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昏暗的城樓內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儘量仔細的探查着每個可疑的角落,王憶童不知道從哪弄了份廣洛門的結構圖紙,兩人就着手電按照圖紙的指示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着。這座箭樓的內部大致成回字形,一圈套一圈,“回”字最外圍設有一扇一扇小窗戶模樣的箭孔,這也是門樓唯一的採光和通風點。
向內一層,是存放箭矢,彈藥,以及其他戰時物資的臨時儲物倉,再裡面一層設有一圈可供兵士休息的隔間,而中心的位置是供人上下城樓的階梯,之字形樓梯從下至上一直通往城樓最頂層。海二春他們所處的位置是一樓,因爲箭孔都設在至少四樓的高度,所以四樓以下的室內照明是要完全依賴手電的。
通風條件很差,曲折的樓道內充滿了陳年舊物散發出腐黴氣味,灰塵微粒在兩根電筒打出的光柱前翻騰飛舞,看上去有種令人喘不上氣的窒息感。二春和王憶童是從最外圈開始走起,繞行一週沒有任何發現而後向內圈繼續摸索,因爲城門樓大體上呈梯形,一層作爲底座,面積自然也最大,最外圍的隔間也最多,在視線很差的情況下,即便溜達一圈也是極耗時間的。
“要是我們搜遍整個城樓還是啥都沒發現該怎麼辦?”
看着空蕩蕩的隔間,空蕩蕩的走道,實在不像能藏下什麼玄機的地方,王憶童心裡有些沒底了。
“不會,這個城門樓子百分百有問題,相信我。”
海二春的回答無比篤定,事情是明擺着的,如果廣洛門裡沒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絕不會有人平白無故的大費周章在外面佈下四象蓮心陣。見王憶童露出了頹色,海二春準備把自己的思路說出來給她打打氣,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見這丫頭猛地將手電照向前方一個角落大喊一聲:
“誰在那!二春!有人!”
王憶童話音未落,海二春已經飛也似的追了過去,那倆大長腿真不是白長的,一眨眼而的功夫整個人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了,王憶童也邁開步子緊隨其後。可她惜速度有限,早已看不着海二春的蹤影,只得循着他迴盪在整個樓道里的跑動聲勉強跟着。
連續追了幾個彎,趕上海二春時,王憶童看到他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面前有一堆四散倒落的朽木大箱子,這個地方之前他們來過,向右是通往二樓的樓梯,左側原本被一大堆木箱遮擋,他們以爲是面牆壁就沒在意,可現在箱子倒落,後面居然露出了一扇兩開的拱形鐵門。
“人呢?剛纔的那個,是人嗎?你沒追上他嗎?”
見二春傻愣愣站在那兒,王憶童喘着粗氣問道。
“喏,進去了。”
海二春拿嘴努了努面前的鐵門,強光手電的光圈一直套在門上,估計是怕什麼東西跑出來不能及時發現。
看着連鎖眼都已經鏽死的大鐵門,王憶童這才意識到剛剛自己看到的那個壓根就不是人,能直接穿門而入的傢伙,除了靈體怕是也找不出別的了。不過她倒並不覺得奇怪,這麼個人跡罕至的封閉空間,不鬧鬼都說不過去。海二春盯着鐵門看了一會兒,轉身朝旁邊的隔間走去,稀里嘩啦一陣翻動,出來時手裡拿着一根鐵槍。
見海二春要破門,王憶童很有眼色的上前接過他的手電筒,又往後站了站。說實話,她並不認爲光靠着一杆破鐵槍就能把這扇大鐵門怎麼樣。二春把槍往牆上一靠,而後擺正站姿,闔上眼小聲嘀咕起來,聽上去好像是在哼小曲兒,王憶童知道他是風水上師,也見識過他養的逆天“寵物”,但還從來沒看過海大師現場表演。
十來秒之後,海二春安靜下來,旋即像是準備要潛水似得深深提了一口氣,整個胸腔都憋得臌脹起來。還沒等王憶童看明白情況,就見海大師屏住呼吸回身抓起靠在一旁的鐵槍,擺出了一個投標槍的姿勢,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王憶童清楚的看到他原本消瘦的身形竟突現出一道道虯結的肌肉線條。
下一秒,只聽海二春悶喝一聲,右腿向後怵然發力整個人朝前躍出,而後左腳大力跨出重重踏在地上,執槍的右手藉着前衝之勢如被拉滿的弓弦一般將鐵槍狠狠甩出,人槍分離之際,竟炸出一聲刺耳的音爆,音浪激盪在幽深的樓道內,連空氣都被二春這驚世駭俗的一記投擲震得嗡嗡作響。
長槍離手轉瞬及至,帶着哨聲徑直貫穿了幾米開外的大鐵門,面對如此迅猛的一擊,看似厚重的鐵門如紙糊泥塑一般。鎖芯的位置,留下了一個碗口大小的黑窟窿。王憶童被面前這一幕驚得目瞪口呆,她知道S級風水師很厲害,但從來沒想到過陰陽術還能強身健體的。海二春這一招怒投標槍簡直如同天神下凡一,奧運會冠軍厲害吧,投槍時能投出音爆聲嗎!
