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風取下鼻樑上的眼鏡,扔進了大衣口袋裡,他擡起手揉了揉額角,狀似有幾分煩惱和困擾,將要說出話,許慕白便搶先一步說道:“流風,你怎麼會在這裡?”
聞言,顧流風一怔,似乎沒料到她會以此來詢問這個問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詫異的盯着她看。
然而許慕白明白,顧流風最初一定以爲她會問昨天訂婚的事情。
其實昨晚若是沒有跟君斯年在一起,現在遇見他,或許她真會衝動的追問清楚他跟許初語的關係。
可是……
現在他們訂婚的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許慕白的神情太過於平淡,平淡的讓顧流風莫名的產生幾分慌亂之感,他用力壓下那種不安的感覺,解釋道:“跟這家醫院有個學術研究會,所以過來這邊看看。”
“哦。”然後無話可說。
“你臉上的傷拿藥了沒有?”
顧流風很不喜歡這種陌生的感覺,上前一步,試探的伸出手想要撫摸她臉頰上紅腫的傷口,想要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然而她剛剛上前一步,許慕白便極其避諱的後退了好幾步,躲開他伸過來的手。
他的手僵在空中,望着許慕白還對着自己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極其熟悉,卻又極端的陌生。
“怎麼了?”他輕聲詢問道,同時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你不用操心了,昨天君先生就已經帶我來醫院拿過傷藥了,你看我的臉,都已經好了一大截呢。”她右手無名指,指着自己的右臉蛋,隨即笑嘻嘻的模樣略帶幾分歉意的說道,“昨天打擾到你跟許初語的訂婚典禮,真的很不好意思,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他當然不介意,他介意的是她現在的態度。
她不是喜歡自己?爲什麼現在的態度會雲淡風輕的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什麼都不在意,反倒是他,已經開始急躁起來了,握緊拳頭急急的說道:“白白,跟許初語訂婚,其實我是有苦衷的。”
“嗯?”
她歪着臉,有幾分詫異,但絲毫看不出好奇的神色,與他的激動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和許初語婚都已經訂了,昨天張雪華那麼欺負她,他始終都沒有站出來,反倒是後來君斯年幫她出氣,他還出現爲張雪華說話,至於他們訂婚的原因,她現在一點都不想知道。
或許五年的時間,她至始至終都沒有深入瞭解過顧流風這個人的品性。
顧流風的衝動,就像是一個拳頭打在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上面,同時他也認清了一個事實,許慕白她現在格外平靜。
“白白,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苦衷是什麼?”
她搖搖頭:“不想。”
心再次沉了沉,曾經的許慕白看他的時候,眼中總是帶着顯而易見的溫柔和愛慕,而現在的許慕白,是他從不曾見過的冷靜和淡定。
垂落在身側的拳頭一點一點的收緊,此時不僅僅是慌亂,整個人都已經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像是怕從此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般。
“白白,你爸爸在張雪華她手上,你也清楚她們給出的條件是什麼,
讓你跟我結婚,你不同意,我實在沒有辦法。”
他沒有說完,但許慕白已經理解他的意思,擡起下巴:“所以你選擇跟許初語訂婚了?”
顧流風盯着她的眼睛,沉重的點了點頭:“昨天在宴會上的時候,我本來很想幫你,可是又怕張雪華會懷疑到我的動機,不肯放你爸爸,所以只能沉默應對。”說完,他細細的觀察許慕白的臉色,“白白,你不會生我氣吧?”
話音剛落,許慕白撲哧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怎麼會生你氣,你爲了救我爸爸,貢獻出了終身幸福,我感激你還來不及。”
顧流風鬆一口氣,細細琢磨她的這句話,總感覺透着幾分諷刺的味道。
“不過……”話鋒一轉,許慕白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了幾圈,“既然你都已經跟許初語訂婚了,那麼張雪華應該會放了我爸爸吧,請問一下,我爸爸人呢?”
顧流風呼吸一窒,果然說不出話來。
許慕白收起笑,神情驟然間轉變的嚴肅無比:“如果你真的是爲了我爸爸跟許初語結婚,我向你說一聲感謝,不過你的付出好像沒什麼效果,趁着現在你還沒有什麼損失,及時收手還來得及。”
“什麼……意思?”他有些不太明白。
“你若是真心喜歡許初語可以跟她結婚,和和美美一輩子沒什麼不好,只是我爸爸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了。”許慕白勾了勾脣角,一字一句,音色中透着嘲諷,“付出自己的終生幸福只爲了救我爸爸,如此大的恩惠,我許慕白真的承受不起。”
顧流風不是個傻瓜,會相信張雪華因爲他娶了許初語就放了爸爸,她不信。
不!或許以前她會信!
