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影佐在外灘舉辦了一個酒會,邀請了政界商界和新聞界的朋友出席。
新政府是成立了,但是在場的誰不知道影佐纔是垂簾聽政的那個,所以影佐邀請,該來的都來了。
張笑林的死又勾起了這些商人慘痛的回憶,上一波的軍統暗殺時刻,和日本人合作的商人死了多少,他們當時有多麼惶惶不可終日,這些都是記憶猶新。
那一次死的還是一些沒什麼護衛力量的漢奸頭頭,而這次,連護衛嚴密的巨頭張笑林居然都死了。
“軍統的暗殺是不是又開始了?”
“影佐將軍,我們該怎麼辦啊?這樣子別說做生意,我們連門口不敢出,我今天出來,那都是叫巡捕房送我過來的,太危險了呀。”
酒會開成了商人的訴苦大會,影佐瞭然。
言語寬慰,做下承諾,“對於張笑林的死我很遺憾,我代表大日本帝國和特務委員會,一定會對這種破壞上海和平和上海安寧的行爲進行嚴厲打擊,對隱藏在上海地下的不法分子將會重拳出擊,大家請放心.”
有影佐做出的承諾,大家心理也就稍稍寬慰,要不然還能怎麼樣呢?人要活,錢要賺,總得做事啊。
於是酒會氣氛愉快熱鬧起來,大家開始追着影佐詢問政府後期的經濟走向。
而就在這時,砰!猛然的一聲巨響突發,會場的一張沙發突然發生了爆炸,整張沙發被炸成了幾段,而沙發上坐着的兩個人當場被炸飛,身體掉落在附近的地上,鮮血直流,生死不知。
“啊!”
天上的飄絮悠悠落下,尖叫的人羣開始奔跑,穿着禮服的女士一馬當先,男士反應過來緊隨其後,隨後超過她跑向門口。
幾個人出了門口,更多的人擁擠的堵死在門口,但是依舊往前擠,那就是生路。
而就在這時,酒店門口對面突然竄出幾個逮着鴨舌帽的男人,他們帽子壓低,普遍帶着口罩,作普通人打扮,隨手擡起槍口,啪啪啪的衝着首批逃出來的人和堵在門口最前面的人開槍,不分男女。
更過分的是,突然間,一個黑乎乎的手雷就這麼被拋到了酒店大門不遠處。
“啊!”更高亢的女高音響起。
男士不是沒叫,只是力有不逮,確實比不過。
轟!手雷爆炸摧枯拉朽,好在有那麼兩個人當成了肉盾,受傷的商人還真不多。
“退後退後,快退啊,媽的。”本來堵在最前面的人開心,現在這羣人最慌,已經開始破口大罵,不斷的往屋裡回擠。
他們的餘光已經看到,跑的最快跑出門口的那幾個,有好幾個已經中槍倒地,不斷哀嚎。
而身前的這兩個肉盾哥們,不扶着他們點,現在都已經癱在了地上。
裡面有炸彈,外面有槍手,衝在最前面的人怕被打死,吊在最後面的人怕被炸死,大家方向不同更加擁擠,場面混亂的像個無頭蒼蠅。
啪啪啪,槍聲在屋裡響起。
“安靜,所有人退後,屋裡檢查過沒有炸彈了,都回來,出去就是送死。憲兵,拉人。”影佐舉着槍大聲呼和:“我帶來了憲兵,能保護大家的安全,我打了電話,很快就有援兵,大家回來等待就行,憲兵,保護他們的安全。”
屋裡在發話,屋外的安保也終於反應了過來,事發突然,一羣人突然掏槍射擊,被打傷打死人正常,但是其實真反應過來也就幾秒鐘的事。
反擊很快開始。
街上的殺手也不戀戰,邊打邊退,很快,人羣消失在大衆的眼裡。
屋內的混亂經過憲兵的拉扯和影佐的呼喚,終於安靜了點下來,所有人都毫無形象呆呆的坐在凳子上甚至是地上,略有抽泣哭訴的生硬,男士也是衣服凌亂,安安靜靜的坐着,猛然間一抽搐的發抖,然後再癡呆着坐着。
槍手已經讓人恐懼的不行,現在居然連手雷都他媽出來了。
這是大上海?
