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蔚然從房間裡偷偷摸摸探個頭,身後還跟着兩個小腦袋,像極了三隻出外覓食的小老鼠。只是唐暖薇那隻花貓眼睛亮得很,沒有給他們偷看的機會。
沙發上,唐暖薇雙手環胸,趾高氣揚地看着單修哲,問:“說吧,怎麼把妖桃騙到竈臺上的?”
凌桃夭怕單修哲頂嘴,連忙接過話頭,回答:“薇薇,我只是去廚房切水果。”
“都把自己放在砧板上了,你倒還有心情切水果?”唐暖薇輕掃凌桃夭,眼神不屑,“要不是我回來,你們是打算把廚房當戰場嗎?”
“沒有沒有……”凌桃夭剛否認,就被唐暖薇給打斷了:“凌桃夭,你給我閉嘴,沒輪到你答辯的時候,一邊待着!”
凌桃夭像是做錯了事的小孩,默默地坐在了沙發的另一個角落。
唐暖薇和單修哲兩個人對視着,彷彿是遊戲裡終極BOSS的PK,兩個人身上都可以看見熊熊燃燒的小宇宙。凌桃夭捂臉,這是要開打的節奏啊!
“單修哲,是我太小看你了,還是,我太高估那個笨女人的智商?”唐暖薇當凌桃夭完全不存在,連一點面子都不給,“我怎麼感覺你對付那個智商爲零的傢伙手到擒來呢?有什麼訣竅傳授一下,好讓我以後調教男人。”
“你太高擡我了,”單修哲絲毫沒有捉姦在牀的即時感,“在廚房被發現純屬意外,原本是有打算去房間的,後來想想,偶爾換一換地點能夠增加情趣,提高辦事質量嘛。”
唐暖薇當下就一口氣堵在了胸口,直接就想操起桌上的水杯砸過去,你丫把這裡當自己家了!還增加情趣?我送你一整套的情趣用品,祝願你精盡人亡!
凌桃夭見勢不妙,連忙從角落一處撲過來,抱住了唐暖薇:“薇薇,你冷靜一下,我們什麼都沒有做,我發誓!”
唐暖薇冷冷地盯着單修哲:“是什麼都還來不及做吧?那隻狐狸心裡指不定怎麼罵我破壞他好事呢。”
單修哲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向耶穌許願,讓他把打斷人類進行重要而又神聖的繁衍工作的人給收回去。”
“單!修!哲!”
“薇薇,不要衝動!衝動是魔鬼!”凌桃夭死死地抱住爆炸邊緣的人,瞪了單修哲一眼,“你給我少說幾句!”
單修哲無謂地聳聳肩,做了一個封口的動作,但是嘴角的笑意還是沒能逃脫唐暖薇的法眼。唐暖薇從來都只有把別人逼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哪裡被人如此地羞辱過,於是氣得渾身發抖。
“凌桃夭,你給我鬆手,我保證不打死他。”
客廳裡一片混亂,唐蔚然和兩個小的透過房門觀望戰事,別提多歡樂了。
“哥……哥,媽咪他們,幹什麼?”小念現在說話要流利很多,他眨巴着大大的眼睛,無辜地看着笑得花枝亂顫的唐蔚然。
“這是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之間的鬥爭,小孩子不會懂
的。”唐蔚然看都不看自家弟弟一眼,一門心思撲在看戲上。
熙沫有些奇怪地問道:“明明是媽咪和小媽兩個女人啊,爲什麼哥哥說是一男一女呢?”
唐蔚然狡黠地笑起來:“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老媽的智商在零以下,基本上不算一個完整的人,所以就忽略不計了。”
他從來不擔心媽咪和爹地不會複合,因爲照媽咪那腦子,肯定逃不出爹地的五指山,被吃幹抹淨也只是時間問題。
精明的是唐暖薇媽咪,但是俗話說的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長久和他那不着調的媽咪在一塊,智商被拉低也只是時間問題。比如說現在,拿着水果刀滿大廳地追殺爹地,就是一個非常不明智的選擇。什麼時候,唐大律師連鬥嘴都鬥不過了呢?這就是媽咪的偉大之處啊!
“小念,大概我們以後還要搬家呢。”唐蔚然關上門,一臉幸福。如果不出所料,大概也就這幾個月的事情,媽咪就會被爹地拿下了吧。
小念還不知道搬傢什麼意思,但是看唐蔚然那麼高興,他就也跟着傻笑起來:“搬家……搬家好……”
熙沫嘟起嘴:“蔚然哥哥,你搬了家就不要我和媽咪了嗎?”
唐蔚然捏捏熙沫肉嘟嘟的臉,安慰道:“到時候,你和宮嶼叔叔也會一起過來啊。”他纔不相信小媽鬥得過宮嶼叔叔呢?開玩笑,一個是學法律的,一個是混商界的,手段不在一個等級上好嗎?
