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愷只剩下吃驚,科長,你未免也大膽了。
幾百萬的車,你說偷就偷?
這得有多少日本人守着?
“啊什麼啊,要敢想敢幹。”
周清和是真琢磨着等車到滬,一偷了事。
這偷了車賣給戴老闆,不對,是送給戴老闆,用在重慶之類的地方,那肯定比把車留在上海好。
周清和覺得可以一試啊。
堵不如疏,疏不如偷。
偷了不僅省事,關鍵東西丟了,有人要捱罵的。
“車子要運來也不是一天兩天就來了,先放放。
你想辦法,派人去跟着那個新來的晴氣慶一,土肥圓要在虹口設立土肥圓機關,到時候這個地方里面的情報,會是我們下一個階段工作的重點。
跟跟看,看看有沒有機會混一兩個人進去打打雜。”
土肥圓機關的情報,周清和當然感興趣。
但他雖然是日本人的身份,但這個地方到底是在土肥圓的眼皮子底下,他能不能進,能不能頻繁進,都是未知數。
如果能混進去一個常駐的人最好,打掃衛生,燒飯做菜,都可以。
“虹口啊”劉愷皺着眉感嘆:“這個地方還是有難度的,我們現在就一個人在虹口有正式身份,上着班也離不開,我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再派人跟着蘇北幫的人進去搞運輸吧。”
虹口現在查身份查的不是一般的嚴,英美租界登記的身份,虹口的日本人是不認的,得有他們專門頒發的良民證。
租界身份戶籍外加良民證,兩證合一,還得有正規事由才能進虹口,而核心區就更嚴,滿地的日本人,不會日語很難有生存空間。
就跟一個只會日語的日本人來了中國一樣,開口就容易引人注目。
“人員不需要伱擔心,我給你準備好了。”
周清和既然有此計劃,自然有所準備,戰事未起之時埋下的那一幫開店的人,現在就可以展露才藝了。
“廚師,理髮師,糕點師.甚至是巡捕,民國二十五年就在虹口開店謀生,虹口被摧毀之際,這些人普遍都去了安全區暫住,經歷經得起查,甚至在虹口居住期間還認識一些日本人,給他們當保人都行,如果這些日本人還活着的話。”
劉愷猛一怔,回想起當時的事情,隨後恍然大悟激動起來:“我想起來了,就是當時那批人是吧?”
這批人就是他發電報給的南京要的人,他還說呢,怎麼後續這批人來了上海就沒了蹤跡。
原來是派這個用處來了。
“科長好手段啊,未雨綢繆,居然早就想到了虹口會有戒嚴的一天。”劉愷肅然起敬,立馬拍起了馬屁。
周清和嘴角微抿:“馬屁就別拍了,趕緊選職業,最多隻能給你兩個啊,這都是用一個少一個的人物,通過日本人盤查的可能性極大。”
早年就在虹口開店,現在虹口重建了,繼續返回虹口開店,順理成章。
“廚師,糕點師。”劉愷沒多想就決定了人選。
廚師接觸人面廣,這消息來源就廣,這糕點師的產物相對貴,接觸的人羣也就高端。
“對了,這廚師會做刺身麼?”
