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池是最清楚有無敵襲的人。
因此很鎮定地摁住自家快要跳起來的主公,淡聲問林風:“令德,出了何事?”
林風指着身後:“主公一看便知。”
她小小年紀也算見多識廣,但這麼詭異的畫面確實沒見過。林風領路,步履生風、甚至壓榨僅有的一點兒文氣用出了【追風躡景】,一邊解釋道:“金子它化掉了!”
沈棠跟得緊,聽得懵逼。
瞪大眼:“什麼叫金子化掉了?化成金水?還是——狗幣十烏用假金子騙咱?”
倘若是最後一種,她現在就能抄起兵馬殺回去,將王都地皮來來回回犁一遍!”
話音落下,已至目的地。
沈棠徹底怔在了原地。
幾個派給林風整理賬目的屬官也手足無措地看着,不遠處有幾口打開的箱子,一塊塊黃澄澄金磚碎成金色薄霧,連成一片,化作向天際倒流昇華的水霧,美得炫目。
這就是林風說的“金子化了”!
“臥、臥槽?這——他大爺搞什麼?十烏這羣小比崽子居然拿假金騙我?居然騙我!”沈棠看得瞠目結舌,緊跟着便是強烈的怒意衝上心頭,兩個拳頭都捏緊了。
指關節嘎吱嘎吱響。
後槽牙用力摩擦,繃緊腮幫子。
衆人也不知這究竟怎麼回事,
不敢上前撲救,但心情都是一樣的,心碎滴血。
這一幕並未持續多少時間。
自沈棠等人過來,也就十幾息功夫。
只是——
“怎麼還有假金子剩下?”箱子都是敞開的,昇天了一部分,裡邊兒竟然還剩下不少,她忍着怒火在一旁等了許久,見金子沒再異動才上前伸手拿起其中一塊。
入手的分量極重。
除了因爲冶煉提純技術不過關,導致成色不足,外表顏色不那麼正,其他跟真金別無二致。沈棠沉着臉,掂量,手指蓄力重捏,不一會兒便留下幾道淺淺的指痕。
不像是假貨啊。
就算她認錯,不可能大家夥兒都認錯,還是說——十烏用了啥神奇的言靈秘技保護這些金子,需要某些手段才能順利取出金子,不然金子離開金庫就會回去???
倘若如此,這次可虧大了!
沈棠心情沉重,腦海一瞬間便閃過好幾個聽着就挺靠譜的猜測,被迫聽她心聲的顧池嘴角抽抽,上前輕聲道:“主公……”
聽到顧池聲音,原先還壓抑的委屈終於忍不住噴薄,努力抿了抿嘴角,壓下想癟嘴止淚的衝動,儘可能用嬉笑調侃的口吻。
“唉……看樣子是沒這財運,本想將這些錢財運回去好好修修隴舞郡,給大傢伙發一發福利……特別是你們,跟着我這麼久了,除了河尹第二年還好點兒,其他時候薪俸一直缺斤少兩的……只能委屈你們再窮一陣了……”
越說越難,甚至覺得有些挫敗。
拍拍顧池的肩膀:“麪包會有的!熬過創業初期最難的時刻,咱們會發財的!”
顧池:“……”
姜勝:“……”
有些詞兒不太懂,但大致意思能領會,但——主公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顧池深吸氣。
打斷沈棠還想叨叨的意思。
“主公可知剛纔是什麼?”
而沈棠的反應則是耷拉着肩膀,無精打采地哼了一聲,扭過頭不想回答問題。
她沒心情。
顧池解釋說:“其一,這不是什麼保護金庫追回金銀的秘技,這點可以放心。”
沈棠勉強打起精神:“那是什麼?”
姜勝道:“千金散盡還復來。”
顧池跟着點頭。
沈棠:“這……聽着有些耳熟???”
她靠着傲人的記憶力,想起來哪裡聽過。此前姜勝確實提過一嘴,說是有文心文士天生特殊,言靈儲備缺陷,靠着發動氪金大法獲得沒有上限的文氣,橫掃全場。
只要手中金銀充裕就能超神。
“不對!這跟咱們這些金子有什麼干係?我們中間也沒這種奇葩的文心文士!氪金一刀999,不該氪自己的金嗎?我的意思是說,應該花文士自己的錢吧?”沈棠原地跺腳打轉,“難道說想花誰的錢就花誰的錢?這些金子上面也沒寫誰的名字啊……我腦子懵了!”
“這點,池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方纔金磚消失的模樣,確實是‘千金散盡還復來’這種詭譎言靈特有的情形。”顧池頓了一頓,看向林風,吩咐道,“令德,查查少了多少。”
林風頷首領命。
因爲這幾個箱子她已經清點過,所以沒一會兒便數清楚,回稟:“五千兩黃金。”
沈棠:“???”
顧池:“……”
姜勝:“……”
三人都默契一致想起沈棠不久前掰着小拇指,嘿笑得意、狗狗祟祟討要的五千兩黃金。二者之間難道有什麼聯繫?總不至於是個巧合,主公提多少就消失多少吧?
