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頭鯨也是風間琉璃的粉絲,甚至是最資深的一批,從這個男孩剛剛出道他就開始關注對方了。
沒人知道風間琉璃從哪來,也沒人知道他的背後是什麼人,這個男孩幾乎就是爲這個行業而生的,他橫空出世,在短短的幾年裡成爲日本牛郎界的王座,毫無爭議,連座頭鯨這樣的牛郎界資深老前輩也只有望其項背的份。
日本常光顧牛郎店的女人百分之七十都是風間琉璃的粉絲,這句話一點也不誇張,剩下的百分之三十就算不喜歡風間琉璃,也絕對聽過這位年輕牛郎皇帝的鼎鼎大名,如果風間琉璃站在面前,她們還是會忍不住尖叫衝上去要簽名……就像喜歡聽華語歌的人哪怕不喜歡周杰倫,但如果周杰倫本人站在他的面前他還是會忍不住激動興奮拍照留念自己見到了活明星,因爲他們是傳奇,是這個行業的標杆。
風間琉璃的名字再次點燃了全場,傳奇不愧是傳奇,未見其人,僅僅是知道他即將會登場,臺下的女人們就無法保持矜持了,她們蹦跳着、吼叫着、高舉着雙臂,就像是狂熱的信教徒們恭迎教皇冕下的蒞臨。
“就在五分鐘前,我們的音響師和燈光師剛剛和風間大師溝通完今夜演出的細節。”座頭鯨臉上帶着神往的微笑,如果說臺下的女人們都是狂熱的信教徒,那他也不例外,還是信徒中被洗腦最嚴重的,“就像是做夢一樣,難以想象高天原會得到這樣的殊榮!風間大師今夜會在高天原傾情奉獻他的藝術與才華,今夜的表演是風間大師獨創翻新的題材,在此之前從未有過!”
歡呼聲更甚了,如果臺下坐着的是一羣歌舞伎大師和資深的評論家,此刻的氛圍應該是寂靜而莊重,也許有人竊竊私語,有人交頭接耳,但那也應該是低沉而肅穆的,因爲出於對藝術的尊重與敬畏……但今夜的客人們都是女人,要說她們會不會欣賞藝術,有可能會,但她們更在意的是風間琉璃本身,她們對有關於風間琉璃翻新創作的題材的內容的好奇程度遠遠比不上座頭鯨說的那句“在此之前從未有過”。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風間大師的“第一次”,而她們今夜都是“第一次”的見證者,就好像照到了太陽散發的第一縷光,這是何等的榮幸與聖潔!
這一次座頭鯨沒有從舞臺的側後發下場,他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地舉動,他走到舞臺前,揮揮手讓客人們騰出一塊空地,魁梧的大漢從一米多高的舞臺上跳了下去,站在觀衆席的正前方……座頭鯨從襯裡的口袋裡掏出一枚蒲扇,正面寫着“風間雨落”,背面寫着“琉璃淨禪”,在配合他頭上那條印着“風間命”的白飄帶,妥妥一副狂熱粉的架勢。
很顯然,這次座頭鯨想從觀衆的角度來欣賞……或者說膜拜偶像的演出。
舞臺上的燈光忽然黑了,僅僅是一瞬間又亮了,一個雪白的光圈從天而降,打在舞臺的正中央,素白色長縞的女人站在舞臺中央,黑色的長髮如瀑布般披散在身後。
場間傳出一陣陣驚呼,因爲這個女人出現的太突兀又太鬼魅,黑燈僅僅只是一個瞬間,上一秒燈黑的時候舞臺上還空無一人,下一秒燈亮的時候就是多出了一道身影……誰也沒看清她是怎樣出現的,似乎從一開始她就站在那個位置,彷彿一個若隱若現、飄忽不定的鬼魂。
更激動的聲音從臺下發出,但立馬又被憋住了,因爲很多人都認了出來,臺上那個女人正是風間琉璃,這是他最經典也是最擅長的表演風格,女扮男裝,或者說反串……而觀衆們憋住聲音則是因爲出場的風間琉璃實在太美了。
他的臉上畫着淡雅的妝,僅僅是白色的細粉和幾道淺紅色的勾勒就讓那張臉精緻絕豔、傾國傾城,伴隨着他婀娜嫵媚的身形,就像是絕世的舞姬身披薄質的輕紗,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心神搖曳,誰都不忍出聲,害怕自己的聲音驚擾了這份驚世的美。
“我靠,這傢伙到底男的女的啊?”老唐瞪大眼睛看着舞臺上嫵媚多姿的風間琉璃,他狐疑地說,“我怎麼覺得這傢伙比臺下那些女人都漂亮,我居然會對一個男人心動?我不會真彎了吧?”
