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現在的表情一定很難看,但是如果你瞭解我們的處境,相信你的表情絕對也會變得和我一樣難看。”愷撒陰沉着臉,言簡意賅,語氣疾速。
“神道深處的死侍的數量比電梯井裡聚集得更多!多出至少一點五倍!這棟大廈裡所有的死侍都同時在往這一層匯聚!這一層的出口已經全部被死侍堵死,我們被包圍了!”
釋放“鐮鼬”的愷撒能聽到神道深處的動靜,這些立體的聲音組成一副猙獰的畫面,印刻在他腦海裡。
無數的長尾拖拽在地上,長尾與地板的摩擦聲像是沙石間的磨礪一樣尖細,死侍羣的數量密集到行進間偶爾還會互相觸碰到彼此的身體,摩肩接踵,它們身上硬質的鎧甲時不時就會敲碰出一聲清亮的脆響。
其實愷撒他們早該察覺到自己背後的退路已經被另一波數目更龐大的死侍羣堵死了,但那兩隻死侍出現的太不是時候了,愷撒和源稚生都被它們吸引力全部的注意力,誰也沒注意到敵人的大軍已悄然被後部襲來。
果不其然,源稚生顯然也是聽到了從神道深處襲來的死侍們的動靜,他的臉色也的確變得像愷撒說的那樣難看。
準確來說,愷撒、楚子航驚愕源稚生三人的表情出奇的一致,陰沉黝黑得簡直能滴出水來……就像剛剛嘴裡被塞進了隔壁鄰居湯姆家八十歲的外婆穿了一週沒洗的臭襪子那樣難看!
“你和貝塔就這麼美味?你們的血液對這些怪物們的吸引力就這麼大麼?”愷撒吐槽道,“僅僅是漏了那麼點血跡,一棟大廈的死侍都被你們吸引過來了……話說這麼多傢伙難道不會覺得兩個人的肉根本不夠分麼?爲了這麼點食物就要鬧到自相殘殺的地步,果然再狡猾也只是低級動物。”
源稚生也沒想到這傢伙在這麼絕望的情況下還有心思吐槽,不過源稚生此刻也很慶幸有這麼個神經病能在自己的旁邊吐槽……也只有這樣才能稍稍掩蓋住心底的絕望,讓自己有種“仍然活着”的感覺吧。
“它們可不是什麼低級動物,也不單純是爲了吃掉我和楚子航來的。”源稚生深吸一口氣,“你沒發現麼?雖然最開始那部分的死侍十分衝動和嗜血,像是餓壞了的勐獸,但是除了它們以外,其餘的這部分死侍都相當有……紀律性麼?”
紀律性……源稚生把這個詞用在死侍這種東西身上時,自己的腦海裡都不免閃過一股深深的違和感和彆扭感,如果用紀律性來形容嚴明的軍隊或許恰到好處,但野獸絕不該用“紀律性”這個詞來形容,肆無忌憚才應該是野獸的本能,這種生物理應和紀律背道而馳。
“紀律性?”愷撒也覺得源稚生的話荒謬到難以理解,“你從哪能看出這種東西有紀律性?”
他低頭看着電梯井裡那些嘴角噙血、虎視眈眈的傢伙,對愷撒來說,告訴他這些醜陋的東西們有紀律性就像告訴他龐貝其實是個正人君子一樣讓人難以接受。
“你沒意識到麼?如果它們是爲了分食我和楚子航而來的,那它們應該像剛纔那撥死侍一樣,爭先恐後地撲上來纔對。”源稚生盯着愷撒的雙眼,“可它們並沒有那樣做,每一隻似乎都被一條無形的鎖鏈約束着,如果它們的目的只是爲了吃掉我們,我們就站在這裡……那它們還在等什麼呢?”
