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我趕到閱芳閣時,杜大小姐已然熟睡。”藍花參長指勾纏碗身,擡臂送到嘴邊,薄脣尚未沾着茶水,猛然想起了什麼,仰起頭糾正道:“哦,不對,確切的說,杜大小姐當時,應該是被藥物迷昏。”
隱隱猜到了什麼,陶立博身軀一震,“什麼?”
藍花參顧自說道:“我並非聖賢,美人當前,豈有坐懷不亂之理?所以就有了陶世子親眼所見的一幕。”
見陶立博怔怔失神,面色慘白,藍花參又嘆了一聲,感慨道:“在那之前,我雖然與杜大小姐有過寥寥數面之緣,但加起來統共也沒說過幾句話,杜大小姐矜持高貴,玉潔冰清,逢遇陌生男子搭訕,一概淡漠避開,就連我也不例外……”
“所以,我真想不明白,杜大小姐信上所說,究竟存的什麼心?”藍花參纖長有力的手指,摁在放置於桌面的書信上,反覆的敲打了幾下。
陶立博面上浮現驚悟之色,霍然站起身來,腦中嗡然炸響,熱血衝頂,彷彿千萬焦雷,齊齊哄奏!陶立博身軀巨震,搖搖晃晃,左掌死死摁在桌邊,勉力撐住了身體,這纔沒有摔倒。
“藍二爺與遙遙之間,當真沒有……當真沒有……”
微生宗睿腦瓜子飛速運轉,很快明白了過來,當即截斷了陶立博的話,好笑的道:“有人利用老花,離間陶世子與杜大小姐!嘿嘿,陶世子,你莫要覺得難以置信,事實都已經擺在眼前了!現在我最想知道的是,那位藏在幕後,操控一切的人是誰?”
沒人回答微生宗睿的問題。
藍花參搖頭嘆道:“我真倒黴,六年前被人利用,六年後,還要因爲此事……受盡磨難……”
微生宗睿鄙夷道:“你當年心甘情願被人利用,順便佔了杜大小姐不少便宜,如今裝什麼無辜?”
藍花參道:“那時我並不知陶世子就在窗外,也不知他們利用我,竟是爲了離間陶世子和杜大小姐。我以爲,是有人想借我玷污杜大小姐,污了杜大小姐的好名聲。”
完全不顧陶立博還在旁邊,微生宗睿哈哈大笑道:“老花,你這色鬼,倒有自知之明啊!”
白了微生宗睿一眼,藍花參繼續唉聲嘆氣道:“原想守着杜大小姐,等杜大小姐醒來,好讓杜大小姐知道,我是個正人君子,磊落光明,並沒有趁人之危……”
微生宗睿笑噴了,譏諷道:“老花你若是正人君子,那陶世子當時所見的,老花你與杜大小姐親熱的一幕,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陶世子年紀輕輕,便老眼昏花了麼?”
藍花參坦然道:“盛京第一美人近在眼前,就算我瞎了,只聞着美人香味,也不可能無動於衷,不過,僅此而已,僅此而已!我雖然在杜大小姐的牀上過了夜,但始終沒有玷污杜大小姐!”儘管懷抱杜遙睡覺之時,他的手腳不怎麼老實,但卻並不是很過分。
“原想等杜大小姐醒來後,告知一切,博得杜大小姐好感的,我心甘情願掉進陷阱,所圖的也不過就是這個了,不料第二日凌晨天還未亮時,藍武火急火燎的衝了進來,將我從杜大小姐的牀上拽了起來,因突發急事極爲棘手,非得我親自前去處理不可,是以,我沒等杜大小姐醒來,便匆匆離去。我以爲,只要杜大小姐清白尚在,某人的陰謀便不會得逞,因爲就算有人要抓殲,也沒有直接證據,如此,杜大小姐便不會有事,誰知九個月之後,我再回盛京之時,卻聽說杜大小姐已經香消玉殞了。”
陶立博驚怒悲憤,心口如被萬箭齊射,千刀同剮,再也撐不住了,身軀一晃,猛地跌坐在椅子上。
藍花參沒有說謊的必要。
如果遙遙與藍花參之間,素無瓜葛,那麼他的退婚,豈不是傷透了遙遙?
驀地想起盛京中的傳聞,許多人都說,是因爲他的退婚,導致杜大小姐傷心欲絕,鬱鬱而終。
難道當真是因爲他……
是了,定是因爲他傷透了遙遙,所以唐小婉纔會下手報復,打殘三弟,並給婉秋下毒……
思及此,陶立博的心,彷彿被萬千犬牙噬咬,剎那間撕碎成末,壓抑地痛哼一聲,嘴角溢出血絲來。
是誰?究竟是誰要害他和遙遙?
