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在北平府街頭閒逛,發現南關土地祠前圍着不少人看熱鬧。秦瓊站在人羣后邊往裡看,原來是幾個練武的。旁邊戳着兵器架子,上邊插着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各種兵器。土地祠的臺階下放着一把太師椅,上邊坐着一個青年人。這個人看上去有二十多歲,頭戴武生公子巾,身披對花公子氅,足蹬青緞子快靴,長得瘦小枯乾,面黃肌瘦,鬥雞子眉,三角眼,兩腮凹陷,好像有病剛好的樣子。在他旁邊站着兩個青衣小帽的家人侍候着。場子裡有兩個人正在對拳。這兩個人都是短衣襟、小打扮,乾淨利落,年紀都在二十五六歲。他們對打到熱鬧之處,看熱鬧的人直給他們叫好。秦瓊一來閒着無事,二來最喜歡練武,看見場子裡有人練武就被迷住了,站在那裡觀看起來。秦瓊的拳腳很精,他看這兩個人練的是五花拳對拳,果然招數熟練,功夫不淺。這兩個人練完以後,秦瓊也跟着觀看的人一齊叫好。這時,那兩個人衝着那公子打扮的人一抱拳:“少爺!請您多指點!”那少爺把三角眼一瞪,尖嘴一撇:“我說你們怎麼越練越回楦了?練的這是什麼玩藝兒,拳不像拳,腳不像腳。你們看看我給你們練一套,學着點。”“是!”這兩個人規規矩矩往旁邊一站,那個少爺慢騰騰地站了起來,把公子氅甩掉,緊了緊腰帶,來到場子中間,往下一蹲亮了個“跨虎登山不用忙”的架式,雙掌掄開練了起來。只見他拳似流星眼如電,身似蛇形腿如鑽,貓躥狗閃兔滾鷹翻,一招緊似一招。秦瓊一看吃了一驚,心說:好功夫,好拳腳!看此人相貌庸俗,沒想到竟有這麼好的功夫。這個少爺不是一般的人,名叫武安福。他爸爸是北平府的大元帥、三軍總指揮武奎。他叔叔是北平府副元帥武亮。這武奎、武亮在北平府的地位僅次於北平王羅藝。兩個人四個老婆就守着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武安福自幼嬌生慣養,身體虛弱,武奎、武亮親自傳授給他各種武藝。這小子很聰明,因此拳腳練得很精。武安福把拳腳收住,衆人又是一片掌聲。這小子今天高興了,稍微喘了一會兒氣兒,說:“來呀!把我的兩頭蛇拿過來,我練一練叫你們開開眼!”“是!”總管武喜把兩頭蛇,就是兩頭都有槍尖的花槍取過來。武安福把袖口一挽伸手把槍接過來,陰陽一合把,“撲嚕嚕”把花槍一擺,紅色的槍纓子一-開,和車輪相仿。他往下一矮身,施展招數。秦瓊細心觀看,心說:練得真不錯,手眼身法步、腕胯時膝肩,都有獨到的功夫。武安福的花槍越練越快,秦瓊也越看越高興,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好!”誰知道這時候武安福腳下一滑摔了一個跟頭,一屁股坐到地上,正好和秦瓊叫的“好”碰在一起。武安福本來就有點掛不住勁兒,忽聽有人給他叫好,他的火兒就撞上來了。心說:這是誰呀!竟敢給我叫倒好!武安福一“骨碌”從地上站起來,破口罵道:“方纔是哪個小子給爺爺叫的倒好?你他媽的站出來!”站在秦瓊兩邊看熱鬧的人都知道是秦瓊喊的,一看武少帥急眼啦,嚇得“呼啦”往兩邊一閃,有人還用手一指秦瓊:“是他喊的!”這時,秦瓊這個後悔呀,心說:“人要是不走運,喝口涼水都塞牙。明明是一片好心,反倒換來了驢肝肺。”萬般無奈笑着一抱拳:“這位少爺!您別誤會,方纔是我喊的好,不過我是真叫好,絕沒有其他意思。誰知道不巧,正趕上您失足摔倒,請少爺千萬原諒!”武安福恃着父親、叔父的勢力,平日欺負人慣了,真是瞪眼就罵人,擡手就打人。雖然秦瓊這麼解釋,他一點也聽不進去:“你是哪來的狂徒,我也不是耍狗熊的,用得着你叫好嗎?明明你是給我喝倒彩,還要巧言遮辯。兔崽子,我今天要你的命。”說罷,武安福從地上拾起兩頭蛇的花槍,雙手一抖,奔秦瓊當胸便刺。秦瓊趕緊往旁邊一閃,把這一槍躲過去:“朋友!手下留情。在下確實是一片好心,請你不要動怒。”武安福哪裡肯聽,左一槍右一槍,槍槍都奔秦瓊的致命之處扎來。秦瓊萬般無奈,往旁邊一閃,伸手把武安福的槍桿抓住:“朋友!你也太欺負人啦!光天化日之下,你要把人扎死難道就不償命嗎?”“放屁!把你扎死不過像扎死一條狗,你撒手。”武安福拼命往回奪槍,秦瓊偏不撒手,兩個人像走馬燈一樣,爭奪不下。最後武安福用兩隻手往懷裡使勁拉,秦瓊一看,想:給你就給你吧,這麼奪起來何時是個頭。武安福正使勁往懷裡拽,秦瓊一撒手:“給你!”這一下可壞了,武安福用力過猛,這種槍兩頭都有尖,就聽“撲哧”一聲,武安福兩手抱着槍尖,扎進自己的心口。只聽他“哎喲”一聲倒在地上,鮮血迸流,當時死去。家人們一看,齊聲嚷道:“可不好了,少帥被人扎死啦!”“快抓住這個兇手,別讓他跑了。”秦瓊一看,當時也嚇了一跳。心說:我可真倒黴,怎麼一伸手就出人命。他本想不走,和他們到官府打官司,辨個誰是誰非。又一想:不行,我的官司剛完,還在王府閒住,如果去打這人命官司,豈不連累姑父。乾脆,三十六計,走爲上計。想罷,一轉身撒腿就跑,後邊衆人便追。秦瓊身高腿長跑得快,拐彎抹角逃回王府,進了外書房,躺在牀上心中“騰騰”直跳,十分後悔,不知這件事情會落個什麼結果。他想:反正我不出王府,看他們怎麼能找到我,就是找到我的頭上也不承認,看他怎麼辦?
