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覺得那小娘們兒八成是發現咱們了。”
注意到跟蹤目標有出城的打算,一下午都在安靜開車的趙左突然說了一句。
“有什麼依據?”
海二春正在閉目養神,聽趙左這麼說,眯着眼問。
“這還看不出來嗎?那丫頭片子從下飛機到現在一直在開車,連吃口飯的時間都不留,爲什麼?發現我們跟蹤她了唄,她這麼一直開下去,很快我們就餓死在路上了,也就沒人跟她了。”
說了半天,原來是繞着圈子發牢騷,海二春白了他一眼,懶得接腔。不知不覺,嶽修的車已經過了寧州市的城鄉結合部,沿途路燈也逐漸稀疏起來。
“二春,跟在最前面的兄弟說岳修剛剛下省道,朝一個叫羅家寨的村子去了,那條鄉道很窄,是單行道,平時沒啥外地車進去,咱們還跟嗎?”
出城三四十公里,走在前面的六子發來微信,海二春想了想,覺得三輛車同時進村目標太大,遂回道:
“大家在外面找地方停車,讓最前面的弟兄走路進村,先看看情況......你馬上查查進出羅家寨有幾條路。”
大致部署了一下,海二春讓趙左在鄉道路口找了個隱蔽的地方把車泊好,耐心等着六子那邊的消息。過了大概七八分鐘,六子直接打來電話:
“二春,我查了一下,羅家寨只有一條路通車,村尾有個小路,但只能走人,再往裡走全是山間小路,人爬都費勁兒,嶽修只要把車開進村,我們肯定盯得住。”
“行,你讓裡面的弟兄出來吧,你們守在外面,我進村裡轉轉。”
海二春很清楚,這種小村鎮來個陌生人是很顯眼的,人多了反而誤事,他讓趙左留下看車,自己沿着鄉道朝羅家寨走去。
鄉間土路坑窪不平,窄也就算了,還沒有路燈,藉着手機的瑩瑩之光,海二春深一腳淺一腳的趟着走,有句話叫“要想富先修路”,看起來這個村子的經濟狀況不不會太好,畢竟這年頭即便是在農村,很多地方的路況也都說得過去。
步行大概十分鐘,前方終於有了光亮,海二春緊搗騰了幾步,走到村口看了眼時間,已經八點多了,小村子沒啥夜生活,現下各家已是關門閉戶。路過一些村民家窗外時,能聽到裡面傳出電視節目的聲音。
許是聞到外人進村,附近不時有狗叫聲傳來,海二春躡手躡腳的穿梭在村舍之間,儘量小心翼翼不發出大動靜,藉着沿途房舍內透出的光亮,即便基本沒有路燈,也能在不借助手機的情況下勉強看路。
海二春在村子裡轉了小半天,終於在靠近村尾的一戶人家門口發現了嶽修的車,只是此時車裡已經沒人了,他在附近尋摸了一陣兒,也沒能看出啥蛛絲馬跡,這時他忽然注意到,停車位置正對的這戶人家有些與衆不同,論起來,羅家寨並不富裕,之所以這麼說,除了進村的小路可以看出一二外,那些低矮簡陋的民居也能反映出這點。
全村都處於這種經濟狀況下,唯獨海二春面前這戶人家蓋了三層小樓,院牆也是高大質優的水泥牆,外面還很講究的貼了一層花瓷磚。大鐵門也粉刷的很考究,門環居然還是實心兒黃銅的,不用說,這家人在村裡,非富即貴,嶽修把車停在這戶人門前,應該不會只是巧合。
“葉子,去給你爸送件厚外套,山上那麼冷,穿個棉背心兒就出去了,不是作的嘛!快去,趁他們還沒走遠。”
二春站在院外,忽然聽到裡面傳來一個婦女的聲音。
“唉!好好,煩死了,黑燈瞎火讓我往山上跑,你也不怕我被狼叼了去,真是親媽!”
一個年輕的女聲緊接着傳了出來,語氣很是不情願,不過說過說,二春分明聽到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朝着院外過來了,他趕忙一個閃身躲到旁邊的陰影處,沒有路燈就這點兒好,隨處都能藏人。
“大晚上不讓人消停,姑娘家家的黑燈瞎火往人家跑,白天來不行嗎,倒黴,冷死了!”