艹他媽的!
二十分鐘後,醫院。
“來了來了,藤田君。”影佐一邊安撫着受傷的傷者家屬,一邊和剛來的周清和打着招呼。
“這位就是藤田大佐,外科聖手,有他在,大家可以放心。”
周清和的房子就在外灘邊上,來的很快,影佐他們救護車拉過來也就是剛到。
“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周清和還納悶哪啦的爆炸聲槍聲。
“軍統乾的。”影佐板着臉訴說了下發生的事。
周清和要不是自己昨天晚上才見過曾海峰,聽這故事都快聽信了,殺張笑林,外灘刺殺漢奸,這還真就是軍統乾的出來的事。
“他們瘋了吧?”周清和緊皺着眉陪着演戲:“最近發生什麼事了,軍統的人怎麼突然下這種狠手?”
“不知道。”影佐也皺着眉:“我最近不在上海,哪有時間理他們呢?”
“南京呢?出什麼事了麼?”周清和做出合理猜測。
影佐搖頭,隨後眼睛一瞪:“新政府成立,有可能是這一點讓重慶上層的人面子難看,所以做出這種刺殺行動,對!肯定是這樣!”
周清和微微點頭:“這確實很有可能。”
“不說了,先救人。”影佐馬上招呼開,“藤田大佐的規矩你們有些人可能清楚,一臺手術一萬美元,出的起的找他做,出不起的也有別的醫生幫你們做。”
來參加宴會被打傷還得自己出錢找醫生是吧?
聽的人多少有點怨念,不過一萬美元在場的人雖然肉痛還是出的起的,一番爭執之下,這個待遇還是讓給了一個危重號。
“就你了。”影佐指定一個病人,對着周清和微笑說:“藤田君也不能白來,該賺的錢還是要賺的,放心,我督促他們給錢。”
我謝謝你啊,這種場合給我拉仇恨.事先知曉價格,找過來的病人,和躺在手術檯上,這纔開始商量價格的病人能一樣麼?
周清和點點頭,渾不在意的開始上前檢查傷勢。
不管影佐的目的是什麼,賺錢能有什麼問題?
至於他們一幫漢奸和漢奸家屬恨不恨,他好像根本不在乎。
賺點外快回家休息,這次來上海,還有一個任務。
醫務局要在上海成立一個公司和廠房,名義上掛中國人的名字,這樣子一些不太方便明面上直接問日本買藥的國家,就能夠迂迴購買,大家面子上過得去。
公司隨便成立一個就行,反正訂單根本不是在這裡談的,懂的人自己就會來,不懂的人也買不起。
而廠房,也就是周清和推進這件事的關鍵,賣藥的好處費這些那是肯定有的,把地點從日本國內搬一個來上海,目的還是爲了整條藥品生產線的高端設備。
這裡有廠房了,設備就能過來了,這將來就是中國的資產,而一些日本藥品公司的熟練技工到時候回不去,也能在這裡開心的生活下去,直到永遠。
日本的醫藥目前比中國還是發達,腦子裡這麼多好東西,不說出來太可惜了。
本來這件事讓張笑林配合一下,出個廠房賣給日本,然後派人保護一下,紅玫瑰的人再監視一下幹活的人,輕鬆搞定。
現在張笑林死了,這件事到是要拖延一下節奏了。
這兩件事其實是一件事,還是要解決影佐他到底想做什麼的問題,這個問題解決,廠房的事也花不了多少精力。
殺張笑林,嫁禍給軍統,本來周清和以爲影佐只是想把自己摘出去,那麼背鍋軍統是最合適的人選,但看今天發生的事還真不一定。
嚇唬商人,明擺着要讓商人恐懼,回想起被軍統暗殺支配的日子,但這件事跟他沒關係,就算商人全部嚇死,那鍋都沾不上遠在軍醫局任職的他身上。
天明,今天是張笑林的出殯的日子
