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章 呼延
金嘆月看着鋪天蓋地盤旋飛舞的蒼鷹淡淡一笑,走到山崗下一座石‘洞’外,快步入內。這石‘洞’半丈來深,九尺來高,‘洞’內白石粼粼。他藏身‘洞’中,運起道術凝神傾聽‘洞’外動靜。
鷹唳聲如行軍打仗時的號角,此起彼伏不絕於耳,方圓數十里‘雞’犬不寧。約‘摸’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鷹叫聲陡然停止,四下寂然無聲,靜得彷彿回到了洪荒時代。但安靜只持續了片刻,接下來萬鷹發瘋一般的啼叫,聽起來好像陷入癲狂,聲音高亢‘激’越。
金嘆月愀然變‘色’,不知這羣蒼鷹在搞什麼玄虛,‘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他想探頭出去瞧瞧,又怕‘激’怒蒼鷹和南海神鷹,他本不是愛管閒事的少年,只好老老實實坐在石‘洞’中,聽着羣鷹充滿‘激’情的嘶鳴聲。
又過了半刻鐘,鷹啼聲陡然停止,天地復歸寧靜。未幾,遠處傳來嘵的一聲,似乎從遙遠的地方飛來一隻雄鷹,其聲蒼涼豪邁、雄渾厚實,充滿了力量。
金嘆月暗想,這應該是雄鷹中的王者到了,難道是南海神鷹?他抑制不住心裡好奇,終於邁出兩步,探出半個身子,仰望蒼穹。
但見天地一片‘陰’霾,濃雲蓋頂,日月隱晦不明,他大爲驚異,急忙凝神去看,原來那遮天蔽日的並非濃雲,而是漫天蒼鷹。他初入石‘洞’時,天上蒼鷹只不過蓋住了山頭而已,想不到短短半刻鐘,又聚集了如此多的蒼鷹,比先前多了十倍,當真匪夷所思。
萬鷹叢中,一頭火紅‘色’的雄鷹分外醒目,此鷹雙目如電,‘射’出紅光,尖喙如刀,雙翅張開,寬達三丈,從頭至尾,約五丈有餘,如此雄壯的蒼鷹,實是罕見罕聞。
紅鷹背上穩穩站着一人,那人渾身雪白,看不清面貌,金嘆月猜測多半就是南海神鷹龍御雲。若非南海神鷹到此,普天之下,又有誰能號令羣鷹?不過金嘆月不明白,此人寄居海外荒島一百多年,今日爲何重返中原?
只見南海神鷹龍御雲輕揮右手,羣鷹一見這手勢,嗚嗚低鳴數聲,扇動翅膀,紛紛朝着四面八方飛去,瞬間散的乾乾淨淨,適才‘陰’沉沉的天幕,此刻大放光彩,陽光普照,一輪紅日掛在東南,淡淡雲層隨風而動。
唯有龍御雲所乘坐的那頭雄鷹,羽翅輕搖,載着他在山頭之上翱翔徘徊,既不遠去,也不落下,甚爲怪異。龍御雲神情蕭索,斜視西北方,有點心神不寧。
金
嘆月隱身在巨石之後,半邊身子藏在石‘洞’之中,仰望着天上雄鷹。
又過了好一會兒,龍御雲所乘的雄鷹硬生生停在半空中,龍御雲本人則眼泛‘精’光,直‘挺’‘挺’盯着西北方,似歡喜,似哀傷,似惆悵,似寂寥,嘴‘脣’翕動,半晌才說出一句:“你來了!”
一個清越‘激’揚的男子聲音在西北方響起:“我來了。你等了很久了?”
南海神鷹龍御雲微笑道:“也不算很久,一百多年沒回來,我還以爲找錯地方了。你一點都沒變,約會總喜歡遲到。”
那個聲音朗聲笑道:“哈哈哈哈哈,一眨眼就過了一百多年,滄海桑田,悠悠歲月,我們都老了,想不到你還記得我年輕時候的脾氣。”
龍御雲淡淡一笑,道:“我們真的老了,從苦竹島一路趕來,我都有點吃不消了。老兄有何貴幹,這次居然請出神鷹令,邀請我重返中原?”