按下秦瓊在王府避難不提。單說武安福的總管武喜,追了半天把兇手追沒了,只好命人擡着少帥的死屍回帥府報信。大帥武奎、副帥武亮正在書房閒坐,武喜進屋哭倒在地,一五一十把經過說明。武奎、武亮大叫一聲,昏倒在地,衆人趕緊搶救,好半天武氏兄弟才甦醒過來。這時四個夫人也都到了,一看見兒子的屍體,也哭死過去。帥府內外一片哭聲,直到天黑方纔止住悲聲。這時,早有人把武安福的屍體成殮起來,在院內搭起靈棚,請僧道唸經,超度亡魂。且說武奎止住悲聲之後,叫來武喜詳細盤問事情的經過。武喜最後說:“兇手是個黃臉大漢,三十來歲,說話是山東口音,我們追到王府後牆就不見了。”武奎傳令,命北平府知府孫昌太來見。孫知府連夜到帥府參見大帥。武奎把經過說明之後,命令知府:“在你的治下,出了這件事,這還了得。本帥命你一個月破案,把兇手緝拿歸案,不然的話,唯你是問。”孫昌太忙說:“是,是,是!卑職一定辦到。”孫知府回府後,馬上把八班都頭李興、張達叫來,說明案情,限二人三天破案,否則絕不留情。張、李二班頭領命下堂。三天的時間一晃就到了,兩個人什麼也沒查訪出來。孫知府大怒,把二人各打了二十板子,又給了三天期限。三天後仍沒訪着,孫知府又把他們各打二十大板,打得兩個人齜牙咧嘴,直叫爹孃。一晃九天過去了,兩個班頭捱了三次打。孫知府最後告訴他倆,再給三天期限,十二天頭上再要訪不出來,要把他倆活活打死。張達、李興哭着下了大堂,一瘸一顛地來到街上,心說:上哪兒去找這個黃臉大個子山東人呢?二人愁眉苦臉來到十字街口,一擡頭有座茶樓,名叫“望海樓”。樓門左右一副對聯,上聯寫:“揚子江心水”;下聯配:“蒙山頂上茶”。二人一想:管他如何長短呢?先到望海樓上喝點茶再說。二人一進門,掌櫃、夥計一看都認識,趕緊過來迎接,把二人讓到賬房。兩個人齜牙咧嘴欠着屁股坐下。掌櫃的忙問:“二位班頭!這是怎麼啦?”“哎呀!掌櫃的!我們兩個可活不了啦!”“怎麼活不了啦?”兩個人把經過說了一遍,然後說:“掌櫃的!我們打聽打聽,你們茶樓是五方雜處之地,吃茶的人哪兒的都有,你們可曾發現有個黃臉、大個兒,說話山東口音的人沒有?”“這個……”張、李二人一聽有門兒:“掌櫃的你倒是說呀!如果幫着我們哥兒倆破了案,我們一定重謝!”掌櫃的合計了一會兒:“這個人多大的歲數吧?”“三十往裡。”“哎呀,莫非是……”“說呀!你倒是快說呀!”掌櫃的搔了搔腦袋:“這話可不敢說。爲什麼呢?到我們這兒喝茶的真有一個山東人,二十多歲,黃臉大漢。可是,人家不可能是兇手呀!”張、李二班頭一聽,“騰”的一聲就站起來啦:“掌櫃的!這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幹什麼的?你只管說來,哪怕他不是兇手呢,咱們去查訪查訪不就明白了嗎?”掌櫃的說:“這個人經常來喝茶,不過這十多天沒來了。聽說他是王爺府裡的,姓秦叫秦瓊,字叔寶。他和北平王羅藝有親戚,是老王妃的孃家侄兒,羅少保的親表兄。人家能是兇手嗎?”張、李二位班頭心裡也犯了嘀咕。可又一想:他就是王爺的親戚也不見得不是兇手呀!掌櫃的又說:“這個秦瓊平時自己不出來,每次來喝茶都是少保羅成陪着他一起來。你們可千萬慎重,可別說是我說的,將來鬧出事來,我這個小買賣可受不了。”“不能,不能。”他倆嘴上應酬着,心裡卻在打主意:管他是不是呢!最好見個面,先看準了再說。可又犯愁:這王府怎麼能進去呢?唉!真把人急死啦!說也湊巧,這時就聽樓門口有人說話:“表兄!喝壺茶再回府吧!”“好!表弟請!”張、李二頭往外一看,啊!可不是兇手來啦,還不亮傢伙動手辦案,更待何時?要知後文,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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