愷撒愣住了,他忽然驚覺事情的不對勁,在他的印象裡,死侍這種東西應該是以嗜血和殺戮爲本能的生物,即便它們富有智慧,但在誘人的血食前,也應該化作慾望和本能的奴隸,就像剛纔的那撥死侍一樣。
但仔細觀察眼前的情形,會發現不論是電梯井裡的死侍羣,還是從神道深處緩緩潛到他們身後的死侍,沒有任何一隻像是野獸撲食那樣撲過來,而只是聚集在一起,不進攻也不吼叫……給人的感覺真的就像一隻紀律嚴明的軍隊,但死侍這種生物一旦有組織有紀律起來,簡直讓人生出一陣莫名的詭異感!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爲什麼一直把死侍這種生物當作比我們更低等的生物?”源稚生說,緊接着他又自問自答,“並不是因爲我們有多聰明,它們有多愚蠢,而是因爲我們懂交流,會團隊協作,足夠團結……而它們爲了爭搶食物甚至不惜彼此撕咬、彼此內耗,它們的狡猾與智慧都是爲了掠食而生的。”
愷撒飛快的思索着源稚生的話,確實,此前不論燃燒源稚生的鮮血吸引死侍羣,還是楚子航拋灑鮮血引誘死侍們自相殘殺,他們的計劃都是基於“死侍只是爲了吃掉美味的食物”這個準則兒執行的,但眼前這些死侍顯然違背了這個準則,所以它們圍聚靜峙的場景格外讓人毛骨悚然。
“你的意思是,這些死侍也會溝通合作?和我們一樣?”愷撒不敢置信地問道。
源稚生沒有回答愷撒的問題,而是一邊給身邊的槍支換上汞核心空尖彈,一邊死死盯着電梯井裡那些扎堆聚集的怪物們。
源稚生的聽覺不如愷撒,但他的視覺高度發達,在黑暗中視物的能力遠超常人,這是血統帶給他的天賦,他只能隱約聽到從電梯井裡傳來陣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像是毒蛇在噴吐着信子,但他能很清楚的看到,電梯井裡的死侍們上脣下顎一張一合的,而且張合的頻率十分有規律性。
“愷撒,試着用你的‘鐮鼬’聽聽,那些死侍是不是在……交流?”源稚生對愷撒說道。
愷撒愣了片刻,沒有立即回答源稚生的話,他將“鐮鼬”朝電梯井深處的方向釋放,那些窸窣不斷的聲音傳到他的耳中,彷佛帶着某種特定的規律性,愷撒記住了幾個重複且而耳熟的音符後,又將鐮鼬朝神道深處的方向釋放……果不其然,這個方向也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就像是有人藏在看不見的黑暗中低語。
“你說的沒錯,雖然很難以置信,但是它們發出的聲音中有幾個‘詞’重複率極高,甚至發聲間還伴隨有語氣和情緒,這符合對話和交流的特徵。”愷撒的臉上是隱藏不住的驚詫,“換句話說,這些蛇形死侍的羣體之間,居然有‘語言’這種東西的存在。”
源稚生緩緩點頭,此刻他的臉色也絕不好看,因爲他心中那個最壞的猜測被證實了。
其實不論是卡塞爾學院還是蛇歧八家,從沒有傳授過“死侍間存在語言”這種觀念,因爲以前從沒有這麼聚集的死侍羣能給作爲實驗素材提供給他們研究。
曾經秘黨有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學究提出過“死侍的吼叫並不是毫無意義的,這種嘯聲可能就是某種獨屬於死侍的語言”,隨後這種說法受到了混血種各方學界的抨擊。
因爲此前公認的事實是死侍這種生物已經摒棄了身爲人類的身份,就意味着它們摒棄了身爲人類的一切,混血種墮落成死侍後就淪爲了龍族的奴隸,它們既不屬於人類又不屬於龍族,甚至不能算作一個獨立的種羣,它們擁有了遠勝於普通混血種的身體素食,卻也失去了“言靈”的力量。
死侍無法口吐人言,又無法使用龍文中的言靈之力,所以普遍的認知是死侍並不具備系統的語言,它們的吼叫聲不是人類的語言也不是龍文,只是出自於動物本能的一種發泄方式,類似於剛出生的嬰兒的伊呀或是啼哭,不含有任何具體的實際意義。
而今天源稚生和愷撒關於死侍之間居然有語言的這一發現足以震驚整個混血種世界,想來如果這一發現被公佈,無數的教授、學者都會往研究死侍語言的方向趨之若鶩,卡塞爾學院好幾門學科都要因此被顛覆,源稚生和愷撒幾人足以憑藉這個發現在混血種史上留名……前提是他們能在這一次困境中活下來。
“所以它們到底在等什麼?”源稚生依舊想不通,他朝愷撒問道,“你能聽得懂它們在說什麼嗎?”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愷撒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眼源稚生,“我又不是它們的同類,怎麼可能簡單的聽了幾串音符就知道它們在聊什麼?”
