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強勁氣息相撞相抵,半空炸開。
氣浪化作勁風吹得人睜不開眼。
儘管只是簡單交鋒,守將心中卻涌上了不祥預感,對方實力恐怕在自己之上。他不由得想到那個倒黴催的蔣謙慎,寒意瘋漲,似如芒在背。順着勁風方向,輕鬆落在牆垛之上。目光梭巡,最後定格在一名紅衣銀鎧的年輕武將身上,對方此時也看着自己。
不——
準確來說是看着他的脖子。
這一發現讓守將心中尤爲惱火。
怒斥道:“來將何人?”
紅衣銀鎧小將的聲音清晰傳入他耳畔。
“孫賊,自然是你祖宗詐屍了!”
那是一道極其年輕且輕佻的迴應。
守將目眥欲裂:“你找死!”
聯軍的選擇在守將看來就是在找死,沒有鬥將附帶的士氣加成,聯軍攻城所需器械不足,威力也弱,反觀己方還有險峻關隘可倚仗。難不成他們真發瘋選擇用人命來填?
既然如此,那就成全他們。
守將心一橫,擡手落下:“起!”
話音落下,聯盟軍一方又是一波冒着火星的箭雨攻擊,只是這次沒能落在城牆上。朝黎關外,一座虛幻的高聳城牆拔地而起。箭雨盡數被其攔下,激起無數雨點漣漪。
“何人越境?”
這道聲音似從天幕傳來。
“何人越境!”
似有數萬人齊聲高呼。
無數肉眼可見的陰煞之氣自地底上涌,頃刻化作一具具兵卒裝扮的人影,隨着時間推移快速凝實。這些“人”穿各式衣甲,手持不同武器,列陣整齊。粗略目測,估摸能有四萬人。最前方是三個騎兵軍陣,約有三千人。人數雖然不多,但看氣勢皆是精銳。
每一個騎兵軍陣都有一名渾身上下被厚重金屬保護,
身披重鎧,手持巨刀,僅露出一雙眼睛的武將身影。胯下戰馬同樣披着厚重馬具。馬蹄落地,周遭地面也隨之一顫。
他們雙眸處有兩簇森白冷火。
光是騎在馬上便給人極重的壓迫感。
守將拔出刀,指着城下嘶吼:“殺!”
話音落下,原先靜止不動的三方騎兵瞬間動了起來。中間軍陣猶如一道利刃,直插聯盟軍而去,左右兩翼軍陣則繞了個弧形,找尋聯盟軍兩側薄弱處,配合主力切割。
隨着戰馬整齊劃一地加速奔跑,腳下地面開始劇烈震顫,馬蹄聲如山呼海嘯一般涌來,刺激着每一個人的耳膜。在這個不講科學的世界,只要武氣足夠,戰馬就能始終維持着巔峰體力,配合戰馬衝鋒的言靈。即便如此笨重,依舊能在百丈內完成最大加速。
若是擋不住,一旦被他們撕開口子,衝入陣中,損失將無比慘重。聯盟軍也知道這個道理,一早就防着。騎兵?他們也有。
質量先不說,但數量肯定多。
不僅有騎兵還有嚴陣以待的強弩手。
敵方衝鋒路徑之上,更有無數文氣化作拒馬樁,拔地而起,卻沒能對他們造成太大的阻礙。盡數被這龐大的戰爭機器衝碎。
沈棠還是第一次看到這個陣仗——此前攻城雖然有遇到城牆升起屏障,但召喚“陰兵”打仗卻只是聽說而沒親眼看到——她此時有些明白,爲何聯盟軍幹鄭喬這麼困難。
他們一羣大活人,不僅要跟一羣大活人幹仗,還要跟眼前這些“陰兵”打。己方死一個少一個,但人家“陰兵”被打散,只要提供足夠國運,下一次還能繼續二次利用。
不過,這也不是不能理解。
朝黎關作爲軍事要塞,其防禦自然不止是一道人造天險那麼簡單,不可能簡簡單單就被人平推了。沈棠拍拍摩托的脖子,手中慈母劍化作一柄寒光森冷的長刀:“駕!”
面對敵人的騎兵,第一要義——
不要慫,正面剛!
簡而言之,沈棠又下場去浪了。
她喜歡浪是一回事,另外便是她不浪,那就要她帳下僚屬浪了。沈棠掂量掂量自己的小命,還是自己浪比較划算。褚曜幾個只是一會兒沒看住,她已經不知衝到哪裡。
別看摩托是一隻騾子,但它是體型極其龐大,噸位比重型戰馬還要重型的雪白騾子,幹架兇悍,披上全副武鎧,衝鋒起來簡直是一架陸地坦克。配合衝鋒言靈,即便陷入“堵車”之中,也能強硬衝開一道生路!沈棠手中武器在長刀和骨朵錘靈活切換。
雖說甲冑的保護是全身性的,但頭盔之下的頭骨和脖頸卻不是鋼澆鐵鑄的玩意兒。若被施加巨力的錘狀物在衝鋒狀態擊打,依舊能輕鬆致死。即便不死也會頭昏目眩。
混戰之中有一瞬失神,下場就是個死!