鐵門開了,一個年輕女人懷裡抱着棉襖從裡面走了出來,她回身關好院門,罵罵咧咧沿着村尾小路往山上走去。
年輕女人的抱怨讓海二春心頭一震,話裡話外意思很清楚,她家裡剛來了個女的,而且這會兒已經跟這家男主人一起上山了。二春回頭朝嶽修的車看了一眼,決定跟上去瞧瞧。
山路不算陡,卻異常崎嶇,年輕女人一手抱棉襖一手打電筒,步伐穩,步幅大,沒幾下就把海二春甩在了後面,二春也不急着追趕,順勢遠遠吊着,夜深人靜的小路本就沒啥別的動靜,跟太近反而容易被發現。
許是一個人走夜路有些害怕,女人走着走着唱了起來,調兒跑的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也多虧了她這一嗓子,跟了沒多久,海二春就碰到了岔路,那時候他已經被落下挺遠了,就在左右爲難不知該選哪條路時,一串荒腔走板的調調兒傳來,二春果斷循着歌聲的方向追過去,這纔算是沒跟丟。
摸黑翻了兩個小山頭兒,就在前方不遠處的小山坳裡,海二春看到了星星點點的手電亮光,大致數了一下,那裡起碼有五六個人,他小心翼翼靠了上去,那幫人的說話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
“小嶽師傅,我們可全都是按你說的做了,果真靈驗的話,你可是我們羅家的大恩人,不過......這麼個小東西,真有這麼大作用嗎?啥時候能見效?您給我透個底唄。”
聽聲音,說的話男人得有五六十歲了,嗓子啞的狠,一聽就知道平時沒少抽菸。
“羅大叔,您這可就難爲我了,福報這種東西虛虛實實的,別說是我,就連師傅他老人家也不敢往死了說,我又哪裡來的資格給您打包票呢?種福報可不比種莊稼,一年一兩茬兒的收。耐心點兒吧,會有效果的。”
被稱呼小嶽師傅的女人說話聲音清脆悅耳,非常好聽,即便看不見臉,海二春也能確定她就是嶽修了。
“對對對,您說的在理,我們聽您的......那現在就,沒事了吧?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姓羅的老漢語氣很恭謙,對這位小嶽師傅是言聽計從。
“不着急......”
光照不足,儘管已經瞪大了眼睛,海二春還是看不清那些人的動作,他只聽到嶽修吩咐了一句之後便有鐵鍬鏟地的聲音傳來,鏟了有十七八下,而後嶽修輕喘着繼續道:
“......看到我埋下的這棵苗子了嗎?”
話音方落,四五個手電同時向着一點聚光,遠遠望去,海二春可以看到一顆尺把高的小樹苗立在地上。
“看到了,不過,小嶽師傅,這一片地差的狠,還缺水,你這顆苗子栽的淺,怕是沒法養活啊。”
羅老漢應該是個種地的行家,自然一眼看出嶽修種樹苗方法欠妥,可又不好直說,措辭上拐了個彎。
“不要緊,我下面要說的你們記清,這顆苗子你們要隔三差五的來看看,看是不是活着,活着的話是不是旺盛,切記一點,不要給它澆水,任何形式的照料都不需要,你們要做的就是時不時觀察一下。”
“活着咋個說法?蔫兒了又當咋個說法?”
接話的是個年輕男人,聽語氣似乎不是很相信嶽修的手段。
“如果蔫兒了,我們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如果不死,一週內甚至能長個幾寸的話,那說明你們羅家運氣來了,就等着祖墳冒青煙吧。”
“去去去,滾一邊兒去!怎麼跟小嶽師傅說話呢!這哪有你插嘴的份兒?一邊兒去!”
羅老漢呵斥了那個男青年一頓,諂笑着道:
“好!小嶽師傅放心,我肯定每天來看,有你們出手相助,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行了,時間不早了,風怪涼的,我們回吧。”
吩咐了一句,嶽修一行五六個人沿着原路下山去了。海二春趴在枯草堆裡大氣不敢出,等人家走遠了這才拍打着渾身的草根敗葉朝那些人剛待過的地方走去。
藉着微弱的手機燈光,一座“椅子墳”呈現在海二春面前,這種墳形似帶扶手的沙發椅,以磚石砌成,不豎碑,碑文寫在“椅背”位置的石板上,中間空出的部分用土夯平,可擺貢品,老墳也會被草覆蓋。
“先祖父羅天成大人,先祖母羅王氏之墓。”
蹲在半圓形的墳圈子裡,海二春仔細看了一遍石板上的碑文,這是兩位羅家先人的合寢墓葬,二春大致觀察了一下,此處風水不錯,是個安葬先人的好地方,其他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羅家人應該是按時來掃墓的,雖處荒山野嶺,可墳圈子裡的土都很整潔,沒有任何雜草,只是這圈土的中心位置,立着一株外形酷似文竹的小樹苗,不用說,這就是嶽修剛剛種下的那顆植物了。
圍着祖墳轉了幾圈,海二春沒有更多的發現,他用手機拍下碑文,又在地圖上標記了位置,而後沿着來時的路朝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