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
當喬焱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白可人本能地想要抗拒。
自己沒什麼好怕的,不過只是失戀,普天之下單身的人多了,更何況自己身邊還有呂芒她們這麼多人陪着,鞍前馬後地幫自己想辦法,自己只不過是……
只不過是。
人這種動物,能說得出口的痛處,都算不上痛處,真正可怕的是自己羞於出口甚至不敢承認的,那纔是不可見光不可袒露的真傷痕。
喬焱不慌不忙地坐回到沙發上,懶洋洋地翹着二郎腿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明白太多的人,是不擅長幸福的。”
白可人擡眼打量着喬焱,一臉的迷茫。
“她,”喬焱說着,修長的指頭突然指向了呂芒,“你參考她就知道了。”
“喂喂喂,”呂芒正在倒水,瞪着眼睛道:“扯我幹嘛?”
喬焱撅着嘴道:“你要不是因爲明白得太多,幹嘛不談戀愛?”
“我只是……”
“你只是知道的太多了,”喬焱吊兒郎當地晃着腿道:“戀愛這種事情,是需要勇氣的,正所謂初生毛肚不怕虎、一朝蛇咬怕井繩……不,是牛犢不是毛肚,好吧,反正不管是什麼,總之,無知的人最無畏,知道的多了,顧慮就多了,所謂戀愛本來就是赴湯蹈火的事情,前怕狼後怕虎,還談什麼戀愛?不如一直單身,單身最有安全感!”
喬焱看似沒個正經的一番話,卻讓呂芒和白可人都沉默了。
事實,大概就是這樣。
其實有時候想想也好笑,每個男人都希望自己能找到一個純潔無暇未經世事的女人,好就好在她不世故不勢利,然而或許還有一個不太方便說出口的原因。
因爲沒有碰到過渣男,沒有遭受過出軌,沒有品嚐過欺騙,在所有男人預謀不軌的行爲前,都懵懂無知又善信。
知道太多的女人,就好像一個資歷深厚的偵探,一眼就能分辨出男人背後的陰謀。
而撒網播種的本性,恰好又是寫在男人的基因裡,不被束縛,方可爭霸天下,試問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想活在偵探雷達的追蹤範圍之內。
正因爲女人生性就是一種敏感的動物,在忠貞和世俗的夾縫中,唯有死死攥着兩人的關係不肯鬆手,一旦經受過一次欺騙就會草木皆兵,一旦遇上過一次渣男就會處處懷疑。
白可人捫心自問,當得知了黃文鋒曾經以這樣的藉口欺騙過自己之後,那麼下一次,當她再遇到一個九點鐘準時送自己回家的男人時,會怎麼樣?要怎麼辦?
過往的經歷,往往會將女人逼上極端,或者在心中寬慰自己,並非每個男人都是渣男,於是就有了一次次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傻女人;或者嚴防死守,潛意識將每個男人都當成渣男,稍有風吹草動便歇斯底里,女人的作,往往就源自於過往的經歷。
但是最可悲的,莫過於受過一次傷害便將自己縮進保護殼中,從此斷了念頭,自稱是看破紅塵,但無論說得多麼灑脫清高,卻總會有個聲音在心底鄙夷自己的懦弱和膽小。
比起對愛情的恐懼,白可人最怕的是自己會變成這樣的人。
喬焱的話說完之後,換來的是白可人的沉默,她的臉色由紅轉黑,由黑轉白,她這才發現自以爲小心翼翼藏在心底的秘密,早已經在喬焱眼中袒露無疑。
呂芒從背後輕輕按住了白可人的肩膀。
“別聽他的,戀愛這種事情,哪有那麼可怕。”嘴上雖然這樣說,可是連呂芒自己都能聽到自己語氣裡的心虛。
白可人蠕動着嘴脣,低聲對着呂芒道:“呂芒,你說人爲什麼要談戀愛?”
爲什麼?爲了戀愛的愉悅?爲了有人陪伴?還是爲了結婚生子?
呂芒自認爲伶牙俐齒,但是在這個問題上,卻一時間沒了主意。
就呂芒自己而言,在繁重的工作之下,戀愛的愉悅早已經被擠壓得毫無立足之地,至於爲了有個人陪,這樣的理由說起來又顯得自己過於可憐,至於爲了結婚生子,在她看來更是無稽之談。
像是呂芒這樣的女人,在外人看來,早就練就了一身銅頭鐵臂,女王的強大,總讓男人顯得可有可無。
可是不管穿着多厚實的盔甲,心軟在哪兒,疼在哪兒,終究只有自己知道。
幾分鐘前還頭頭是道的喬焱聽到這話之後,帶着些傲氣高高聳起的眉毛也緩緩落了下來。
“談戀愛啊……”喬焱長出了口氣,若有所思道:“說白了就是身爲羣居動物的人類,爲了掩蓋孤獨而設計出來的一款遊戲吧。”
“那……既然是遊戲,是不是說……”白可人掰着手指頭,說起話來也是吞吞吐吐道:“人其實也是可以不用談戀愛的?”
“當然可以。”莊斯齋不知什麼時候從房裡溜出來,大概是聽到客廳裡的討論內容而按捺不住,她靠在門邊,小心翼翼地躲閃着呂芒凌厲的目光,還是忍不住語速飛快道:“人類以前就是不談戀愛的。”
不管是呂芒還是白可人,莊斯齋還是喬焱,多多少少都曾經聽說過類似的故事--“我和你爺爺結婚的時候啊,誰都沒見過誰,他掀開了蓋頭,我才第一次看到他長什麼樣,還不是過了一輩子……”
簡單來說,從有了婚姻制度直到人們可以選擇自由戀愛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婚配嫁娶,往往與兩個人本身無關,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時候的人類沒有選擇,也沒有煩惱。
莊斯齋將手指頭鑽進帽子裡,抓了抓頭髮道:“我也忘了是哪個天殺的文學家第一個開始歌頌愛情來着,總之,出現愛情的時候,就是開啓男女戰爭的時間點。”
自從那位天殺的文學家虛構了愛情的美妙,男男女女開始爲之追逐爲之瘋狂,任由腎上腺素支配自己的大腦,爭先恐後地用狗屁不通的文法將愛情大肆吹捧,卻一個都說不出來究竟情爲何物。
“如果說婚姻就是陪伴,”莊斯齋一邊翻冰箱,順手將一塊巧克力塞進嘴裡,一邊口齒不清道:“那麼這種陪伴顯然是被愛情給神化了。沒有自由戀愛之前,你看看有這麼多幺蛾子嗎?”
呂芒衝着莊斯齋使勁兒眨眼,指了指白可人道:“那你的意思是不用自由戀愛?讓她聽她媽的,隨便找個人嫁了?”
“我不是說不能自由戀愛,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適合自由戀愛,”莊斯齋塞了一嘴零食,拽着袖子擦擦嘴道:“自由戀愛就相當於上帝對亞當和夏娃智力過剩的懲罰,是你們自己要愛來愛去的,那就要接受自由戀愛的代價,別再天天嚷嚷着遇人不淑,如果像以前一樣,把你塞進轎子從一個家門送到另一個家門去,你想遇到渣男都沒機會呢!”
“不是……”呂芒實在是控制不住莊斯齋這張什麼都敢說的嘴,指着莊斯齋威脅道:“你到底有完沒完了?”
“最後一句……”莊斯齋費力嚥下嘴裡的食物,喉嚨上下翻動的功夫,抽空嘴皮子翻飛道:“對於白可人這種沒有主心骨的,說不定就適合封建婚姻,省時省力省心!”
說完之後,莊斯齋已經趕在呂芒追打過來之前,躲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