武膽武者還能武氣外放。
近戰遠攻,隨意切換。
不過,戰場什麼意外都可能發生。
沈棠這邊的盟友是章賀、錢邕,三方關係有些複雜——沈棠跟錢邕有仇,章賀對錢邕有恩但二人貌合神離,沈棠又戒備着章賀。因爲同一個目標,三方不得不暫時放下芥蒂合作。默契是完全沒有的。這就導致支援不及時,沈棠兵馬遭到衝擊,負責扛指揮調度大旗的士兵被流矢一箭洞穿眉心。
高聳的旗杆向一側倒去。
眼看着要砸中人,一道武氣衝來。沾滿黏膩血液的手抓住旗杆,力撐不倒,面甲之下是一雙剛毅雙眸。她嘶吼:“隨我來!”
一手扛旗,一手殺敵,胯下戰馬衝開圍堵,還未擴散的騷亂被她強行壓下,局勢穩住。用鮮血染就的旗幟隨着此人衝鋒而肆意飛揚。己方士兵緊跟旗幟方向,衝鋒殺敵。
白素本想去救旗,卻被搶了先。
她分神注意扛旗之人,認出對方身份。
是楊英!
“魏元元呢?魏元元去哪裡了?”
守將看着城下交鋒畫面,繃緊的弦稍稍鬆緩,光是這些英靈也夠聯盟軍喝一壺了。朝黎關暫時安全,還能爭取時間準備守城器械和人手。不過,他環顧四周發現己方不是朝黎關駐軍便是他自己帶來的人,居然不見前任守將魏壽。一時間,他心中尤爲惱火。
這時有士兵傳信回來。
口中粗喘着氣,還未等他回答,守將便聽到魏壽不耐煩的聲音,罵咧咧地出現:“你是守將還是我是守將?敵人打過來,你防守就是了,喊老子作甚?屠龍局這些小蟲子還能撼動朝黎關,我看你腦子不清醒……”
守將怒道:“魏將軍何故這麼晚來?”
魏壽理直氣壯地丟出回答:“老子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發……不是你們催的嗎?”
守將和李鶴過來接管朝黎關的時候,就暗示魏壽儘早去跟鄭喬述職。可魏壽卻是個涎皮賴臉的性格,推說自己還有許多家當沒收拾,給他幾天時間。守將也不想激怒他便答應了。這會兒卻被魏壽拿來當藉口堵自己,心中更是窩火:“朝黎關有難,爾等既爲國主帳下,理當出陣,哪有這麼多借口?”
魏壽兩手一攤:“老子這不就來了?你承認自己無能就好,老子守關的時候,這種陣仗看得多了,哪次跟你一樣着急忙慌就升起屏障?三兩下就能將他們逼退……”
他只差說守將不行了。
守將被他三言兩語氣得眼前發昏,指着下方怒道:“此前都是佯攻,這回來真的!”
魏壽一怔,彷彿才知道。
驚詫道:“來真的?他們瘋了吧?”
守將冷笑:“看樣子是真瘋了。”
下方交戰正激烈。
儘管有聯軍高階武膽武者開道,又有軍陣以士氣化盾抵禦,但一開始就耗費大量士氣和武氣,待這些英靈被擊退,朝黎關駐兵仍保持着全盛的作戰狀態,聯軍將會被動。
魏壽觀戰了會兒,眉心打結。
問守將:“爲何不開城門出戰?”
打仗能打過就打,打不過才抱着城池死守。英靈在前抗下敵人主力,己方也該出兵跟上,策應支援。否則,照這個消耗速度,英靈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擊退,屆時己方只能被動守城。魏壽的建議沒被採納。
“這似乎不是魏將軍一貫的作風。”守將微微眯眼,他可沒忘記魏壽立場可疑。
“……本將軍又不是隻會防守。”
魏壽覺得有必要替自己解釋解釋。
魏壽是很喜歡烏龜防禦大法,但不代表他只會死守不出啊。於他而言,防禦也好、出擊也罷,本質都是爲了將己方優勢最大化。這都幹起來了,爲什麼還要被動防守?
褚曜這個狗東西能作證,他防守的時候比烏龜還有耐心,主動出擊的時候比瘋狗還瘋!魏壽表面不動聲色,實則內心翻白眼。
既然守將不肯聽,那就對不住了。
剛過半個時辰,英靈不足三成。
聯軍主力在左右兩軍掩護策應之下, 即將衝到朝黎關下,士氣化作的攻城器械已經擺了出來。幾輛投石車將巨大石塊送至朝黎關上空,但都被城中守城器械一一化解。
守將越看越看不懂聯軍的操作。
沒有鬥將帶來的士氣加成,僅憑兵卒本身士氣,能提供的攻城器械不多。這個階段便一一派出來,待它們全部耗盡,根本沒有餘力維持後半程攻城。徒增傷亡罷了……
魏壽也納悶,他還先發制人。
用懷疑的目光看着守將,揪着絡腮鬍,意有所指:“莫非,這草臺班子還有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