作爲張笑林的朋友衆人皆知,那麼周清和理當送上一程。
車輛開到張家宅子不遠處,白事的白條早已經掛在了大門口隨風緩動,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張笑林是青幫大佬,輩分極高,可以說是青幫目前輩分最高的幾人,而且擁有絕對的權力,所以來拜訪祭奠的青幫小字輩人員極多,檔次太低的也就湊個份子聯名送個花圈,連大門都進不去。
周清和身後的三輛車繼續往前開,滴滴幾聲轟退門口的人羣,十幾位便衣憲兵下車,圍城一圈手放在腰間眼神不斷的掃視所有人,但凡有人敢有異動,絕對是無視租界法規,直接開槍射殺。
一幫青幫小弟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有大人物來了,在那竊竊私語。
周清和平日裡也不講這種排場,不過今天很有必要,一是爲了安全,二就是通過這些人的嘴讓全上海都知道,他周清和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的主。
日本人用中國人的例子不少,口碑太差。
“走吧。”周清和對司機說道。
車輛開了過去,門口迎賓的張家人原本還自恃身份,畢竟是死者家人,死者爲大,原地等候人上前就行,不過一看這車的車牌,立馬小跑着上前主動要來開車門,還被憲兵攔了下來。
這種事情也輪不到他們做。
憲兵打開車門,周清和下車向着迎賓的人員點頭示意,認識周清和的青幫人員也有不少,身後馬上響起了一片壓抑的咋呼聲。
“您裡面請。”
“嗯。”
“有賓客到!”
周清和邁入大門,掃了一圈內裡的環境,裡面的人不少,大多數都是頭纏白布的張家人,而不產白布的人應該就是來祭奠的賓客,數量居然少的可憐。
總共就十七位。
尋常人家來祭奠的親朋好友都常有這個數,張笑林的社會關係怎麼才這幾個人來?
周清和吃了一驚,有意思的是,周清和居然看見了本該癱瘓在家裝中風的黃金榮。
該來的人沒來,他這個可以不來的人倒是來了。
省了點事,不用專程再去找他一趟了。
周清和走向靈堂,默哀一下走下流程,然後轉身,家屬謝禮,是張笑林的一個姨太太纏着白布跪在地上,還不是張法堯這個兒子。
“張法堯呢?今天出殯,人去哪了?賓客也不接,就讓一個婦人出面?”周清和問向相熟的管家福伯。
福伯表情多少有點尷尬,歉意的笑笑:“公子有點累了,剛上去歇息會,您稍等,我去幫您叫他。”
“抽大煙吧?”周清和冷不丁說道。
福伯笑的更尷尬了,解釋道:“本來公子是守着的,就是累了,休息會。”
周清和擺擺手,懶得聽他說廢話,一個青幫的二愣子想上位,父親葬禮最能拉着老一輩一訴情感表現的機會,居然跑去抽大煙?
青幫這麼多打打殺殺上來的老子輩,能挺他纔有鬼了。
“你忙吧。”
周清和看了眼黃金榮,走了過去。
黃金榮還是一副中風樣,歪嘴斜眉,嘴角還掛着點口說,癱做在輪椅上,身後站着的是個小婦人,負責推輪椅。
“你們老爺最近身體怎麼樣?”周清和問道。
“還可以,您是.”
一聽就知道不認識他。
周清和沒回答,而是衝黃金榮挑了下眉。
當即,黃金榮身體擺動,啊嗚啊嗚的喃喃開始抽風,口水越流越多。
“啊!老爺你怎麼了?”女人大叫。
“發病了,走開!”周清和一把推開女人,手指掐黃金榮人中,對着聞訊趕來的福伯大喊:“準備一間房間,快把他放平!”