冷靜下來分析事件的前因後果,會發現緣由根本解釋不通。
顧流風薄脣緊緊地抿起來,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時淡定自若的笑意,溫潤的眸子,深沉的有種詭異,開了口的音色透着不敢置信:“你懷疑我的動機?”
她再次搖頭:“沒有,只是勸告你沒必要爲了我搭上終身幸福;還是那句老話,結婚是大事,不能衝動,也不能當成兒戲玩鬧。”
再說他現在還扯個爲了她爸爸跟許初語結婚的理由,萬一結婚以後後悔,估計還要把責任埋怨到她頭上,她背不起那麼沉重的一頂大鍋。
顧流風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不該是這樣……
她不喜歡自己麼?爲什麼能表現出如此雲淡風輕的樣子?
昨天的時候可以說服自己她是強裝鎮定,可現在呢?她依然表現出毫不在乎的模樣……
心中的天平逐漸傾斜,他以爲她知道自己爲了她付出幸福,會感動的對他更加死心塌地。
顯然沒有,不僅沒有,她還毫不在意的祝福自己跟許初語。
這樣的結果和他預料中的截然相反,他現在甚至已經開始後悔想出了那個讓君斯年痛苦的昏招。
如今看來,痛苦的人不是君斯年,而是他自己。
許慕白見他不說話,抿脣微微笑了下,藉口道:“你先忙吧,有人還在等我,我要先走了。”
宛如一個普通朋友離場的客套話,說完,她便轉身擡步朝着走廊的另一頭走去。
有人等她……
那個人不用解釋就知道是誰。
而他終於明白有什麼東西不知不覺的改變了。
“白白,你別走!”
他飛快的上前幾步,大手一伸,一下子就從背後抱住了她的纖腰。
許慕白壓根沒有任何防備,瞬間被他結結實實的抱住,他的下頜壓在她的肩頭,耳畔傳來他暖暖溫雅的聲音:“別走,我錯了,不該自作聰明的以爲跟許初語結婚,張雪華便會放了你爸爸。”
腰上的手束縛的很緊,彷彿要將她的腰勒斷一般,足以看出他此時用力的程度,而他的聲音,沾染上一絲急切,不再像是以往那般的溫柔親切。
她疼的蹙起眉,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流風,你先放手。”
“不放!”他竟然有些孩子氣調皮說道,他怕放了以後便再也抓不住她了,這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很陌生,他暫時不懂這代表什麼,然而直覺告訴他,不能放她走。
“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盡快把許初語的事情處理好。”
“處理好,你怎麼處理好?”
顧流風不語。
“是要跟許初語退婚?”
他依然不說話,但已經默認了。
“爲了我?”
“他不是我想娶的那個人。”
“那麼誰是你想娶的那個人?”許慕白抓住他的手質問道。
顧流風怔了怔,這個問題他從沒有認真考慮過,他不會喜歡上任何人,對他而言,未來娶誰都沒有差別。
可是,一想到將要過一輩子的人,眼前自然而然的浮現出她這張小臉。
顧流風身子一僵,他從沒有想過,想要過一輩子的人,會是她……
感受到他身子的僵硬,許慕白冷笑一聲,在昨天的訂婚典禮上,已經徹底死心了,現在還能對他抱有什麼期待呢?
她一根根的嘗試着掰他的手指:“放手,我要走了!”
耽誤那麼久的時間,搞不好君斯年會回來看到她們這樣子,一定會發火。
“白白,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盡快解決許初語的事情。”
“你解不解決都跟我沒有關係,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沒有訂婚。”許慕白冷冷的笑道,“還有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於自私了麼?你們的訂婚典禮可是見了報的,今天早上華國所有人都知道許初語是你的未婚妻,你現在要跟她退婚,相信華國上下都會知道她被你退婚了;怎麼說她好歹也是一個女孩子,讓那麼多人知道你們退婚,她以後還嫁得出去?”
她不同情許初語,只是設身處地想了想,覺得這樣子做事很不地道。
“我會給她補償。”
“呵呵……”又是一聲冷笑,以許初語卑鄙的個性,就算原因不是因爲自己,肯定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責任栽贓到她身上。
他們現在是名正言順的一對兒,到時候被許初語黑成第三者,整個華國會指着她鼻子罵。
“你們兩個還真是親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