沈棠最先反應過來,眼前發黑,大叫:“等、等等——不會是康季壽坑我吧?”
姜勝反問:“跟他有什麼關係?”
康時又不需要“千金散盡還復來”。
沈棠氣得跳腳,又咬着手指來來回回踱步,腦子cpu過載了:“他‘逢賭必輸’壞我運氣啊,你們想想,財運也是運氣的一種吧?自打結識這傢伙,我就沒有富裕過!”
以前是衰神附體。
現在是窮鬼附身啊!
顧池忍不住說了句公道話:“這、沒認識康季壽之前,主公不也沒富過?”
沈棠睜着死魚眼,幽幽警告。
“……顧望潮!”
顧池知情識趣地閉麥,主公氣了。
姜勝倒是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
就在他懷疑一個人的時候,隱約有種預感,擡起頭,只見一點金色從天而降,正正砸中沈棠的小腦袋瓜。慶幸長髮束着,纔沒感覺到痛。她擡手一抹,溫熱的。
艹,莫不是鳥屎?
但入手的觸感卻圓潤堅硬。
拿下來,竟是一塊三角碎金子。
她道:“這金子造型有些眼熟啊……”
掂量掂量,大概五克的樣子。
顧池:“……”
他想到了什麼。
姜勝:“……”
他懷疑了什麼。
沈棠一下子記起來了,說道:“上次砸中傷兵的也是這造型的碎金子……”
摸頭,難得被幸運女神眷顧一回。
這讓沈棠鬱悶的心情好受了些。
顧池在一旁添了句:“這種文心文士散去的金銀,最後都會帶着個人特有痕跡。”
沈棠苦笑:“那是得謝謝這位‘散財童子’,散去五千金,白得一角碎金……也不算窮光蛋。唉,算了,這事兒就這麼着吧……”
再生氣也不可能祭了康季壽。
她又是無奈又是釋然:“我大致能猜出一些,記得季壽的文士之道是‘逢賭必輸’,想要‘逢賭必贏’就要填補上足夠的氣運,他的不夠,自然我這個主公買單。他此刻應該在永固關,也不知情況如何。若破費五千兩能守住永固關,庇護關內生靈,五千兩——”
她歪頭,無所謂地攤攤手。
“散了就散了吧。”
跟她帳下僚屬、治下庶民生命相比,莫說五千兩黃金,五萬兩她也砸!
說完,一掃面上陰霾鬱色。
竟是一點兒不攙虛假的豁達。
姜勝:“……”
這讓想說點啥推測的他徹底語噎,無比接近真相的內容梗在喉頭,翻涌。
“主公,其實……”
沈棠將那三角碎金揣進錢袋。
拉緊繫繩,生怕它也化掉。
內心暗暗感激那位散財童子。
讓自己不至於窮得身無分文。
“整頓整頓,咱們回去。”沈棠出言打斷姜勝的話,剩下的內容她不想聽到。嘴上說着豁達,內心還是心疼滴血,她需要時間慢慢舔舐傷口,等時間將這道創傷撫平。
有自個兒的諸侯之道在,她還不至於窮得餓死,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人嘛,有飯吃、有屋住、有工作、有理想、有前途……沒有錢,也是能忍的!”
沈棠拍拍姜勝肩膀,神色平靜叮囑林風將剩下金銀珠寶全部記錄入賬。
方便後續安排。
兵卒爲她流血丟命,但不能在讓他們/她們的家人也跟着流淚。戰後撫卹補償獎賞纔是當務之急,剩下的錢不消失就好。
林風拱手應“唯”。
姜勝張張口,還是嚥了回去。
顧池聽出門道:“怎麼回事?”
姜勝低聲:“唉,回去就知……”
沈棠符合邏輯的腦洞,給遠在永固關的康時甩去了一口大大的黑鍋。
不過——
這口鍋他也背得心甘情願。
永固關,戰場上。
風起雲涌,戰鼓震天。
十烏中軍主帳內的大王面色鐵青,陰沉得幾乎能滴出水來,他憤怒抓緊王座的金制扶手,力道失控留下扭曲指痕。其他人不敢出言,各個像中了【禁言奪聲】。
他們能理解大王的憤怒。
兩軍對壘的三場鬥將,他們起初信心滿滿,肯定能三場都拿下來,重挫敵人,結果第一戰蘇釋依魯大意,惜敗之手褚傑。
第二場本想讓特別安排的殺手鐗針對褚傑,若能將其斬於陣前,第一戰損失的士氣就能翻倍彌補回來,因爲褚傑是永固關主將,對永固關守兵士氣打擊是加倍的。
結果——
半路跳出個籍籍無名的武膽武者。
他們眼睜睜看着褚傑縱馬,反身回到了永固關,攪亂了既定計劃。如此也就罷了,若能拿下第二場,斬殺這個無名小卒也行,誰知道——這名武膽武者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