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是嗎師兄,原來是我認錯啦?”
夏彌瞪大雙眼,吐了吐舌頭,語氣一如既往俏皮,靈動的雙眼睜圓,看起來可愛又無辜。
她雙手背在身後,光腳踩在沙礫與嶙峋的亂石上,邁着輕盈的步子朝路明非他們走來,笑臉盈盈,又是那個活潑軟萌的美少女。
巨龍在路明非和老唐身後歪着腦袋,直勾勾盯着女孩,碩大的眼瞳撲朔着溫金色的光。
“嗯嗯,認錯啦,要不我給你們互相正式介紹下?”路明非也一如往常的微笑。
“不用啦,師兄。”夏彌輕聲說,她來到了路明非的正前方。
伴隨着這句輕飄飄的言語,卻是沉重如山的殺機!
鋒利的爪劃破空氣,那是一隻被鱗片包裹住的手,從夏彌的身後猛地刺出。鐵青色的鱗片在手腕與手背上舒張,尖銳而修長的骨爪代替了被修剪得圓圓短短的指甲,迅猛的速度和堅硬的爪尖似乎連鋼鐵都能輕易刺穿,它目標筆直地朝着路明非的左胸襲來!
然而路明非面無表情,他的瞳孔裡連一絲驚訝都沒劃過,甚至面對威脅性命的偷襲也無動於衷。
因爲一把刀橫在他的身前,攔住了那隻致命的骨爪。
御神刀·村雨!
“路師兄告訴你的麼?”夏彌收回龍化的手掌,重新變成那雙純潔藕白的人類少女胳膊,她偏過頭去望着楚子航,“什麼時候?”
“路明非確實告訴過我很多,但唯獨沒有說處你的身份。”楚子航與她對視,面無表情,“你剛纔說‘康斯坦丁’和‘諾頓’都是你的熟人,那麼你是什麼人就不難猜到。”
夏彌似笑非笑地望着楚子航熟悉的臉,初遇時她在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上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好像這個男生生來就是這麼冷血。可接觸以後她漸漸發現他只是沒什麼表情,其實冷漠的皮囊下包裹着不遜於任何人的溫暖。
可現在那張臉又變了回去,冷峻如鐵。
“繼續說下去,把你想說話都的說完。”夏彌輕輕地說。
“他是大地與山之王,龍族的名字叫‘芬裡厄’,北歐神話裡邪神洛基和女巨人安爾伯達所生的狼。”楚子航的視線瞥了眼巨龍,又再度望向夏彌,“他就是你口中的‘哥哥’吧,他望向我的眼神很茫然,可看着你的時候卻帶着眷戀的溫柔。”
夏彌微笑點頭,以示肯定。
“你是耶夢加得。”楚子航摩挲着村雨的刀柄,輕聲吐出這個從太古流傳下來的尊號,“芬裡厄的妹妹。”
“不能就把我當成夏彌麼?”女孩靜靜地望着楚子航,就像情人間用誠摯曖昧的眼神廝磨,“爲什麼不按照我發給你的短信做呢?按照你的生活作息,這個點應該準備起牀啦。洗漱完畢做完早課,然後換上你準備好的衣服帶上見面的禮品去夏彌家做客啊,就在我給你的那個地址。你不用淌這趟渾水的,你也不必知道這些,一切都會塵埃落定……那樣夏彌就只是夏彌,永不會是耶夢加得。”
“你就是這樣欺騙自己的麼?所以才能僞裝得那麼……自然?”御神刀的刀背在虎口與拇指指肚劃過,刀芒閃動,楚子航忽然動了。
那是一招居合,刀影如光般神速!
刀鋒與鱗甲交錯而過,拉出刺耳的交擊聲,濺出星光般的火花。鐵青色的鱗甲披在夏彌肩上,深黑色的面骨扣合,她聲音悲傷:“真下得去手啊,毫不猶豫殺死你的女孩……就像是迫不及待。”
“慢着!”路明非忽然大喊,“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要聽聽麼?兩全其美的方法。”
“世上哪來的兩全其美?”夏彌掀起一抹譏諷的笑,她拉開與楚子航的距離,望向路明非,“我不信任你,你太詭異了,連龍王也看不透……想象不出你是個什麼東西!所以我不準備給你任何搞鬼的機會!”