周清和微笑:“爲日本人量身定製,他們愛吃什麼,他就會做什麼。”
這兩條線讓劉七交給劉愷負責,劉七畢竟沒兼着行動,在劉愷和周清和之間傳遞下消息還行,真要有情況容易反應不過來。
“太好了,我一定小心着用,那李力羣那邊呢?”劉愷問道。
“李力羣他你先別管了。”
一是沒人手盯,虹口核心區實在派不進人進去了,二就是李力羣剛來,暫時應該不至於這麼快有動作,他連人手都沒有。
周清和看看李力羣準備怎麼展開局面再說。
刺殺繼續。
工作是不能停的,劉愷回去以後就佈置起了工作。
兩條線接過來,讓他們自己想辦法進入嘗試找回關係開店,這並不需要劉愷自己想辦法。
兩個人有以前的履歷進入虹口很順利,跟憲兵說起當時在虹口的生活情況頭頭是道,很容易通過憲兵的盤查。
甚至在憲兵的接洽覈實下,和以前的日本鄰居聯繫上,這中國人的身份,一下子就晉升到了親日的中國人,約等於半個日本人。
這就比在虹口搬磚造房子的青幫人員,地位高了許多。
消息回傳,劉愷也只能再一次感慨科長的手段,什麼叫未雨綢繆,他算是學到了。
這有人選和沒人選對於任務的難度簡直是天差地別,他瞬間就能輕鬆不少。
而且這些人是新的線,不和蔣雯那邊的行動組隊員交叉,在安全上也有保證。
這兩個人放養不管都可以。
讓這兩個人先設法安頓,藉着再度開店的契機,找一找晴氣慶一的選址附近,有沒有能夠盤下來的店鋪。
而劉愷自己,則是繼續挑選漢奸人選,執行刺殺。
這些時間殺的人也不少了,劉愷現在也是手狠心黑,跟個判官似的,只要確定好人選,名字一報給蔣雯,那這個人離暴斃就不遠了。
唯一讓劉愷遺憾的就是他自己沒有親自動手的機會。
在這整條線裡,他只能負責信息傳遞,畢竟事關科長安危,他是不能冒着失手被捕的風險做事的。
一晃五天過去,再次有兩個漢奸結束了罪孽的一生。
劉愷接收到蔣雯回傳的消息,確認今天的行動已經結束,於是開始盤查活動。
按照流程,蔣雯的人殺完人,需要傳遞信息給蔣雯,蔣雯回傳給他,接着他就和手下出馬,排查今天參與行動的所有行動人員,確認他們的安危。
畢竟回傳的消息可能是假的,萬一被捕了僞造呢?
手下認識蔣雯,但不認識他,蔣雯發佈任務,但不和手下見面,這就是雙相隔離。
確認是很有必要的,工作是一步都不能少的。
所以當劉愷開車溜達到法租界,下車想往一個衚衕裡走去,看見衚衕的拐角處有三個混混鬼鬼祟祟的朝着一個方向探望的時候,尤其覺得這個決定正確。
在租界出現混混太正常了,甚至出現鬼鬼祟祟的混混也太正常了,偷點什麼,搶點什麼,很正常的。
但是這衚衕拐過去的不遠處,有一棟很普通的居民樓,其中那裡就住着蔣雯的兩個行動隊員,偏偏今天行動又剛結束。
這就很難讓人不聯想了。
這點警惕心都沒有,那就別幹了。
劉愷心裡咯噔一下,面不改色的把要拐進衚衕的腳糾正回來,繼續往前走去,饒了一圈,又饒了回來,在報攤上買了包煙,點起了煙。
單純從現在的情況,他很難判斷是不是蔣雯的人已經被盯上了,還是隻是出了其他什麼事情。
短暫的思考,很快有了抉擇,不管怎麼樣,先把人撤走,總是沒錯的。
找個公用電話亭,壓着嗓子給裡面的人打電話。
“找機會走,別走正門,動靜小一點。”
劉愷報了一個掌握的安全屋,得到裡面肯定的答覆,劉愷掛了電話又返身回了附近,找了家咖啡館觀察了起來。
拋棄一個安全點是很可惜的行爲,這代表身份,關係網全部要放棄,如果這三個人不是衝他們來的,那他們還是要回來的。
不能被別人看見兩個人做賊一樣的撤走。
幾分鐘以後,三輛車子停在了巷子口,爲首的是一個長相兇惡的漢子,他下了車帶着八個手下朝着那三個人走去。
視線被車子所擋,劉愷看不太清楚,只是隱約看見人不見了,他想起身跟進去,按耐下性子屁股沒動。
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衝蔣雯的人去的。
如果是,不知道屋子裡的兩個人撤離了沒有。
劉愷不免有些緊張。
接着,在兩分鐘以後,巷子那個方向轟的傳出一聲巨響,而又一分鐘以後,巷子裡突然跑出來人,呼喊着上了車,車子疾馳而去。
劉愷出門緊隨其後,上車跟着這些人,很快發現這些人的車輛就是繞到了那棟房屋後面的街道。
確定了。
一定是。
劉愷繼續跟着前車,沒多久,原本在巷子口盯梢的幾個混混氣喘吁吁的從一條巷子裡跑了出來,一邊指着巷子一邊,對着車上那個凶神惡煞的漢子說着什麼。
劉愷聽不清楚,但看樣子如果是追人,那肯定沒追到。
超過前車,劉愷直接去了法租界的另一個方向,那裡是安全屋。
車子比人快,等看見兩道人影進了安全屋,屁股後面沒尾巴,他才放下心來。
“差一點啊,就差一點啊。” 這隻要他路上耽擱一下,或者今天懈怠一下,這兩位兄弟恐怕就出了事。
劉愷心驚之餘開始思考,他皺眉,“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從過程來看是行動之時被盯上了,但是看那幾個人的步伐,幾分鐘就氣喘吁吁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體力不行的人,肯定是混混,不可能是特工。
可爲什麼混混會盯上他們?
