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以爲如何?
自然是集體反對啊。
這個問題的答案,連新加入的寥嘉都是一致的,荀貞更是開口直言:“主公,此事萬萬不可答應。非是我等怯戰,實乃永固關守關一戰傷及元氣,如何還有再戰之力?”
這個理由是最最基本的。
實際上嘛?
打仗就是爲了利益。
無利可圖,打什麼仗?
隴舞郡的位置過於偏僻了,隔壁鄰居還是不安分的十烏,他們能抽調多少兵馬參加這所謂的“屠龍局”?即便打腫臉充胖子,真帶兵過去,沈棠又能分得多少的話語權?
此前種種振興隴舞郡的謀劃還未見效,正處於最尷尬的時期——窮得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要糧沒糧!打這一仗的意義何在?鄭喬招人恨,若有能力發兵討伐自然可以。
但他們現在有這個能力?
家底太薄了!
倒不如——
冷眼旁觀,坐收漁利。
這是在場文士統一的想法,但,他們心裡這麼想,嘴上卻不能說得這麼唯利是圖。
“章永慶邀請我等,只爲推翻暴政,按理說不該拒絕。”姜勝面色凝重地嘆口氣,話鋒一轉,“但主公總該爲治下庶民生計考慮,若再興兵,便是將他們置於死地啊……”
一言以蔽之——不是不想打,更不是怕了暴君鄭喬,而是他們真心有不得已的苦衷。主公最是仁慈心善,如何會眼睜睜看着治下庶民再度陷入水深火熱的日子呢?
寥嘉也添了一句:“含章與先登所言極是。再者,我等眼前大敵並非暴主鄭喬,而是十烏異族,主公應當謹慎提防他們捲土重來。此番苦衷,想來章公等人也能理解。”
他是睜眼說瞎話。因爲在場所有人心裡清楚,十烏在上一戰被打了個半殘,沈棠撤走境內兵馬,只剩下褚傑率領的邊防駐軍,配合上國境屏障也能穩穩守住永固關。
在場唯一一個可能的主戰派,與鄭喬有血海深仇的共叔武,額頭青筋早已爆起,但他卻在幾次深呼吸後,暗暗鬆開緊攥的拳頭:“主公,武以爲幾位先生所言極是。”
鄭喬應該被討伐,但不是現在。
沒有把握的報仇都是送人頭。
緊跟着,衆人一一出言。
沈棠一語不發地聆聽許久,面色愈發羞慚無奈,最後擡袖掩面,自責:“爲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這鄭喬暴戾,殘害無辜無數,更不能留。我又如何不知呢?怪只怪沈某勢孤力薄、兵微將寡,有心無力……如今也只好做一回小人,婉拒聯盟。”
打這一仗?
呵呵。
沈棠比在場所有人都不情願。只要她沒有道德,就沒人能道德綁架她!!!
不僅不能被道德綁架,她還要維持自己的好名聲,一點兒污跡都不能有,所以在收到章永慶書信,她第一時間急召衆人商議。一來借他們之口,陳自己之意,帳下幕僚都反對,她胳膊擰不過大腿;二來也體現自己的態度,她迫切想打但沒這條件。
顧池:“……”
有些事情,他早已習慣。
倒是寥嘉與在他之前加入的荀貞,還不懂沈棠的本性,被她這番情真意切所打動。
主公人太好了。
愈是好人,道德負罪感愈重。
但這不是自家主公的過錯。
顧池:“……”
有些事情,他也早已習慣。
沈棠收斂情緒,神情仍有幾分頹廢,對着褚曜道:“無晦幫擬一封書信給永慶,只盼着他能體諒吾等苦衷與難處。”若是不理解,那就是他章永慶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了!
荀貞想起來,
又添一句:“主公,這黃烈並非善類,若章公等人真與他共伐鄭喬,一切進展順利還好,若不順利,怕是會被黃烈暗算吃虧。此事,要不要提醒一下?”
黃烈的勢力不能再擴張了。
倘若他帳下真有一萬重盾力士,再讓他拿到國璽,興許能橫掃整個西北勢力!
他們也會是被橫掃的一員。
沈棠點點頭,一臉誠摯無害的表情,張口便是棠棣情深那味兒:“嗯,此事自然要的。且不說章永慶,吳兄先前也襄助我等良多,如何能眼睜睜看着他遭奸人陷害?”
利用章賀他們牽制黃烈。
只要再拖延個兩三年,等她發育差不多能入局了,屆時纔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該猥瑣發育就不能強出頭。
她內心有些唾棄章永慶幾人的節操——既然查出重盾力士與疫病有點干係,那就該知道黃烈不是那場疫病元兇,也不是啥善茬了,這種情況下還想組局屠龍,呵呵呵。
打什麼主意?
怕是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嘖,真真是一羣心懷鬼胎的崽種。
沈棠心中嘀咕腹誹,嘴上依舊說着真善美的話——作爲一個能坐在樂山大佛位置的大善人,她很遺憾自己不能參加屠龍局,但不妨礙她場外爲他們搖旗吶喊,表達心意。
爲此還從牙縫擠出“僅有”的一點兒可憐家當, 希望幾位“好大哥”別嫌她出手寒酸。
信使很快知道了議廳之事,又見沈棠身着樸素,毫無一方勢力首領的派頭,整個隴舞郡上下窮得叮噹響,自然不好再強求。帶着沈棠的物資與回信,急匆匆回去稟報。
信使前腳走,沈棠後腳收起那抹溫暖慈和的笑,擡手打發衆人:“該幹嘛幹嘛。”
雖然給出去很少,但她也心痛。
錢,這都是錢!
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過——
她還是派了探子,密切關注這次“屠龍局”的戰況。他們哪一方勝利,對沈棠而言都沒好處;最好是兩敗俱傷或者僵持不下,打仗最耗人力財力物力,時時刻刻都在燒錢。
對手燒錢不就等同於她賺錢?
“不過,還是有些不爽的。”
沈棠心下腹誹。
顧池勸慰:“不會很久的,至多兩年。”
他深知一點——但凡有出兵條件,自家主公就跟猛獸出閘一樣撲殺過去了。
處理公務哪有打仗來得酣暢?
此番唱唸做打,純粹是因爲自身限制,不得不靠着演戲彌補劣勢。理由再充分,說破天了也是避戰。因此,主公表面上風輕雲淡,內心早就百爪撓心般難受了。
“兩年啊。”沈棠掐着手指頭,衝信使遠去方向露出冷笑,擡手一指,“那麼,兩年後,便是我們橫掃西北全境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