那人默然不語。
龍御雲笑道:“怎麼啦?怎麼吞吞吐吐?有話就說,呼延兄弟。”
金嘆月擔心行蹤被發現,早已躲進石‘洞’中,豎起耳朵傾聽‘洞’外兩人‘交’談,聽到“呼延兄弟”這名字,心中一奇,想不起他是何方高人。此人與南海神鷹份爲同輩,乃是前輩高人,應當不會是無名之輩,怎麼會沒聽師父提起過?以師父蕭霸陵的見聞之廣博,竟然從未提起過這號人物,莫非此人乃是隱居山野的無名高士?
呼延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艱難擠出三個字:“她死了。”
龍御雲皺起眉頭,問道:“誰死了?”
呼延不語。
龍御雲眼中怒火閃過,收起笑容,急不可耐追問道:“你倒是說啊,誰死了?”
呼延沉痛道:“‘冰雪霜風,四大仙子’,流螢島的那個人,死了。”
龍御雲陡聞此言,一顆心好似被錐子戳了一下,痛徹肺腑,臉‘色’陡然雪白,全無人‘色’,身形一晃,搖搖‘欲’墜,幾乎從雄鷹上落下來,顫聲道:“你是說……你是說……她死了?”
呼延沉默不語。
龍御雲大聲叱道:“不可能,你騙人,她怎麼會死?她怎麼會死?她道行‘精’深,長居於北溟之地,最少也可以再活一百多年
,她怎麼會死?你胡說八道。”他悲痛之下,說完這幾句話,一時怒不可遏,雙手一揮,袖中飛出數十根綠竹竿,朝西北方‘射’去,口中喃喃罵道:“我要殺了你,你敢詛咒她。”別看這只是數十根普普通通的綠竹竿,但在龍御雲百年道行催持下,無異於神器法寶。竹竿被祭出,根根冒出亮晶晶的綠‘色’光芒,如夏夜螢光一般,幾十根竹竿蓄勢而擊,夾帶着風雷之聲,排山倒海,‘射’向西北。
呼延輕輕嘆了口氣,道:“你還是這副暴躁脾氣,一百年也變不了。”他話雖平和,可對於南海神鷹的道行,半點也不敢輕視,右手長袖一擺,在前面劃出一道氣牆。
金嘆月藏在石‘洞’之中,瞧不見外面動靜,見他們一言不合竟然動上手來,一時心癢難搔,想探頭出來看看,瞧瞧這位百年前便已名震天下、“道‘門’四公子”之一的南海神鷹龍御雲,道行究竟如何神奇?可又怕被二人看到,引起不便。只聽到‘洞’外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有如海‘潮’涌動,滾滾雷鳴,接着石‘洞’劇烈晃動,好似地震一般,‘洞’中碎石撲簌簌掉下來,噼裡嘩啦響成一片。金嘆月暗想不妙,這兩人如此鬥法,別把石‘洞’給震塌了,再不出‘洞’,說不定會被碎石給活埋,他不及多想,急忙衝出石‘洞’,站在山崗之上,擡頭看去。
見到西北半空佇立着一個兩鬢斑白、面容清奇的中年人,穿青‘色’道袍,滿臉怒容,喝道:“龍御雲,你冷靜點。”聲如虎嘯龍‘吟’,震得地動山搖。
南海神鷹龍御雲被他霹靂般的喝聲鎮住,忙收攝心神,收回綠竹竿,僵硬地屹立在雄鷹背上,一言不發,滿臉悲慼之‘色’,眼中如‘欲’滴下血來。未幾,只見他雙目一閉,斜斜地倒下去,摔在鷹背之上。
他雖然不願意相信,可他不得不相信呼延的話,只因爲在這世界上,若還有一個人值得他相信,也就只有呼延了。
這頭雄鷹乃是鷹中聖物,跟隨龍御雲近兩百年,早已通曉人‘性’、能聆人語,兩人對答,它全聽在耳中,大致明白其中關節,此刻陡覺背上一沉,自然知道緣故,它長嘯一聲,雙翅一揮,載着主人往西北方而去。
呼延連忙叫道:“神鷹,等一下。”
雄鷹對他的呼喝毫不理睬,徑直往西北飛去,卻不知它將飛向何方。呼延連連跺腳,祭起法寶拂塵,緊隨其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