劉愷驅車返回,回到了原來的巷子,路過看了一眼,確認大門洞開,這才返回。
華懋飯店。
周清和被叫了過來。
“被一幫混混盯上?”周清和聽了劉愷的訴說皺起了眉頭。
哪來的混混?
混混如果看見那兩個人是特工,還殺了人,還有膽子跟?不要命啦。
“會不會是李力羣的人?”劉愷問道。
以前行動都好好的,最近出現的變數也就李力羣一個。
“李力羣的人?李力羣沒出去啊。”
李力羣現在雖然名義上已經得到了憲兵司令部的同意,也算是有執照能配槍,能辦事。
但是監視肯定是要有的。
周清和很肯定,李力羣絕對沒有出虹口。
“而且李力羣周圍一圈都是日本人,連中國人都沒見過。”
“那就怪了。”
“你認識這些人麼?”周清和問。
“不認識,不過車牌我記下來,3788。”劉愷還算機靈。
“有車牌就行。”
周清和雖然在公董局沒有人,但是車牌到底是少數的東西,只要有心追查,這車輛的主人一定會被查出來。
“你讓他們別出來,還有,最近的行動停掉,所有人去法租界的各個路口蹲守,查這個車牌,看看到底是什麼人。”
事情查清楚之前,不能冒險。
“是。”
周清和琢磨了下,這法租界的混混無非就是青幫的底下,這黃金絨不可能,他一個怕死的人不可能幹這種事,那應該就是他手下之類的什麼人。
這件事可以讓莊慧查一查。
於是找莊慧去睡覺。
“3788?這車牌有點眼熟,我在哪裡看見過。”莊慧略微思索的神色,許是就見過一次,印象不深,於是就坐在沙發上冥思苦想。
周清和也不能只想着睡覺,這無事不登三寶殿,那會被罵的,感情要培養,於是貼心的給她按摩肩膀。
“這樣會不會容易想一點?”
莊慧哧的笑了一聲,躺靠在沙發上嗔怪道:“別影響我啊。”
要說周清和和日本女人結婚,不吃醋是不可能的,畢竟這是人生唯一一個男人。
但是理念是有的,一切爲了抗日的事業。
“行,你慢慢想,世界第一刀工的我下面給你吃。”
周清和手藝不錯,關鍵是這切肉絲切出來的擺盤絕對的好看,根根粗細一致。
這走向廚房才走兩步,莊慧啊的一聲驚叫,扭身笑道:“我想起來了,這個車牌是一個叫吳四寶的人,一個混混頭子,在法租界討飯吃。”
“吳四寶。”周清和聽都沒聽過這名字,皺着眉問道:“什麼人?不是青幫的?”
