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羣五陵年少,個個綠鬢朱顏,而身穿墨色圓袍衫,淡然微笑的青年最是顯眼。
他靜靜坐在那,未置一言,好似那被慎重珍藏的溫玉,讓人望而遠之,偏偏那抹神韻又最吸引人。
只此一眼,便知那畫像才描摹本人萬分之一的風采。
翟南本不至於一進門就關注到陸池,實因這些個白麪少年想讓人不注意都難,何況翟律還第一時間看見翟南。
翟南是被翟律那一嗓子王叔嚇到,順着聲音看過去纔看見陸池。
他有一瞬間的愣怔,還沒擺正自己的態度就突然看見要一生一世的人,有些不知如何反應。
而趁着他神遊時,翟律等人已經離席走了過來。
“王叔。”
“王爺。”
迷茫只在他臉上一閃即逝,還未來得及等人細究就已經不見蹤影,翟南揹着手,目光從六位少年身上掠過,落在最後面的陸池身上。
視線對上,翟南才發現陸池的雙眼遠比畫像要來的清澈。
陸池見他看自己,淺淺一笑,揖禮道:“見過王爺。”
翟南輕咳一聲,道:“免禮。”
惡名昭彰的南王還不知自己已經被調戲了。
翟律眨了眨眼,故意問道:“王叔可是來找阿池?”
雖然他的後半行程陸池纔是目的,可翟南也知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未來夫人的臉,僵着頭皮點頭。
翟律比自己找到對象還要開心:“既然是王叔找你,你便先去忙吧,日後再聚。”
陸池笑了笑。
“先隨我上樓見個人。”翟南丟下這句便邁開步子上樓梯,陸池衝幾位少年俯首揖禮,緊隨其後。
早膳的時間已過,二樓並無多少客人,走動的更少,那沉穩的腳步聲像踏在心上,陸池不由暗想:“想握住你的手。”
他的心開始膨脹,誰也沒預料到的見面,像命運無意間撥動那名爲相守的棋,他們終於有了交集。
陸池絕對想不到他剛嚐到一點甜頭,命運就迫不及待地對他當頭一棒。
翟南要見的人不僅是位女子,還生有傾國之色。
還未盈滿心頭的甜轉瞬翻成一大缸醋,若非他控制得當,只怕是當場就要將面前的人淹死。
對方看翟南的眼神陸池太過熟悉,那是想藏也藏不住的愛慕。
然而對方也是與他剛照面,就摸清他的底。
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比的是誰先崩壞,可都是修煉多年的老臉皮,一個比一個淡定。
朝雲先恭恭敬敬把人請進雅房,趁着斟茶的時機笑道:“王爺從未在朝雲面前帶過外人。”
一句外人即把陸池隔開,又顯得她和翟南的親近,換做他人定會以爲他們交情不淺,可陸池縱使這樣認爲,也沒想過把人讓出去。
陸池也笑道:“昔日我與王爺的事還未定下來,男女有別,貿然見面有失姑娘名聲。”
你和王爺有交集,我和他也有過去,你來我往,第一回合平手。
翟南:“...”在某方面很是耿直的王爺硬是沒明白怎會是這個走向。
朝雲在翟南對面坐下,打趣道:“王爺不給朝雲介紹介紹?”
陸池毫不見外的搶過發言權:“在下陸池,王爺即將過門的未婚夫。”他又轉過臉看着翟南:“這位姑娘好像不是很相信。”
翟南:“...”說的很對,完全沒毛病。
朝雲:“...”說就說,把手放開。
陸池不僅沒放,還握的更緊了,手指從指縫穿過,摸索到翟南的掌心,他長年執劍,手心有一層繭子,可這絲毫不影響它的手感,若非他吝嗇連這點都不願暴露人前,陸池一定握過他的手慢慢摩挲,一點一點,觸碰每一道掌紋。
堅硬如鐵的王爺絕想不到陸池藉着打壓的名頭吃他豆腐,很是無所謂的想,自己已經在樓下維護過一次陸池沒多大用處的面子,不介意再維護一次,便簡言意賅道:“半路碰見陸池,遂將他帶來見你,日後這杯喜酒還望你賞臉。”
朝雲簡直不敢相信,她和翟南相識多年,翟南喜男喜女她一清二楚,回京之初乍聞他要成親僅以爲是無可奈何,她也終於有時間把人約出來仔細問一問,卻被告知“我的喜酒預算了你的那一杯”,這種心情不能夠用糟糕形容,簡直糟心。
朝雲錯愕問道:“王爺你...”
她的停頓包含的意思不明顯,卻很巧妙,所以聽者都懂了。
陸池暗中提起一顆心,只等翟南迴復。
可他錯料對方的重要性,翟南選擇避而不談:“你找我是爲何事?”
