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航的表情閃過一閃即逝的錯愕,他錯愕於自己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捕捉這個名叫風間琉璃的年輕人的動作,自己的手中的雙刀就已經被對方用手指的巧勁給震開。
楚子航扭頭和愷撒交換了一個眼神,雙方都能清晰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雖然我不清楚您生氣的緣由爲何,但您對於牛郎的看法恕我不敢苟同。”風間琉璃面向肥婆和瘦猴,深鞠躬,“您付了錢,我們也花費了時間和情緒,這是一種雙向的獲得,我們在工作時間盡心服務諸位,但是在人格上,客人和牛郎應當是獨立平等的,不是麼?”
“您您您……”
直到現在,肥婆看着這個春水一樣乾淨的男孩,仍捂着嘴,滿臉的不可置信,模樣就像個看到了暗戀偶像的懷春少女,可她的年齡足以當風間琉璃的小姨。
“真的是風間大師!真的是風間大師!”瘦個女人也激動得好似信教徒看見了真上帝,“太有哲理了!不愧是風間大師!您的教誨實在是太深刻了!我認識到了,是我們做的不對,我們大錯特錯!請問不計前嫌的風間大師待會兒可以分給我一張您的名片麼?”
“我也認識到了錯誤!風間大師!”肥婆也連忙驚呼,“我是真心悔過的!您待會兒也可以分給我一張名片麼?我一定買套昂貴的藝術相框把它給裱起來!”
“我曾經去過大阪,有幸看到您的演出。”美女律師宮沢葵也忍不住搭腔,“您在露天劇院的那場演出實在太令人感動了,您下場的時候我有幸與您握了次手,您身上的鬱金花香味讓我至今記憶猶新!”
領頭的三個女人都如此表態,舞池裡的女人們紛紛歡呼雀躍起來,不僅是女人,就連男人們也簇擁着風間琉璃鼓掌,驚叫的聲浪疊在一起幾乎都要把高天原的穹頂給掀飛了,場面一度像是風間琉璃大師的粉絲見面會。
“諸位的擡愛真是讓我受寵若驚。”風間琉璃淺淺鞠躬,面露微笑,“感謝鯨先生,也感謝高天原,有幸與諸位在這裡結識是琉璃的榮幸。”
剛纔還作爲事件主角的愷撒和楚子航此刻被晾在了一旁,像是被人羣遺忘了似的,所有的聚焦點全部都在那個叫風間琉璃的男孩身上,這讓愷撒不禁想到了,前幾天他的首夜處女大秀大獲成功,他名下的營業額以打破高天原記錄式的姿態狂漲,正當愷撒滿足於自己的魅力果然在牛郎界也獨此一份時,一位無比喜愛他的女客戶勾搭着愷撒的肩膀,一邊敬酒一邊說:“我的眼光真沒錯,BasaraKing你真是棒極了的男人,堪稱完美,你是我迄今爲止見過的牛郎裡天賦足以排名前三的人物!”
愷撒當時則反問:“哦?難道我不是第一?”
那名客人笑着搖搖頭,以篤定的語氣說:“當然!因爲我見過真正的第一,當他出現時,沒有人能分走他的光輝,他是這個行業的標杆,是傳奇,是王者,他是絕對完美的男人,叫人挑不出任何瑕疵!”
說着,那名客人就拿出一張如今天這樣白色的卡片,上面以墨筆勾勒出一朵雛菊,寫着娟秀的“風間琉璃”四個字,那是她與風間琉璃邂逅的證明,當時周圍所有原本簇擁的愷撒的客人們紛紛圍了上去,羨慕之情溢於言表,愷撒遭到了冷落,當時愷撒的表情就黑了下來,心想這風間琉璃究竟是何等人物,僅憑一張名片就蓋過了他的光芒。
“你怎麼看?”愷撒忽然低聲問向楚子航,“我是說你覺得這個風間琉璃怎麼樣?”
“很不簡單。”楚子航沉聲說,“他的速度很快,而且力道相當精準,會用一種奇特的巧勁,絕不是個簡單角色。”
“一上來就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又立馬道歉,看起來就像個笑面虎。”愷撒冷笑,“果然日本女人的審美都日漸娘炮化了是麼?這種分不清雌雄的傢伙居然是日本牛郎界的皇帝?”