這上海雖然青幫爲老大,但是別的幫派也是有人的。
“不,他就是青幫的。”
莊慧眨着好看的眼睛看着周清和:“這個人拜的碼頭是季雲清,季雲清就是青幫的人,和黃金絨同輩,不過權勢肯定是不如黃金絨的。”
“那這人有些來歷啊。”周清和感慨,走過來坐下拍了拍莊慧的大腿。
“清淨道德,文成佛法,仁倫智慧,本來自信,元明興理,大通悟學,青幫二十四輩分,黃金絨是大字輩,張笑林是通字輩,杜月生是悟字輩。
這季雲清能排大字輩,這青幫的資歷不是一般的大。
年紀不小了吧?”
“具體的我不知道,沒見過。”
莊慧搖搖頭笑:“我也就是聽底下的巡警吹牛的時候聽到一點,不過這個吳四寶我是見過的,他有一次來我們警局保釋小弟,看得出來跟巡捕房的關係不錯。”
“怎麼樣一個人?”
“混混吧。”莊慧嘴角一撇鄙夷的笑道:“那天看見我,眼睛都直了。”
“色是吧?”周清和輕笑了聲:“我看見你眼睛也直了。”
莊慧翻了個白眼:“看不出來。”
周清和笑了笑,收斂笑容,“吳四寶拜了季雲清的碼頭,那他的資歷都能跟張笑林比了,按道理說這種人不應該缺錢,吃喝嫖賭的錢總有,招惹特工幹嘛?”
“活膩歪了。”莊慧補刀。
“真就是活膩歪了。”周清和思索着低聲喃喃,“這件事要查清楚,吳四寶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找起我們的特工來了?怎麼找到的?季雲清有沒有插手?”
周清和擔心的是季雲清,像季雲清這種老一輩的人,底下掌握的人不會少。
如果是季雲清出手跟日本人合作在找特工,那對以後的行動是肯定會造成一定的麻煩。
避日本人容易,避街頭的混混那就不好避了,因爲太多了。
黃包車伕,賣煙的販子,甚至租住房子的房東
青幫能掌握全上海,可想而知這底下的眼睛會有多少。
“如果是季雲清,那就必須要做掉。”
這種事情周清和不需要多加考慮,樹倒猢猻散這個道理,到哪都適用。
殺季雲清不查都行,這種人的底色就是黑色,殺了就沒有殺錯的道理,無非就是如果和日本人的事情不牽扯,周清和也懶得收拾他。
因爲這種人保鏢多是肯定的,動手容易造成行動組不必要的損失。
主要是事情要查清楚,到底是誰和青幫的人搭上了線,又怎麼搭上的線,不查清楚,如鯁在喉。
“你準備衝他動手?危險挺大的,他們應該知道追的是特工,既然敢動手,應該有防備,你要讓手下小心點。”
“嗯。”
周清和點了點頭,現在主要是想,怎麼把這件事情查清楚。
軍統的事,張笑林那邊肯定不能用,杜月生雖然投靠了黨國,但是他手下也未必靠的住。
想找人打聽下季雲清的情報,還不太容易。
周清和想着想着笑了聲。
莊慧好奇的問:“你笑什麼?”
“我想到一個說法。”周清和笑道:“如果真是季雲清,那他這個行爲就叫做擋刀。”
“擋刀?”
“就是本來我的目標不是他,但是他非得跳出來替別人挨這一刀,別人不一定能活,但他一定得死。
和黃金絨一個輩分,黃金絨70了,他應該也大差不差,看看人家黃金絨多聰明,權勢比他大,威風比他廣,說中風就中風。
他季雲清呢?不圖安享晚年,這把年紀還出來蹦躂,真就是越活越回去了。”
周清和眼睛一眯,有主意了。
“既然出來擋刀,那我也給他一個別人替他擋刀的機會,我出去一趟。”周清和起身。
“還回來麼?”
“回來,說了要下面給你吃的嘛,我信守諾言。”
周清和出門去找劉愷,“你讓蔣雯的人寫封信,內容:
季先生,你的手下吳四寶背叛黨國,幫日本人做事,害死我軍統特工,如此大逆不道之賊,希望你能清理門戶以證清白,明天日落之前,我們希望看到他的屍首在法租界的大街上當衆伏法,要不然,我們只能連你一同論處,後果自負。
包上一顆子彈,找個郵差,送上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