“不過你確實也給我帶來了驚喜!你奪走了康斯坦丁贈予我的‘大地的輕語’,但是你帶來了他!”女孩藏在面骨裡的眼睛金光撲動,她看着老唐,舌頭渴望地撥弄嘴角,就像是望向一餐饕餮美食。
“康斯坦丁未能信守承諾,原本我最壞的打算就是犧牲掉哥哥……可那也太孤獨了,因爲只有他陪伴了我幾千年啊,就像個忠貞不二的小狗狗,誰會忍心吃掉自己的小狗狗啊?”夏彌望向巨龍芬裡厄,眼底劃過一瞬的暴虐與歇斯底里。
“兩全其美哈哈哈,確實是兩全其美!那麼康斯坦丁未能信守的承諾,就讓他的哥哥來替他完成吧!”夏彌低吼,“哥哥,那兩個人交給你!不要殺死諾頓,等我享用完畢……我們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
“真的嗎?可是大哥哥和叔叔人很好,他們陪我看電視……”龍看了看路明非和老唐,又看了看被路明非守護下來的薯片和電視,“要打他們嗎?”
“所以說我不是叔叔啊喂!”老唐不滿地抗議。
“芬裡厄!”夏彌沉聲,就像訓斥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那樣,“我們纔是幾千年來一直相互依伴的兄妹!你不動手,你就會被吃掉,或是姐姐就會被吃掉!我們生來就是如此悲劇的種族啊……你想要看姐姐被吃麼?”
“不!不吃我的姐姐!”龍忽然嘶嚎着,張開漆黑的雙翼,遮天蔽日,他巨大的前肢忽然高高揚起,然後朝路明非的老唐俯衝而來,就像個玩具被壞人搶走而暴怒無常的孩子。
“混蛋,誰要吃你姐姐,瘦不拉幾的還是個平胸,身上又沒有幾兩肉!”路明非咆哮着閃避。
傻子纔會和一條四五十米的巨龍近距離拼力氣!更何況是四大君主中以力量著稱的大地與山之王!
耶夢加得繼承了智慧與尋找一切事物“眼”的能力,芬裡厄被剝奪了智力,可相應的,他被賜予至高無上的偉力!
老唐和路明非向兩側撤開,月臺的中部被芬裡厄正面擊中,巨龍的身體狠狠地撞擊在之前的火焰龍捲與君焰碰撞造成的深坑裡。地面再度凹陷下去,整個月臺都被這一重擊撞得傾斜,深坑被鑿成了深井,巨龍的腦袋在裡面咆哮,巨大的嘯聲被坑洞反射出來,整個空間的四面八方都充斥着龍吟,震得人腦袋瓜子生疼。
“師兄!”路明非大吼,卻沒望向楚子航,而是給老唐使了個眼色,提着觀世正宗往禁錮着巨龍的山體狂奔。和這種巨物的戰鬥容不得他片刻的分神。
“瞭解!”楚子航迴應,“你和你的獵人朋友小心,耶夢加得交給我。”
“交給你?”
聽着楚子航的話,夏彌的目光冷冷地掃過,或者說已經是耶夢加得。因爲她的眼眶深處,豎起了金色的瞳孔。
“你們到底把龍王當成了什麼?妄想以人類之軀與我抗衡麼?原來師兄你這種技術宅也有估算錯誤的時候啊。哪怕我的力量比不上芬裡厄,可我也是……大地與山的主宰啊!”
女孩的皮膚變成了鐵青色,鋒利的骨刺與鱗片刺破她光滑的肌膚生長,把波希米亞長裙撕裂得粉碎。那些鱗片隨着她的呼吸而扣合,壘成鱗甲,閃着古銅的光澤,她的體態依舊纖細玲瓏卻不再純美,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猙獰的華美,暴力與死亡的美感從她森冷的豎瞳中吐出。
夏彌龍化了,女孩彷彿從世上消失,站在楚子航面前的是一隻人形雌龍,大地與山之王的雙生子之一,耶夢加得!
“直到現在我才理解路明非爲什麼要對我說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什麼女孩和天使,什麼上帝與糖。我原以爲是我終有一天會遠走,沒想到夏彌走在了我前面……”楚子航看着耶夢加得迷茫的身神情,輕聲說,“你說的沒錯,人類之軀是無法與龍王抗衡的,所以……”
他一直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所以剩下的話他用行動來表述。
他的身體也長出了同樣鋒利的鱗甲,金色的瞳孔就像是夜晚的流星般璀璨,他將巨量的氧氣吸入肺裡,鱗片下的肌肉如流水般起伏。象徵爲“人”的一切都被覆蓋,象徵爲“龍”的一切展露出來,殺戮之心擂動如鼓,體內的龍血沸騰而狂熱!
他將二度暴血瞬間推進到最完全的狀態……也許更高!