“BasaraKing果然名不虛傳,真是個心直口快、如劍戟般筆直的男子。”風間琉璃走出人羣,來到愷撒面前,深鞠躬。
愷撒眉毛一挑,雙手環抱在胸間,一言不發地打量着這個年輕男孩。
“右京老師的氣勢也果真如同武士般鋒利。”風間琉璃又朝楚子航深鞠了一躬,“可琉璃看得出來,右京老師堅硬的外表下,也藏着如矢車菊般溫柔的內心啊。”
“這是諷刺我冥頑固執,不知變通?”愷撒對風間琉璃反問,“然後又諷刺右京裝腔作勢,表裡不一?”
“嘿,哪怕我再喜歡Basara你,我也不允許Basara當着我的面這樣侮辱風間大師啊!”瘦個女人不滿地朝愷撒抱怨着,“你知道得到風間大師一句誇讚多難麼!Basara你只是牛郎業的新人,新人可不能這麼不知好歹!”
“就是就是!”肥婆也幫腔道,“能遇到風間大師就是人生的幸事了!你們該不會以爲誰都可以被風間大師搭上幾句話吧?”
“諸位,我想Basara前輩應該並沒有惡意。”風間琉璃制止了女人們對愷撒的圍攻,他面朝愷撒,輕輕搖頭,“我想Basara前輩大概是誤會我了,琉璃對二位前輩都是真心誇讚,我發自內心欣賞二位。”
“這裡有這麼多的牛郎,你認識店長不奇怪,但在今天以前你從沒見過我和右京,你爲什麼一眼就能認出我們兩個?”愷撒提出質疑。
“雖然沒見過,但是我也偶然聽過二位的傳聞啊,二位如今在東京牛郎界可謂聲名大噪,雖然在此之前從未會面,但二位站在人羣中,那股異於常人的氣質是斂藏不住的,就像是雄獅屹立於羣鹿中。”風間琉璃微笑,“所幸我的眼光還算不錯,沒有發生認錯人這種尷尬的情況。”
“你說你是來找小櫻花的?你們約好了在這裡碰面?”楚子航忽然向風間琉璃發問。
“是。”風間琉璃點點頭。
“這麼說你和小櫻花已經見過面了?”愷撒問。
“有幸曾與Sakura老師有過一面之緣,儘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Sakura老師也是我衷心敬仰的人物啊。”風間琉璃誠懇地感慨。
“Sakura現在不在店裡。”楚子航搖搖頭,“我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回來,你這一趟多半是白跑了。”
“沒關係,見不到Sakura老師,見到二位就夠了。”風間琉璃把懷中的薰衣草和白雛菊的花束捧到愷撒手中,“我和Sakura老師已經見過了,這次主要是爲了見一見Basara老師和右京老師,今已如願以償,琉璃很是瞻仰三位同道的風采,作爲相識的禮物,我明晚有一場歌舞伎表演,這一次主要是爲了邀請三位老師蒞臨捧場,不知諸位老師是否有空賞臉?”
愷撒接過花束,他和楚子航隱晦的對視一眼,誰也沒有馬上答應下來。
倒是一旁的肥婆瘦猴和一衆女人們,看着夾在花束裡的請柬眼神炙熱,恨不得當場取代愷撒和楚子航換作自己被風間大師邀請……其實神情最爲狂熱的還不是那些女人們,而是座頭鯨,這位站在東京牛郎界頂峰的男人看着愷撒手裡的花束和請柬,狠狠地吞嚥口水,好似餓犬看到了美味的骨肉。
楚子航的眼神比較尖銳,他拿起一張請柬,將請柬展開,請柬封面上的畫映入他和愷撒的眼簾。
畫面最上方的是一隻巨身八首的妖怪,八隻透露狀若巨蟒,猙獰的舌頭從遍佈烏色的雲層中探出,口中噴吐着雷電與火焰。
而畫面的下方是三道與巨大妖怪對立的身影,居中的人影一手託舉大日,一手高持着緊緻的權杖,左邊的人影衣袖飄搖宛若氣質若仙,她的頭頂上,月如彎鉤,最右側的是一個男性模樣的角色,男人手持猙獰長劍,頭角崢嶸,劍尖直指怪物首級。
“哎呀,不愧是風間大師,這繪畫的技藝完全不輸您在歌舞方面的天賦!”座頭鯨湊了過來,看到請柬上的畫,忍不住讚歎,“這完全說是可以入圍藝術長廊和畫展的程度啊,恰好我們高天原正好有舉辦藝術之夜的想法,請問風間大師那裡是否還有請柬啊,我有意將大師的畫作位列我們高天原藝術展的特席!”