“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它們的語言系統還不完善。”愷撒分析,“因爲它們的語言中,音節重複率極高,這說明它們的語言體系並不豐富,它們講的大概是一種介乎於龍文和情緒化發聲之間的晦澀語言,大概是想使用龍文,但又被體內不純淨的血統桎梏,最後只能形成這麼一種四不像的發音。”
源稚生緩緩點頭,他認可愷撒的說法。
“Shit!”愷撒忽然怪叫一聲。
“看看現在的場合,別瞎叫好麼!”源稚生剛給衝鋒槍拍進一個新的彈夾,差點被愷撒嚇到走火,他皺眉怒視着愷撒。
“我忽然想起來,如果死侍的嘯聲是有涵義的話,那麼那些些瀕死的死侍發出的吼叫也許不只是沒有意義的哀嚎。”愷撒勐地擊掌,“它們或許想用巨大的吼聲傳遞某些信息給它們的同類!”
“那幾個音符!”愷撒忽然回想起來了,“怪不得我會覺得死侍羣在交流時,重複率最高的那幾個音符聽起來莫名耳熟,現在回想起來,被我們殺死的每一隻死侍在死前都會爆發出音調異常高的嘯聲,它們發出的就是死侍羣在交流時重複率最高的那些音符,這些‘語言’必定藏着某種重要的涵義,只是被我們給下意識忽略掉了!”
源稚生瞬間懂了愷撒的話……是了,從沒有人想過勐獸在被殺前一刻那一聲憤怒的吼嘯是什麼意思,也許是對生命即將逝去的絕望呻吟……也可能是向附近的同伴傳遞某種重要的信息!
那麼它們在交流些什麼?愷撒口中的那幾個重複率很高的字符又是什麼意思?這些死侍們又在等待着什麼,是什麼讓這種嗜血的生物變得這麼“安分守己”?
源稚生覺得事態正朝着某種無法控制的方向走去,但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身旁的愷撒忽然擡起頭來……不只是愷撒,在愷撒擡頭的同時,遠處的楚子航也兀然昂起腦袋。
片刻後,源稚生也聽到了,某種巨大的生物正在他們上方的樓層,從神道那一頭的方向,朝愷撒和源稚生所在的方向緩緩移動。
那必定是某種體型遠大於這些蛇形死侍的生物,因爲它在移動時,影壁層上方的整個天花板都在顫抖!
“轟隆”一聲,天花板以巨大的幅度勐震,帶動影壁層的整個樓層都在震顫,源稚生三人差點被這股突如其來的震動晃得跌倒。
伴隨着勐烈震動的,是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孝,也是從他們的頭頂傳來,開啓着“鐮鼬”探聽死侍動靜的愷撒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巨吼給震裂了耳膜,鮮血緩緩從他的耳廓裡流出。
愷撒暫時性失去了聽覺。
“做好準備!它們準備發起總攻了!”愷撒忍着耳神經的劇痛和眩暈的大腦,大吼着提醒道。
其實不用愷撒提醒,源稚生和楚子航也在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身爲執行局的局長和執行部的王牌專業,自從這些死侍們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裡,他們就一直在緊繃着神經,時刻準備迎敵……在愷撒怒吼的同時,雨幕般的子彈也已經從槍口噴射而出。
電梯井裡的死侍們像是被解除了枷鎖了野獸,它們成羣結隊地迅速上攀,一時間,數百個黑色的蛇形影子扭動,宛若潛龍升空。
然而迎接它們的,則是源稚生全開的火力。
MP7衝鋒槍和索米M1931式衝鋒槍咆孝起來,雖然這兩把衝鋒槍的聲勢和威力不如加特林那麼具有壓迫力,但兩把槍加起來的射速和加特林相比卻不遑多讓。
空尖彈激射在死侍們的頭頂和麪骨上迅速炸開,發出刺耳異常的音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