不過,其他三幅畫,都是設色作品,這“十二生肖”是水墨作品;而且其他三幅都有明確的模仿對象,這冊頁上的水墨畫,是在雜糅唐寅風格的基礎上,“創造”出來的作品。
所以,餘耀第一遍看,還不曾有感覺。
直到上手之後,漸漸纔有了體察。
到最後,這種感覺越來越明確,那就可以判定了。
所以餘耀纔會興奮。因爲照這麼看,京華散人,應該就是何上善!
如果是何上善,那本手抄本上的筆跡,和這冊頁上的題款筆跡不一致,就能說得通了。那本手抄本上的筆跡,就應該是何上善本來的筆跡,而且字數衆多,也不好刻意改變。
但這冊頁上的題款,何上善刻意改變筆跡,只因是僞造品!
同時,從題寫的“甚有意思”和落款“京華散人”來看,何上善僞造這本冊頁,未必是奔着出手去的,很可能是興之所至,造來玩玩兒,自娛自樂。
至於最後是怎麼流出去的,這就不好判斷了。不過,料想何上善在戰爭時期離開華夏去美國,或許會很匆忙,就連手抄本《文博軼事》都佚失了。也可能是留給了何以滌,是何以滌在輾轉的過程中佚失的。
不好判斷,也很難追查。但不管怎麼樣,如果京華散人就是何上善,那麼鬼眼門秘藏在華夏西南區域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想到這裡,餘耀不禁微微露出了笑容。何上善真是一代奇人,不僅高仿功力出奇,就連想法也都那麼出奇。
“小余先生看來有什麼新發現了?”蔡老看着餘耀的表情,甕聲甕氣地問了一句。
餘耀放下冊頁,擡起頭來,轉而又輕輕搖了搖頭。
他的所謂判定,其實是說不清楚的,因爲不是具體證據,而是綜合筆力、筆法、筆意所產生的感覺。
這是頂級高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說白了,我就覺得是,你覺得不是,是因爲你眼力不夠!
這樣的東西,怎麼能說清楚呢?
陳良典見餘耀搖頭,眉頭微皺,又看了看蔡老。
蔡老直了直身子,“陳總啊,不是老朽託大,這冊頁,我看也不必找別人看了!除非找到唐申的傳世畫作、或者可靠的描述其畫工特點的史料,否則找誰看都沒用!”
頓了頓,蔡老又道,“既然請我來了,我也不能白拿錢,再多一條建議,直接標註明代作品,同時在唐申之後,加一個括弧,裡面添一個‘疑’字。保老不保真,已是難能!”
陳良典和臧冠勳對視一眼,目光之中,似乎都有肯定之意。
這本冊頁,眼下對餘耀來說,到不到手意義已經不大了。只要能判定何上善,這就是最大的收穫。
同時,餘耀對上拍隱隱還有點兒期盼,何掌眼當年的一本興之所至的僞造品,如今卻能在大量專家和藏家的面前,依然無法被參透,想想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而且,如果想留下,可陳良典確定要上拍,“截胡”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到時候拍下來。
想到這裡,餘耀轉過了一個念頭,又開了口,“陳總,臧主任,我倒是還想推薦一個人再看看。”
“噢?”陳良典略略一愣。
蔡老則是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他這剛說不必再找人看了,餘耀卻又如此提議,這是故意要唱對臺戲麼?
其實餘耀真沒有這個想法,只是想到了上官雨。畢竟,如今世上,上官雨是和何上善關係最近的人了,這本冊頁要不要留,最好問問他。即便是隻能通過參拍留下,提前看看也是好的。
“燕京有一位書畫鑑定高手,名叫上官雨,此人對各種仿作僞作見識獨到。”餘耀略略一頓,爲了促成又補充道,“貴行也不必出鑑定費了,因爲一來他是我的好友,二來他見了各種‘疑難作品’,本身就會有極大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