“他的女裝還是一如既往的驚豔。”饒是看過風間琉璃這種姿態的愷撒依舊忍不住心裡一蕩,“用中國人的話怎麼形容,天生媚骨?傾世尤物?”
“我再也不說你們娘了,這傢伙纔是真的娘啊……他纔是真正的妖孽!”老唐扭頭看了看愷撒,又看了看路明非,“和他一比你們簡直弱爆了!”
愷撒和路明非相視一眼,都無奈地笑笑,在日本的牛郎業,能拿出來和風間琉璃對比都是一種殊榮了。
縱然他們也都是呼聲極高的新人牛郎,但那也是有蘇恩曦的包裝和英雄的光環加持,在專業水平和業務能力上,和雄霸日本牛郎界多年的風間琉璃相比當然有差距……愷撒、楚子航和路明非三個人的粉絲數加起來只怕都沒有風間琉璃一人多,沒辦法,人家成名這麼久,粉絲基數擺在那,而且他們幾個大多的粉絲都是重迭的,女人們喜歡他們並不耽誤他們也同時深愛着風間琉璃。
敲響桃木小鼓的聲音從音響裡傳出,這裡不是歌舞伎座,找不到能和風間琉璃相得益彰的傑出鼓者,但好早高天原的音響質量夠棒,用上風間琉璃自編的鼓曲也不會破壞意境。
鼓聲空靈清脆,就像是美麗的女人站在幽靜的山谷裡展現她婉轉的歌喉,聲音從極遠的地方飄到了近處,如慕如訴……風間琉璃的身影伴隨着鼓聲舞動。
那是一段驚豔動人的舞蹈,和剛剛芬格爾搖滾和探戈風格的舞完全是兩個極端,如果說芬格爾更注重“形”,把舞蹈的動作和技巧展現的淋漓盡致,那風間琉璃這段舞就更注重“意”,不是完整的舞,僅僅是一小節,人們就能從中體會到孤寂、淒涼和靜美,就好像她們都變成了這個故事裡的女人,獨自生活在深山中,渴望着能拯救她寂寞的天命之子的到來。
風間琉璃的舞剛一停下,舞臺上亮起了兩外兩盞燈光,照耀着舞臺的側方,一老一少兩個身披袈裟、苦行僧人模樣的傢伙從那裡登場。
看清這兩個“僧人”的臉,路明非和愷撒愣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兩人的同時生出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不是因爲其他的,而是因爲扮演這兩位苦行僧的傢伙也是他們的老熟人……夜叉和烏鴉。
誰也不知道這倆貨怎麼會攪進風間琉璃的演出裡,話說這倆貨也懂歌舞伎表演麼?不過乍一登場看起來的確像模像樣的是那麼回事,況且他們能上場應該是經過風間琉璃的檢驗和允許的吧,不然以風間琉璃對藝術的追求,怎麼會允許兩個搞笑的傢伙上臺搗亂。
兩名僧人來到風間琉璃的面前,年邁的僧人向風間琉璃表明了來意,他們來熊野修行,跋涉了很遠又餓着肚子,看山上有座屋子於是想借宿一晚。
看到這裡,對這個故事有所耳聞的人都猜到了今天風間琉璃演的是什麼,鳥山石燕的《今昔百鬼拾遺·雲之卷》中“道成寺鐘”的片段,風間琉璃扮演的是故事的主角,日本古代神話的女妖,清姬。
此刻的清姬還不是妖怪,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清姬一口應允了老僧人的請求,一個人生活在深山裡這麼久,她太孤獨了,清姬的目光時不時瞥向年輕的僧人……烏鴉扮演的安珍。
不得不說風間琉璃的演技神乎其技,他的目光裡眼波流轉,就像是藏着一汪盪漾的秋水,僅僅是用眼神,就把女人柔軟動情的模樣展現得惟妙惟肖。
安珍也瞥見了清姬的目光,也許是師傅在身邊的緣故,也或者是自持僧人的身份,每每與清姬目光相交他都刻意迴避。
舞臺上的燈光漸漸暗了下來,但沒有完全熄滅,這預示着故事裡的時間來到了夜晚,清姬在庭院中行走,她的倩影在幽幽的燭火下嬌媚生姿,她披上新縫製的羽織,在院子裡摘下一朵最美的白椿花插在發間,做完這一切後,她端着齋菜和茶,敲響了安珍的門。