“接下來兩三個小時,體力活兒得你來幹了,我得......恢復恢復。”
因爲光線問題,海二春沒看到王憶童的表情,他隨意拍去手上的鏽漬一面平復呼吸一面說道。這是他第二次使用“金剛彌勒”術,之前在留堂村,兇悍的查進老哥就是栽在他這招上的。王憶童緊趕了兩步,靠上去一把抓起海二春的胳膊上下翻看,十幾秒前它還跟自己的小腿一邊兒粗,可現在又變回了麻桿兒模樣,顯然,剛剛海二春是用了什麼手段才強行將體能提升到那個極爲恐怖的水平。
“別看了,這招叫‘金剛彌勒’,防身用的手藝,你想學?”
二春接過自己的手電筒,笑眯眯的問道,王大小姐想象了一下自己渾身大肌肉塊子的形象,頭搖得撥浪鼓一樣。玩笑歸玩笑,此刻的王憶童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跟S級風水師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失去了鎖芯,鐵門立刻成了擺設,海二春邁步上前輕輕一推,隨着一陣咯啦啦的響動,門分左右。
令人意外的是,門剛被打開,屋內四壁上瞬間亮起一圈長明燈,時隔百年,燈槽內的燈油依舊非常充足,就像每天都有人來添補一樣。不同於外面的破敗雜亂,這個足足五六十平的單間非常規整,整個房間沒有什麼雜物,只是位於屋子正中的東西看上去跟廣洛門箭樓的身份不是很搭配。
在房屋中間位置,擺着一個長條祭桌,桌上的祭品雖說已經嚴重萎縮變形,但還遠沒到不可辨識的地步,由左至右,祭臺上依次祭放羊頭,牛頭和豬頭,其後奉有一個牌位。祭臺下方是個小桌子,桌上對稱着碼了一些糕點和水果,最前面有一個小香爐,爐口已經被厚厚的蜘蛛網封死,幾乎看不到爐內的香灰。
“太牢宴?箭樓裡擺太牢宴,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王憶童看清屋內陳設後驚詫的走了進去,圍着祭桌轉了好幾圈。太牢宴是古代祭祀地位崇高者的一種儀式。羊,牛,豕三牲備齊謂之太牢。只有羊、豕,沒有牛,謂之少牢,等級次之。眼下牛羊豬三牲齊備,是太牢宴無疑。
海二春不知道啥是太牢,但也能看得出來這是個祭臺,他將念力鋪開仔細感知了一會兒,而後又在屋裡溜了一圈,先前跑進來的那個靈體已經沒了蹤影,應該是把他們引過來就立即逃到別處去了,他眼下最好奇的是那靈體到底爲什麼冒着被抓的危險也要引他們來這兒。
“歸德大將軍萬承宣之位,哦,是個大將軍,不過,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歸德大將軍這個稱號應該屬於唐代建制,是個從三品的官職,位置不算很高,這個身份的人居然用太牢宴祭祀,好像不是很合適,好奇怪啊。”
王憶童這番自言自語,海大師聽得雲裡霧裡,論起歷史知識他基本沒啥話語權,好在王大小姐很懂的樣子,如果其中真有別的貓膩,應該不至於被錯過。海二春注意到,屋內的長明燈很亮,粗略數了一下至少有三四十盞,在這個並不能算得上寬敞的封閉空間裡點了這麼多明火,可室內的體感溫度卻比外面還要低上許多。
發現這個情況後,二春特地跑出房間站在走廊上試了一下,確實有不小的溫差。回到房間後,他俯下身將手貼近地面,一點一點感受溫度的變化,果然,越靠近祭臺的地方溫度越低。思忖片刻,海二春果斷把祭桌搬到一邊,留出中間的空地。
王憶童也察覺到氣溫有異,幫着他一起清場。很快,大小祭桌、香爐蒲團等雜物全被移開,海二春摸了摸中間那塊地面,觸感與摸在冰面上無異,他顧不得許多,趴在地上直接用袖子猛擦起來,隨着不斷擦拭,原先覆蓋着污垢和粉塵的地方居然顯露出一片材質看起來既像玻璃又像冰的地磚來。
眼看有重大突破,海二春迅速擴大戰果,把屋子正中間的地面全擦了一遍。很快,令二人既興奮又疑惑的一幕出現了,原本以爲地下只是鋪了幾塊“冰磚”,此刻看到全貌才發現,他們二人一直是站在一整塊“冰層”上。可讓二人不解的是,這種所謂的冰雖然入手極涼,但卻不會融化,而且硬度極高,海二春操起一旁的硬物無論怎麼砸怎麼鑿都不能在其表面留下痕跡。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難道我們發現寶貝了?”
二春讓王憶童幫他打着手電,自己把臉湊在地上使勁兒朝着“冰層”深處望去。看了好一會兒,他幽幽得來了一句:
“這底下,好像......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