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石河子路85號辦公樓。
“老曹,昨天讓你問的事兒,問了嗎?物業咋說的?”
一大早,光哥和阿俊倆人就站在辦公樓門衛室外衝着小窗口往裡嚷嚷,也不知道怎麼地,從昨天開始辦公樓哩氣溫劇降,恨不得比室外還冷,當下正值臘月,大樓裡冷的呆不住,別人能忍,光哥可受不得這罪。
“哎喲光哥,您吩咐的事兒我還能怠慢嗎,昨天中午就通知物業來檢查了,人家仔細排查了半天,說供暖系統沒問題。”
老曹在85號樓幹了將近十年的樓管了,跟這裡所有人都挺熟,即便橫如程光這樣的人跟他說話也不會太過無理,聽見老曹這麼說,光哥沒吭聲,阿俊憋不住了,急道:
“曹大叔,你把昨天來檢查的那個人的聯繫方式給我,我來問問他是用哪隻眼查的,瞪着眼說瞎話,當我們這些人傻嗎,冷不冷自己不知道?他說沒問題?不靈!”
“行了,跟人老曹這兒上什麼勁,這麼着,曹老哥,你把物業昨天來的人叫來,我們跟他說。”
程光不喜歡廢話,皺着眉頭撂下一句話,轉身跟阿俊一前一後上樓去了,這棟建築一共有七層,四樓整個一層都是他們天順信貸公司的辦公駐地。
今天正趕上電梯檢修,兩個人只得吭吭哧哧爬樓梯,光哥在前面邊走邊齜牙咧嘴的摁着自己的後脖頸,阿俊瞅見了隨口問道:
“咋了哥?不得勁兒啊?”
“嗨,估計是這兩天麻將打多了,頸椎犯毛病,痠疼痠疼的,感覺重的很,跟被啥東西壓着一樣,嘶......不行,今兒晚上得去找人給按按,做個大保健。”
說到這兒,先前還一臉痛楚的程光大黃牙一齜,那笑容要多猥瑣有多猥瑣。
“哈哈哈,要不說我光哥講究呢,想做大保健了還得找個理由兒。”
阿俊笑的更齷齪,倆人嘻嘻哈哈這就到了四樓。程光忽然覺得肚子不舒服,抹彎兒直奔廁所,阿俊正要進公司門,忽然被身後傳來的一串高跟鞋的聲音吸引了。
他這一回頭不打緊,正瞅見一個豐腴妖嬈,極盡誘惑的背影消失在通往五層的樓梯間。
“嗬!極品啊!條子太正了!一身冬衣都蓋不住那身材。”
小眼珠子一轉,阿俊搓着下巴上稀稀拉拉的幾根鬍鬚跟了上去。
......
一根菸的功夫,程光也把肚子裡的存貨清的差不多了,提好了褲子走到盥洗池前洗手,自來水很涼,他準備象徵性的衝一下了事,可萬沒想到原本清冽的水柱剛一澆到他手上,居然立即變得漆黑如墨,黑水呼呼啦啦淋漓而下,把程光嚇的“哎喲”一聲暴退好幾步。
“媽的!什麼情況?水管子也壞了?”
畢竟是社會我光哥,他很快便從震驚中平復下來,帶着一臉不信邪的表情再次來到盥洗池前擰開了水龍頭,清澈透明毫無雜質的水柱汩汩流出,水管子沒問題。
他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插入水柱中,觸目驚心的事情再次發生了,細細的水流經過他的手指,再度變得如墨汁一般,看着眼前不可思議的現象,光哥的手僵在那裡半天沒動,水是清的,手是乾淨的,可洗完手的水卻黑的那般不堪入目,他的大腦陷入了暫時性的短路狀態。
“我這是,得了啥怪病了?”
......
“咯噠,咯噠,咯噠......”
高跟鞋輕輕敲擊着地面,這種清脆極具誘惑力的聲響令阿俊欲罷不能,他亦步亦趨的跟在這串腳步聲後面,同時對這雙腳的主人產生了無限遐想,稍稍擡頭,他就能透過樓梯間的縫隙看到上面那個婀娜多姿的背影。
就這樣跟着,阿俊從四樓到了五樓,從五樓追到六樓,對方還在往上走,步伐不緊不慢,可即便如此,心急火燎一步三階的阿俊仍是沒能追上。
六樓了,腳步聲繼續朝上。
“還再朝上走?七樓沒租出去,一直是物業儲藏雜物的地方,媽的這小娘們兒去那兒幹嘛?不管了,先追上再說!”
想到這兒,阿俊甩開步子小跑起來,他這會兒已經有些續不上氣兒了,藉着邊上的扶手,悶頭爬樓梯。
“咯噠,咯噠,咯噠......”
腳步聲如鐘擺一般恆定而持久,絲毫沒有因爲連續爬樓梯而顯出任何脫力的感覺,樓梯間內,兩個串腳步聲一前一後,一緩一急,越來越遠.