耶夢加得吟誦着古奧威嚴的龍文,一個全新的領域被釋放,不是“風王之瞳”,而是她最拿手的能力。紫色的電弧包裹着她,強光與電磁產生強烈的電離磁化現象,金屬與岩石紛紛融化,高溫的液滴繞着她的身體旋轉飛舞,舞動的間隙相融而冷凝,最後在她的面前形成了一柄造型詭異的巨大鐮刀。
她伸手握起,就像孤高的死神。
“君焰”的領域也被楚子航激發,黑色的氣旋與紫色的電光碰撞着,摩擦與交擊進而互相吞噬。超越了二度暴血的加持下,“君焰”強化後的奇高溫度被他附着在“村雨”之上,蹭白的刀鋒被裹上一層至熱的黑焰,就像傳說中不滅的天照之火。
他橫在身前,就像暴虐的閻魔。
雙方同時撲擊,反彎的膝關節爆發出超乎尋常的巨力,這不是人類應有的身體構造,彈跳變爲了飛射。堅硬的地面被蹬得如蛛網般開裂,他們在一次次的高速衝鋒中交錯而過,在巖壁上飛速狂奔後又再次相遇,然後再次錯過,就像兩顆經天碰撞的流星。熔鐵飄落,彷彿降下了一場金色的雨。
雨裡,鱗片紛飛,黑血四濺,男孩女孩匆匆對視後相顧無言,唯有刀鋒與鱗片交戈間留下叮嚀的輕語,如同一副至悽至美的名畫……美得像是初戀,美得像是永別。
……
“喂喂喂,這太超綱了吧?”薯片妞盯着屏幕上的畫面,目瞪口呆,“還好他倆是在尼伯龍根裡打架,這要搬到地面上戰鬥,他倆打完,整座城市都該癱瘓!情侶之間鬧彆扭有必要下死手麼!看得我以後都不敢找男友!”
“你別說,也就楚子航這種強無敵的殺胚能配得上一位雌龍啊!只是他倆打得太沒必要,這夏彌也是,爲什麼不聽路明非把那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說完?”酒德麻衣嘆氣。
“嗯?我也很好奇,是什麼辦法?真能兩全其美麼?路明非他告訴你啦?”薯片妞好奇地問。
“沒……但老闆相信他,我也相信他。不相信能怎麼辦呢?難道你想無條件給他陪牀?”酒德麻衣問。
“也不是不行啦……”薯片妞暗戳戳瞥了瞥和老唐聯手奮戰芬裡厄的路明非,“很帥很強啊,看起來很可靠!”
“喂,別這麼花癡好不好!”酒德麻衣扶額,“我現在就祈求不要來個悲劇收尾啊!唐本和朱顏把定稿和繪本的結局都發給我了,很純美很感人,可不能只是故事感人啊,但願別被現實啪啪打臉!”
“你不是都說了要相信路明非麼?他和老闆給我的感覺是一類人……一旦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全世界都會給他讓路。”薯片妞唏噓後問道,“三無呢?她的任務不是已經完成了麼?怎麼還不回?”
“好像又跑愷撒那兒去了。”酒德麻衣看了看定位,“真是個閒不住的妞!”
……
“我從未像今天這樣討厭自己的言靈!”愷撒低吼着,狄克推多落刀如雨。
刀光狠狠拍打着數不盡的鐮鼬們,它們交疊着構築成厚厚的壁壘,衝鋒逼近,看起來毫不畏死,彷彿只爲把愷撒逼死在大廈一層的角落裡。
電話鈴聲在廝殺中想響起,愷撒的臉上劃過一絲驚喜,他拍翻一隻巨大的鐮鼬,鐮鼬羣們被打亂了行動的軌跡,他趁着間隙退入到一間店鋪裡,把鋼化玻璃門鎖死,接起電話。
“少爺,請往天台撤退,相信我,絕不會拿你的安全開玩笑?”帕西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混蛋!如果因爲你這通電話錯過了諾諾怎麼辦?”愷撒咆哮,“給我把大廈買下,然後,不要命令我!”
愷撒狠狠掛斷電話,迅速把帕西的號碼拉入黑名單,他不想因爲這個蠢貨佔線而錯過諾諾有可能回撥來的電話。一隻鐮鼬的骨爪刺破了玻璃,然後是更多的鐮鼬灌入。
它們撲擊着骨翼,彷彿並不急於對愷撒這個甕中之鱉發起總攻,這些擁有着簡單智慧的傢伙們瞳孔深處竟是泛着嘲弄的金色,它們尖嘯着呼朋喚友,上千只鐮鼬織成了一張密不透風的死亡之膜。
狹小的空間裡,愷撒彷彿窮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