“是是是!”黃金榮抽風太嚇人了,這要是死在這,管家都不敢想着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很快,一間乾淨的房間準備好了。
周清和看了眼關上的門,淡然道:“好了,也難爲你了,一把年紀還要演戲,不過演技精湛,真的挺像中風。”
牀板上的黃金榮歪眉斜眼歸位,淡笑着撐了起來靠坐着:“沒辦法啊,裝不好就容易死人,我這是專門找人去了解過中風人的樣子,這纔有信心出的門。”
周清和笑笑:“躺家裡就行了,伱不來沒人說你。”
黃金榮唏噓短嘆,“認識了這麼多年,人走了,這最後一程總得送一送啊,人年級大了,還有幾個認識的,這幾個老傢伙是死一個少一個,唉。”
“不愧是黃金榮,他和杜月笙就是靠你起的家,就算事後鬧彆扭分家,好歹臨了還來送了一程,您也算得上是有情有義之人,比其他人是好多了,我看這會場,怎麼來的人這麼少?”周清和問出疑問。
黃金榮確實清楚:“還不是軍統的事情鬧的,現在暗殺又起,人心惶惶,他們這批人在軍統的眼裡是什麼成份,您也清楚,軍統殺了張笑林,影佐邀請商人政客聚會被放炸彈,他們哪裡還敢過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周清和嗤笑點頭,打趣道:“那你怎麼不怕?”
“我一箇中風的老傢伙,軍統也看不上我啊。”
“哈哈哈。”
青幫三巨頭,杜月笙跑路,張笑林叛國,留下的這個黃金榮,裝瘋賣傻,但確實,做了一輩子惡,到關鍵時候人也沒答應當時日本人伸過來的橄欖枝,軍統還真找不到他的頭上。
校長想起上海這三個人的時候,就拿他和張笑林比,言必罵張笑林娘希匹,說黃金榮恪守本分。
“不知道周先生今天找我什麼事?”黃金榮詢問。
“替代張笑林,幫我管着青幫。”周清和直言不諱。
黃金榮眉頭一皺,其他日本人的要求都可以拒絕,畢竟中風就是萬能的擋箭牌。
但唯獨周清和的要求很難辦,中風就是人家出的主意。
他想了想,嘆氣道:“周先生,我老了,真的幹不動了,沒這個精力。”
周清和聲音很淡,“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黃金榮一愣,沉默了會說:“您其實可以找張法堯的,你主持,他在臺前當傀儡,這樣子您的政令也”
“他上了軍統的必殺名單,不止他,張家的骨幹基本全部包括在內。”周清和一句話就把黃金榮接下來的所有話堵死。
只剩一個.‘啊?’
黃金榮震驚的看着周清和。
周清和微皺眉長出一口氣,“我在重慶有消息來源,說是張法堯在杭州的時候動了一個女人,路上見人家漂亮就把那個女人綁來睡了,結果那個女人是一個高官的私生女,現在這個人進了軍統,下了死命令要他全家陪葬,張笑林就是被他好兒子害死的,要不然軍統怎麼就突然又搞事情了。”
“啊?嘶”黃金榮聽的眉頭緊皺,這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好。
這他媽確實是這個不肖子孫能幹出來的事。
“唉~”黃金榮爲難嘆氣,關鍵他真不想給日本人幹事,到他這個地位權力,沒什麼好追求的,憑什麼要背個漢奸的罵名呢?沒收益啊。
周清和軟硬兼施,“黃金榮,不用那麼抗拒,你知道我只想賺錢,我和張笑林合作,也只是爲了錢,當然,上海安靜平和,就更容易賺錢,我是爲了上海好。
你也不用幹太久,張法堯過一段時間我會讓他去日本避避風頭,等這件事過去了,他回來接班,你要不想幹,再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