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爸賣廠的事進行得並不順利。服裝廠雖然交通便利,但屬於郊區,周圍是一片老房子,這年頭想要做房地產開發,只單單一塊地是不夠的,而老房子又意味着大筆的拆遷安置費。所以賣廠的意向發出去之後來看的人很多,也到了議價的階段,但最後所決定的卻是寥寥無幾。
原本以爲自己手裡的是一塊寶,沒有賞識的人,它只能是一塊破鐵。
他準備賣廠的事能瞞得了一天兩天,時間久了,底下的工作人員也有所發現,大家都有些蠢蠢欲動。在一個地方工作久了,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地方都有感情,他們也非常不理解爲什麼沈耀已經嫁進豪門當兒媳婦,沈爸還要把廠子處理掉。跟着沈爸一同風裡雨裡走過來的他們是非常理解沈爸的心情,簡直跟賣女兒一樣,他怎麼捨得?
但沈耀換了電話號碼,劉文緒一時也聯繫不上她。工友們便聯合起來,想問清楚沈爸到底什麼想法。
想當年,沈爸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服裝廠工人,他能有今天,除了自己的際遇,還有本身的踏實肯幹。面對曾經的工友,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好了,我們大家都明白,哪有工作能做一輩子的。”還是曾經的工友站出來說道:“咱們大家也是一起工作幾十年了,從小年輕到頭上長白頭髮,我們不是親人,卻比親人相處的時間更長。要不是爲了能給孩子們減輕負擔,也不用這把年紀還背井離鄉的到外地打工。一件事做了大半輩子,我都覺得膩了,更何況老沈還要掌管其他許多事。你們大家看看,同齡的裡面,他的白頭髮是不是最多?如今沈耀嫁到好人家,他也該卸下身上的擔子享享清福了,咱們應該支持他。”
底下好一陣沉默。不是每個人都有沈爸的際遇,他們的年紀說老不老,說小不小,離開服裝廠之後再去找別的廠,在年齡問題上就很容易被叼難,誰願意找一批離退休年齡沒幾年的老頭兒老太呢?現在有些地方的孩子十幾歲就出來打工,他們根本不缺人手。回家種
地?想把荒廢了幾十年的把式重新練起來根本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熟練的,更何況現在種地又能賺多少?
沈爸看了他們一眼,對他們深鞠躬。
“老何說的是,我在服裝廠待了大半輩子,大半輩子的心血都在裡面,要賣掉它,我也很捨不得。可是我老了,總有一天干不動,陽陽對接手服裝廠不感興趣,到時候還是會把它賣出去。我也參觀過別的服裝廠,他們的廠房條件和設備比我們的更好,我們廠早晚會被淘汰下來,這是沒法逃避的事實。大家或許不知道這幾年我投在服裝廠裡的錢有多少,我現在可以告訴大家我一直都在虧本。大家應該還記着我去年咬牙買了一批新設備,就因爲那一次,廠裡出現了大的資金斷裂,最後還是通過我女婿……我是個商人,商人重利,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廠子一天天虧損下去,那樣我有再大的家業也得賠進去。我沈青雲和你們一起走到今天,也不是冷血的人,我保證,如果廠子賣出去,會給大家一筆補償,雖然不多,但這是我的心意。”
大家更沉默了。這些年沈爸作爲廠裡的老闆從來沒有旅遊過,還自己貼錢維持廠子的運轉,其實就是想保住他們這些老傢伙的飯碗。他是老闆,只要懂得及時止損,根本就不會做這筆虧本買賣,還一做幾年。人家已經足夠厚道了,他們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自然懂得該怎麼做。
“廠長,我支持你。”劉文緒率先說道:“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又是熟練工,就是沒有別的廠子要我,回去開個補衣裳的攤兒也能掙到錢。你厚道你爺們兒,我也不慫。”
底下一片鬨笑聲,但不得不說這爲他們提供了一個思路。從古至今,手藝人從來不會缺飯吃。
氣氛一下子好多了。
沈爸也鬆了口氣。
事情過去幾天,沈耀才得知的,她對自己好一通埋怨,明明說好要跟沈爸一起面對的,結果讓沈爸一個人全盤承受了。不過還好,那些叔伯阿姨都通情達理。
既然工人
的情緒已經安撫好,她也想快點把事情解決。
“爸,事情進展的不順利嗎?要不要我跟少錚說說?”能者多勞嘛!讓少錚平時注意一下,沈爸也不會那麼累。
“也行。”其實賣掉廠子,他覺得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工人的安置,現在既然已經解決,別的事就交給更擅長的人做吧。而且沈耀現在跟傅少錚的關係那麼融洽,賣廠子還債的事也不必那麼急了。
沈耀笑,“我晚上就跟他說。”
她擡手看了下時間,“今天家裡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爸,你有事別忘了給我打電話,不要覺得麻煩我,我是你的女兒,本來就是應該做的。”
“知道了,別囉嗦。”沈爸擺擺手。
真是,明明你比我更囉嗦。沈耀皺了皺鼻子,跟他揮手再見。
今天是白宇彬回來的日子,他昨天就把航班信息發了回來,既然答應好了,沈耀自然要去接機,現在過去的話,差不多剛能趕上。
傅少錚,自然是不去的。用他的話說,他是長,去了怕讓白宇彬折壽,不過他派了管家做代表,也算是給足面子。
白宇彬搭載的飛機沒有誤點,沈耀把時間也掐的很準,沒等幾分鐘,她就見到人。推着行李箱,鼻子上掛着太陽鏡,襯衫釦子敞開,露出裡面的白背心,像是剛從非洲回來的白宇彬就這麼出現在他們眼前。
誒,沈耀是有些失望的,她發覺她還是喜歡奶油小生,白白淨淨的,纔像讀書人的樣子。白宇彬這個形象有點超出她的預料了。
白宇彬瞄準他們的方向,高興的揮了揮手。
很快,有保鏢上前替他推行李箱,白宇彬大步走來,張開雙臂,似乎要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
“嘿,太陽……嫂子。”看着擋在沈耀面前的管家,他黑着臉改了口。這世界變化太大,他一下子接受不了,多給他點忍耐怎麼了?又不是以前沒抱過。
沈耀偏了偏腦袋,笑道:“歡迎回來,表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