座頭鯨的話一半是出於真心,另一半則是奉承,明眼人都能看出這個狡猾的傢伙是想找風間琉璃弄來一張請柬混進明天的歌舞伎表演會場去,不過以座頭鯨這種神經質的風格,還真有可能因爲得到了風間琉璃的一幅畫而大辦特辦一場盛大的藝術之夜。
座頭鯨只能看到這幅畫的藝術價值,但愷撒和楚子航卻能從這幅畫裡看到更多的東西。
“你有沒有覺得這幅畫裡的形象都很眼熟?”愷撒壓低聲音問向楚子航。
“是的,雖然不完全一樣,但是我們見過這幅畫。”楚子航也低聲迴應愷撒,“就在昨晚,在蛇歧八家,源氏重工的影壁層最深處,我們在那裡待了很久,最後那裡的畫都和死侍羣一起被毀了。”
“不,還有一幅畫沒有被毀。”愷撒擡起眼簾,以無比嚴肅的表情看着風間琉璃,“原來是你,你就是盜走蛇歧八家那幅最重要的壁畫的傢伙……你到底是誰?”
請柬上描繪的這幅畫正是愷撒和楚子航夜裡在源氏重工的影壁層最深處見到的畫面,那幅畫是整個蛇歧八家排名第二重要的至寶,一幅巨大的影壁當時震撼了愷撒和楚子航的神經,雖然風間琉璃請柬上的畫面遠不如那幅巨型影壁來的浮誇與威嚴,但只要見過那幅影壁的人都能看得出,風間琉璃的畫就是臨摹的那幅影壁,沒有見過那幅畫面的人是絕對構思不出這麼瘋狂的圖案。
風間琉璃指了指愷撒手中的請柬,然後比出一個手勢,示意愷撒將請柬翻轉。
愷撒照做了,他和楚子航同時眼神一凝,因爲他們都看到了在請柬背面的角落裡,有一方用圓形印章蓋上去的醒目紅印,龍形圍繞成了印記的圓形邊緣,中央是一個用中文寫下的猙獰“鬼”字。
猛鬼衆!
日本牛郎界聲名大噪的風間琉璃大師居然是猛鬼衆的人!
更令人詫異的是,猛鬼衆的成員居然選擇如此直接的方式現身在愷撒和楚子航的面前,儘管他們不知道風間琉璃在猛鬼衆內擔任什麼位置,但派來與愷撒和楚子航接頭的角色,其在猛鬼衆的地位絕對不低。
而且他說他和路明非已經見過面了……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路明非早就知道了風間琉璃的真實身份,他已經私下裡秘密和猛鬼衆的人會過面了?還是風間琉璃此前主動找過路明非?
“你究竟是誰?”愷撒目光灼灼地盯着風間琉璃的眼睛,似乎想要把這個男人看透。
但他什麼都看不出來,風間琉璃的眼底好像就真的只是一汪清水,裡面沒有藏着遊弋的惡蛟,也沒有獅子。
“你看這裡。”楚子航輕輕捅了捅愷撒。
愷撒看着楚子航手指的位置,就在猛鬼衆的印記底下,那裡寫着娟秀的小字,和“風間琉璃”的署名是同一種字跡,都是眼前這個年輕男孩的筆記,但和風間琉璃的署名不同,這裡的署名是……“源稚女”。
“不好意思,時間到了,接下來還要爲明天的表演準備和彩排,我也該告辭了。”風間琉璃,或者說源稚女朝着愷撒二人和座頭鯨淺淺鞠躬。
愷撒和楚子航想攔下對方,他們有太多的疑問,但他們知道這裡並不是討論這些事的場合,這裡的外人太多,如果猛鬼衆的秘密在這裡泄露,以那個組織的做事風格,今天在場的所有人多半要全部殞命當場。
“等等。”
風間琉璃即將離開之際,一道聲音從一樓大廳的深處響起,所有人都扭頭望去,黑暗的廊道里,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緩緩朝舞池的方向走來。
路明非站定在風間琉璃的面前,微笑:“三張請柬也許不太夠,或許我可以再討要兩張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