真想時間快點過去啊,唐蔚然如是想。
紀蘇晗醒來已經是三個月之後的事了。她睜着空洞的眼睛,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幾個人,一臉的疑惑:“你們,是誰?”
柏謙把蘇半夏他們叫出病房,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低聲道:“我之前說過,季唯安給她吃的藥對大腦傷害很大,喪失記憶是遲早的事。只是,蘇晗現在的情況比我預期的要早得多。”
“有沒有補救的辦法?”蘇半夏很鎮定。
柏謙搖搖頭:“我不知道那些藥的成分,沒有辦法下定論。目前看來,蘇晗除了喪失記憶之外,身體並沒有大問題。”
蘇半夏透過門縫,目光暗沉:“既然這樣,那就讓她忘記吧。關於季唯安的事情,一點都不要想起來,關於卡卡和初浩的事情,也不要想起來,這樣對她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忘掉過去,是很多人想做卻做不到的事。將那些痛苦的回憶統統抹掉,重新開始。蘇晗,這是上天給你的最好禮物。
紀蘇晗就那樣呆呆地坐在牀上,白色病號服下的手腕細如柴骨,她木木地看了看門外表情黯淡的人,又把視線移向了窗外。
她是誰?他們又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她爲什麼什麼都不記得了?空白的腦子讓她有一種恐懼感,所以當柏謙進來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警惕地看着眼前乾淨清秀的男人。
此後在病房的一個小時,蘇半夏他們
給紀蘇晗編排了另一個人生。她依然有着完美的身世——單氏大小姐,單鬱助和蘇半夏的女兒,單修哲的妹妹。與之前不同的是,她多了一個未婚夫。
紀蘇晗將信將疑地看着他們,沒有說話。現在的她就像一隻拔了刺的刺蝟,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單修哲陪着紀蘇晗直到傍晚,將他們小時候一些糗事細細地說給她聽,紀蘇晗偶爾還能發出咯咯的笑聲,就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晚上,病房裡只剩下柏謙和她兩個人。柏謙正在爲她削蘋果,就聽見紀蘇晗悶悶的響聲:“我的身份,應該不只是單氏小姐那麼簡單吧。”
柏謙削的完整的蘋果皮忽然就斷掉了,他正想着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紀蘇晗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身上有很多疤痕,刀傷槍傷都有,這不應該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的身體。”
“我相信你剛纔說的話,他們是我的親人,因爲我和蘇半夏太像了,”紀蘇晗的聲音很是空洞,好像是乾涸的沙漠裡讓人口乾舌燥的沙塵暴,“有些事他們既然不想讓我記得,那我就不會去記起,他們不會傷害我。”
“只是柏謙,”紀蘇晗偏過頭,定定地看着窗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我真的是因爲出車禍所以才喪失記憶的麼?”
柏謙將削好的蘋果遞給紀蘇晗,清秀的臉上滿是無害的笑容,讓人想到了冬日的暖陽:“是。”
欺騙,有時候也是一件很美麗的事。柏謙於公於私都不想讓蘇晗記起季唯安,那個人徹底消失才能讓蘇晗完全從痛苦中脫離出來。在紀蘇晗沒有去找季唯安之前,他一直以爲能夠站在她身邊的人只有他一個。他從來不曾懷疑,紀蘇晗嫁的人不是他。到最後,他依然可以和紀蘇晗結婚,卻是在如此無奈的情況下。
老天真是喜歡開玩笑。
現在的柏謙就像當初的季唯安一樣,害怕着紀蘇晗某一天會忽然記起一切。終於明白,原來得到是比從未擁有更讓人覺得害怕的事。
失去記憶的紀蘇晗就像是另外一個人,不喜歡說話,靜靜地待着,輕輕地喝水,恍若一個透明人。瀑布般的黑髮散下來,襯着白色病號服,顯得人異常蒼白。她喜歡赤着腳在別墅裡走,踩在柔軟的毛毯上,所以就算是初春也不是特別冷。
那個愛說愛笑的紀蘇晗消失了,那個雷厲風行的紀蘇晗消失了,那個敢愛敢恨的紀蘇晗也消失了。單修哲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好事。
這一天,紀蘇晗像往常一樣坐在牀上,看着窗外。火燒雲從天際一直蔓延過來,近得彷彿把手伸出窗外就可以觸到。天空被染成好看的紫紅色,紀蘇晗所能看見的視野中,滿滿的紅。
看着看着,忽然就掉下了眼淚。紀蘇晗驚訝地擦掉,卻不知道爲何越擦越多,到最後掩面痛哭起來。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如此地難受,心臟彷彿被石頭堵住,沒有辦法跳動。她的生命裡,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她忘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