腦海中驀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陶立博覺得太過瘋狂殘忍,不敢往下細想。
見陶立博面如死灰,目中痛色洶涌,藍花參同情的嘆了一聲,指着桌上的信件道:“陶世子,這些信件,恐怕不是出自杜大小姐之手。”
微生宗睿道:“只要有心,模仿個字跡什麼的,實不是難事。”
藍花參接過話茬道:“若是親近之人,那就更容易了。”
見藍花參若有所指,陶立博不禁問道:“若藍二爺還知道些什麼,煩請務必告之。”w7j6。
藍花參道:“就因爲這件事,前陣子,我莫名其妙的捱了揍,又捱了罵,冤枉得很,唉……利用我離間陶世子和杜大小姐的那個人,我曾在無意中,聽杜遙的好友言之鑿鑿說起過。”
微生宗睿追問道:“誰啊?誰啊?”
沒理會微生宗睿,藍花參沉吟片刻,猶疑道:“告訴世子也無妨,就怕世子爺不肯相信,反倒罵我胡言亂語。”
微生宗睿忽然想到了什麼,哦了一聲道:“我知道是誰了!哈哈,其實很好猜的,離間了陶世子和杜大小姐,誰能獲得好處就是誰唄!”絲毫也不顧及陶立博的感受,微生宗睿只管火上澆油,“我能想到的,估計陶世子也想到了,只是不願相信對吧?”
陶立博心頭一緊,渾身發冷,深吸一口氣道:“藍二爺但說無妨。”
藍花參直接瞭然的道:“西伯侯世子夫人杜婉秋。”
陶立博下意識脫口反駁:“婉秋不會的!”
微生宗睿笑道:“嗯,我就說嘛,陶世子是絕對不信的。”
陶立博相信與否,與他們一點干係都沒有,藍花參不以爲然,“據說,是杜大小姐親口所言,當年,杜婉秋不僅害了杜大小姐,害親手握着刀子,在杜大小姐臉上,劃開了好幾道口子……”
“女人狠起來,真夠恐怖的,嘖嘖……就連同父異母的親姐姐,都能狠心下得去手……”微生宗睿搖頭感慨,隨即好奇問道:“老花,你是聽誰說的?”
藍花參還未答話,便聽陶立博啞聲問道:“樓姑娘和唐姑娘是這般說的?”
藍花參愕然點頭,“是。”
陶立博的體內,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將那被撕碎成末的五臟六腑,一寸一寸盡皆燒成灰燼。
遙遙是不會撒謊的,可是……可是……婉秋又豈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
微生宗睿疑惑不解,“樓姑娘和唐姑娘是誰?難道是天籟和小婉?”
藍花參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微生宗睿更奇了,“杜大小姐幾年前就香消玉殞了,而天籟和小婉是去歲年底纔來盛京的,她們如何對杜大小姐的事情一清二楚?難道杜大小姐當年沒死,輾轉流落到邊城?”
藍花參搖頭道:“不清楚,我就是聽天籟妹子這麼一說。”
瞥見陶立博眼角迸裂,溢出血來,藍花參嚇了一跳,沒想到,陶立博對杜家兩姐妹,竟然情深如斯。
微生宗睿翹着二郎腿,悠然道:“天籟那小東西壞得很,興許是信口胡謅的,陶世子別忙着傷心,先回府問問世子夫人才是。”
藍花參道:“瞧天籟妹子當時的反應,應當不會是假話。”
微生宗睿笑道:“小天籟說起謊話來,毫無破綻,你瞧着像是真的,依我看,多半便是假的。”
陶立博傷心欲絕,視野迷濛,淚水混雜着血液,從眼角滑過臉頰,滴落在地,咽喉像被掐住了一般,嘴脣開合了數次,方發出低啞悲痛,顯得有些蒼涼的聲音,“樓姑娘和唐姑娘,既是遙遙的好姐妹,對遙遙的事情,自當一清二楚。遙遙心地善良,絕不會說謊話害人的,更不可能害婉秋……婉秋她……”
倘若選擇相信杜遙,那麼便意味着,陶立博得同時相信,杜婉秋毒如蛇蠍的事實……
儘管陶立博不願相信,不敢相信,他珍惜愛護的枕邊人,便是離間他與杜遙的罪魁禍首,但內心深處,卻是不自覺的,傾向於選擇相信杜遙。應閣仰芳。
“天籟和小婉是杜大小姐的好姐妹?”微生宗睿與藍花參面面相覷,腦海中驀地閃過一個白色人影,大驚失聲道:“蘇飲雪?!”
陶立博仰面深呼吸,扶着桌案站了起來,衝藍花參拱手道:“在此謝過藍二爺據實相告。”
說罷,將桌上的信件收起,放入懷中,步履蹣跚的向外走去。
藍花參急忙出聲喚道:“等等!”
陶立博緩緩轉身,疑惑的望着藍花參。
藍花參屏息問道:“蘇飲雪姑娘,便是杜大小姐?”
沒想到藍花參素與樓家三口走得近,竟然還不知道蘇飲雪便是杜遙,陶立博微訝異,旋即苦澀點頭道:“正是。”
噼啪——
一聲脆響,琉璃茶盞落地破碎。
藍花參目瞪口呆,直如石雕。
目光藍花參和陶立博二人身上掃過,微生宗睿捶桌狂笑,差點沒笑抽過去,“精彩!這齣好戲果真精彩紛呈啊!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