安珍掀開了幕簾,和白天老僧人在場時不一樣,看到站在月光中的美麗的清姬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跳動着慾念的火……這一幕烏鴉倒是演的很傳神,不過即便是換個人來,看見楚楚動人的風間琉璃都不免目光閃爍。
安珍側開身,清姬進了屋,這時候舞臺上的燈光完全熄滅了,幕簾後亮起了燭火,隔着暖色的燭光,所有人都能看見被燭光映在幕簾上兩道糾纏的身影,雖然知道這是借位表演,但所有人都身臨其境,能感受到年輕僧人與獨居漂亮女人那份瘋狂的愛。
轉場已經是第二日,安珍和清姬的事終歸是沒逃過老僧人的眼睛,在拋棄僧人身份和與清姬斷絕關係的選項中,安珍選擇了前者,他與清姬告別,卻藉口說先去熊野參拜,參拜完後一定會回來找清姬,安珍離開了,只留下清姬孤零零的苦等。
日子一天天過去,盼不到安珍歸來的清姬終於知道自己被騙了,她奪門而出,甚至來不及穿上鞋子,不分晝夜的追趕,她的腳被山間崎嶇的道路和碎石磨得血肉淋漓,風霜將她原本美麗的臉摧殘成可怖的模樣……燈光一閃一滅想整這無數個晝夜的交錯,每次燈光亮起,風間琉璃的臉就會更蒼白憔悴一分,直到最後在去往道成寺的石階上,清姬已經人不人鬼不鬼了,她的臉蒼白如紙,唯有眼角的淚是淒厲的血紅色。
安珍扭頭看到了清姬駭人的模樣,逃得更兇了,不得不說烏鴉把小人扮演得可恨又生動,安珍祈求熊野神困住清姬這個妖怪,他則乘船渡過了日高川,逃進了道成寺一口金色的大鐘裡,並沉掉日高川所有的船。
好不容易擺脫熊野神的清姬站在深不見底的日高川前,她毅然決然的跳進濤濤大河中,河水沖斷了她的腳,再次上岸時她美麗的容顏和婀娜身姿不復,已經變成人身蛇尾的妖怪。
對安珍的怨恨讓清姬幻化成妖物,怨念越深妖力越強,進入道成寺清姬就感應到安珍躲在金色大鐘裡,她用自己的蛇神纏繞大鐘,可道成寺主持說金鐘堅不可摧。
清姬無計可施,最後她流着斑駁的血淚點燃了自己,金色的巨鍾堅如磐石,卻也是導熱的絕佳材料,最後清姬和鍾裡的安珍全都化爲漆黑的焦炭。
和心愛的人不能同生,那便同死吧……也許是懷揣着這樣極端的怨念,清姬才變成了可憎、可悲又可憐的妖怪。
高天原的舞臺上燃燒着熊熊大火,真的有一口鐘在燃燒,鍾外是一個人身蛇尾的窈窕黑影,她像是用巨尾纏繞着鍾,又像是擁抱着鍾,鍾裡傳來淒厲的慘叫,扮演道成寺住持的風魔小太郎低聲誦唸着悲憫的佛經,人身蛇尾的影子在火焰中漸漸淡去,直到消散。
誰也不知道這離奇的一幕是怎樣在舞臺上展現出來的,但毫無疑問,這場演出震撼了所有人的心靈,全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以爲表演到此爲止了,因爲這是一場完整的演出,悲情動人、哀豔催淚……但是火光寂滅,大幕落下後,黑色的身影再次出現在幕後,如登場時傾世絕美。
她翩翩起舞,音響裡響起了風間琉璃的畫外音。
“人們常說我是個歇斯底里的妖怪,區區男人根本不值得我爲他肝腸寸斷。”
“也有人罵我蛇心毒婦,這世間負心之人比比皆是,我能殺盡他們所有人麼?”
“其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害我熬成了如今模樣,還是我原本薄情冷血,只是愛與恨催我暴露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