朝雲眼中的失落一閃而過,她眨了眨眼,微笑道:“子譫說你受了傷,我擔心你,現在如何?”
翟南很客氣的回答:“多謝掛念,已無大礙。”
朝雲帶着一點期盼看着他:“以你我關係,何言多謝。”
“你我知交多年,確實不該客氣。”說完,他看了眼陸池,若非陸池一直注意他,這隱晦的眼神他還真不能捕捉到。
陸池覺得他應該雨露均沾,冷落翟南另一隻手很不應該,於是他自然的握住翟南的雙手,帶着埋怨道:“我說我搬到王府你非不同意,如今好了,朝雲姑娘都不相信我能照顧好你,我不管,下午我就搬過去。”
“...”翟律可沒說過你這麼會順杆子爬,翟南狀若無奈的嘆口氣:“別鬧。”
“...”她還沒來得及表白,就先遇到一個戲多的對手怎麼辦?
陸池偏不:“那你是肯還是不肯?”
“王府的大門一直爲你而開。”翟南說完,看向朝雲:“我與陸池還有些事,你若無其他,就此別過。”
朝雲心有不捨,卻未做挽留,她道:“兮雲坊隨時恭候你大駕。”
翟南點點頭,起身離開。
陸池隨後。
等他二人走後,朝雲苦笑呢喃:“你的拒絕這麼明顯,可我不想接受啊!”
下了一樓,翟律幾人已不在,想必是怕打擾了好友與叔叔聯絡感情,走的很是堅決。
劉念沒有隨翟南入內,見他這麼快出來有些疑惑:“這麼快談完了?”
翟南睨了他一眼,不言語直接上馬車。
劉念還一頭霧水,看見他身後出來的那個人更是直接愣住。
陸池認得他,拱手行武人之禮:“劉將軍。”
這麼豪爽不矯揉造作實在跟他瘦弱外表不相符合,劉念回過神來,回禮:“陸少爺。”
陸池身子頎長,可卻像沒喂好,大袍子披身如同掛在衣架上,風大一點都能把人吹倒。
陸小公子清瘦挺拔的好似國公府虐待了他。
陸池不知劉念所想,笑了笑道:“王爺可是回府?方便捎我一程嗎?”
國公府和南王府位處南北兩方,您是從哪看出了方便?
劉念正想回話,車內卻傳出翟南獨有、低而不沉的聲音:“上來。”
陸池謝過劉念,上了馬車。
劉念:“...”
南王府的馬車自然是獨具特色,別具一格,外表豪華,內部也五臟俱全。
車廂內擺着一張小方桌,上面放着熱茶,糕點和水果,可主人不是個嘴饞的,上邊的東西還完完整整擺着。
糕點有桂花味,因爲車廂有淡淡的香氣。
馬車緩緩移動,陸池藉機偷瞄一眼翟南。
翟南閉着眼,雙手搭在大腿上,一副閒人莫近的模樣。
陸池的目光從翟南的眉宇滑到鼻子溜向下巴,將其眼梢輪廓都過了一遍,覺得自己又多了一項收藏,才心滿意足的收回視線。
他很有分寸,縱使心裡已經急不可耐的幻想了一遍又一遍把翟南這樣那樣,可他的臉端住了,一絲情感沒往外漏,那雙體驗過翟南手掌想要永遠握着的手也沒爬過那條線,他知道自己有時間,不想嚇到這個膽比心大的王爺。
陸池想起他涼薄到譏誚的脣,忙捻起一塊桂花糕塞進嘴裡。
雖然閉眼卻一直留心他的翟南:“...”
那一碟子糕點就這樣被陸池拌着美色和茶吞下了肚子。
等到了國公府,陸池已經打了幾個飽嗝。
翟南的內心有點糟糕:“你很餓?”
陸池順着他給出的臺階點點頭。
翟南的心情更加複雜:“翟律沒讓你吃東西?”
陸池眨眨眼,迷茫的看着他。
“...”翟南咳了聲,說:“到了,下車。”
陸池摸了摸撐大的肚子,出了車廂。
他轉過身,見翟南半彎着腰露出頭,立即道:“王爺不用再送。”
翟南有點摸不透他的意思,難道他不是應該趁機邀他下車暢聊然後留他吃午飯晚飯順帶包夜宵?
“我來拜見岳母。”
陸池的表情有一瞬的愣怔,可很快就被他的笑容掩過:“王爺,請。”
翟南邁開腳步踏上臺階。
這陸國公府翟南來的次數不多,守門的面孔他記不住,人家卻識得他。
門房看見他,當即跪拜行禮:“參見王爺。”
翟南不想國公府因爲他的忽然到來而兵荒馬亂,說:“去通報陸斐。”
門房腳步踉蹌的跑進去。
國公府這鍋半開不開的水終於因爲翟南的出現徹底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