阿俊累的面無表情,心中默數着自己走過的樓層,六樓半,七樓,七樓半,八樓,八樓半,九樓......等等!
“九樓?九樓!”
站在略顯陌生的樓道里,阿俊錯愕的看着牆壁上歪歪扭扭的紅漆字“九樓”。這棟建築一共有幾層阿俊再清楚不過了!他吞了口唾沫,呆立在樓梯上,渾身寒毛都立起來了。
......
關了水龍頭,光哥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膚質細膩,色澤健康,紋路清晰,這麼一雙手,怎麼可能把水弄成那種顏色?
“無論如何,一定是管子裡的水出問題了,還是得找物業!”
想到這兒,光哥拉開門罵罵咧咧走出廁所,剛擡眼,就見視線中一記厚重的大巴掌迎面扇來,“啪”的一聲脆響,直直甩在他臉頰上!這大耳刮子,只把社會我光哥扇的眼冒金星,口水飛濺。
就聽打人的那位邊扇還邊說:
“誰讓你出來的!檢討書寫好了?”
光哥被打的暈頭轉向兩耳蜂鳴,擡眼看向打人者,對方身着藍色工裝,胳膊上套着個紅袖章,上書三個明黃色的大字“紅衛兵”。
沒等光哥做出反應,藍工裝一步逼上前來,照着他的左臉反手又是一記耳光,口中厲喝:
“誰讓你洗手的!反革命黑手是用水能洗乾淨嗎!讓你洗!讓你洗!”
“啪!啪!啪!”
瞧見光哥溼漉漉的雙手,這名紅衛兵大哥頓時火冒三丈,就見他甩開膀子對着程光的老臉左右開弓,生生把社會我光哥的鼻涕都打出來了。
這般場面,這般境遇,饒是吃過見過砍過殺過的黑道光哥也蒙圈了,被人怒抽,不是他不想還手,而是對方不止一人,那名動手的紅衛兵身後,還站了五六個相同裝束的人,胳膊上都無一例外的戴着袖章,以光哥的經驗,若是此時反抗還手,必然遭到圍毆,屆時就不是扇嘴巴這麼便宜了。
“朋友,打累了吧,歇會兒再打吧,不知道兄弟我什麼地方得罪了哥兒幾個,今天這茬兒,我認了,不過還希望諸位弟兄留個號,好讓兄弟我知道自己得罪的是哪路神仙,日後也好登門致歉。”
莫名其妙捱了一頓胖揍,程光自然氣不順,不過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的話句句都在服軟,完全是道兒上的黑話,對方若是不打算要自己的命,一般這種時候也就差不多了。
安靜聽完光哥的話,幾個紅衛兵打扮的人帶着極爲不可思議的表情交換了一下眼神,而後擼起袖子圍了過來......
......
“咯噠,咯噠,咯噠。”
高跟鞋的聲音在樓上某一層戛然而止,一絲難以名狀的恐懼感慢慢爬上阿俊的心頭,他站在原地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驚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畏懼,他躡手躡腳的扒着扶手,順着樓梯間的夾縫朝上望去。
這一眼瞧去不打緊,直把阿俊嚇得渾身一陣酥麻,只見在他正上方不知道具體幾層的位置,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也正探着腦袋朝他的方向望下來。
“啊喲!”
阿俊驚叫一聲,連蹦帶跳的往樓下跑去,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逃!”,樓上的那位根本不是常人,興許壓根就不是人!
他兩步一層連滾帶爬的朝樓下飛逃,耳邊風聲呼呼,腦中嗡嗡作響,他已經想好了,今天能平安逃出去,一定要去寺廟好好拜一拜。
慌亂中,阿俊已經記不得自己究竟逃了多少層,在樓梯間拐角處,他稍稍減速,剛看清牆上“二十樓”的字樣,就聽到頭頂上方不遠處傳來一陣極爲急促的高跟鞋聲!
“不好!那東西追下來啦!”
聞得此聲,自詡膽大包天的阿俊嚇得屎尿橫流,到了這個時候,他特顧不得羞恥,帶着熏天臭氣沒命的奔逃起來。
頭頂上方的高跟鞋聲如影隨形,只快不慢,阿俊根本不敢想象究竟什麼樣的人才能穿着這種鞋子跑出如此駭人的速度。
“救救救命啊!”
......
光哥躺冰涼的水泥地上,眼睛被人打的只能勉強睜開一條縫,昏昏沉沉中,他感覺自己被人架了起來,連拖帶拽的又弄回了廁所。
耷拉着腦袋,他看到自己居然穿着一雙解放鞋,還有跟打人者同樣款式的藍色工裝褲子,他看到自己滿是墨汁的雙手,經過廁所的鏡子前,光哥看到鏡中的自己脖子上掛了一條手臂粗的鐵鏈子,鏈子上還拴着一塊白板子,板子上用毛筆寫着一串猙獰的大字:頑固不化的走資派反革命黑手張某某。
“我這是......撞了啥邪了......”
光哥聲若蚊蠅的呢喃了一句,而後便喪失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