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國主的意思,我等照辦即可。”
雖然統帥也不信策反公西仇能有多大好處,但他深知違抗鄭喬命令的下場。
再者,這一仗也打得夠久了。
一旦搶先拿下首功,好處還能少了?
統帥發話,衆將士自不敢再言。
只是,一想到要跟那個只會逞兇鬥狠的蠻子共事心中多少有些不快。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庚國,彘王統轄治下。
“啊欠”
響亮的噴嚏聲能從左廂傳到右廂。
“這又是誰念着我呢?”
滿頭髮辮的青年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右臂腋下夾着造型猙獰威風的兜鍪,徑直穿過前廊,半路上被風一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他擡手揉鼻隨手將兜鍪丟給僕從。
副手屬官緊趕慢趕跟上他步子。
“你坐下,站着擋我光了。”
公西仇衝他揮手。
屬官只好落座,斟酌着如何開口。
還未組織好語言,身姿婀娜的妙齡女子端着熱飲邁入前廳:“將軍,請用。”
屬官擠出一抹笑道謝。
別看此女只是公西仇義父在一兩年前賞賜下來的舞姬,可她跟在公西仇身邊,縱無姬妾之名,但後院雜事都由她一人打理,很是受寵,在外人看來也算半個女主人。
枕頭風嘛
作爲下屬的他也怕的。
得罪上司的女人等同於得罪上司。
公西仇可懶得理會他腦補啥稀奇古怪的東西,問:“今日可有其他軍務?”
他一向只管打仗不管軍務,加之沒啥實權、事情少一般交由專人替他打理。如此,他的義父義兄也放心,公西仇這邊也樂得清閒修煉可比跟文書打交道香得多。
屬官搖頭:“並無。”
公西仇仰頭牛飲,一口乾光一杯。
“沒事兒來找吾作甚?”
屬官被問得一怔,神色無奈又帶着點兒期待:“少將軍可有收到出戰消息?”
公西仇閒得盤起了腿。
往嘴裡丟小食。
“沒有,怎麼你有收到風聲?”
跟擺爛達人的他不同,屬官還挺有事業心,每日不是練兵就是在練兵路上。公西仇稍微清閒點,他就露出一副“少將軍再歇下去要荒廢武力”的表情,看得人牙疼。
帶頭內卷第一人。
屬官嘆氣皺眉。
“少將軍,這可如何是好?”
武將不打仗,天天在後方坐冷板凳,等着發黴種蘑菇嗎?偏偏自家少將軍對此並不熱忱,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前線敵將一羣軟腳蝦,經不起他全力以赴,浪費時間。
公西仇看着他就想皺眉,反問:“如何不好?一把劍,該出鞘的時候自然會出鞘,除非執劍之人手中還有更鋒利的選擇。跑前線打仗也怪沒意思的,瑪瑪又不在。”
跟一羣弱雞打架,於修行無益。
屬官被他懟得啞然。
公西仇:“今日去上朝,光聽一羣老掉牙的朝臣坐那裡掰扯諸如誰家又多納了小妾,誰家兒子又犯事兒哪個朝臣在父母孝期搞大侍女肚子。打仗這事兒沒人提。想來是前線安穩得很,一時半會兒用不到你家將軍。你要閒得沒事陪我耍兩把珠子”
唉,沒有玩伴是真的無聊。
下人技術不好,虐菜多了也膩。
屬官:“”
他今日過來圖個啥?
有心勸自家少將軍跟他義父“撒撒嬌”,肯定能將他調回前線,畢竟武膽武者就是爲戰場而生的存在,整天窩在後方跟下人打珠子就是暴殄天物,還會惹外人恥笑。
奈何自家少將軍不以爲意。
他被抓着打了一下午珠子。
最後也不留他吃個飯。
屬官又氣又無奈。
最後由那名“女主人”送他出門。
屬官語重心長:“若有機會可多勸勸少將軍,大丈夫生於世,當立不世之功。”
女子內心苦笑一聲,面上還得答應。
“這是自然。”
冬日的白晝格外得短。
天色剛暗沉,前廳緊跟着亮起燭火。
打了一下午珠子的青年,正坐姿隨意地翻閱着生澀難懂的書簡。書簡上的內容皆由青年母族特有的異族文字寫就,據聞當今天下還認得這種文字的,兩隻手數得清。
女子發現此時的青年看着格外穩重,彷彿下午幼稚打珠子的是另一個人。
公西仇擡眼:“不需要人,下去吧。”
女子遲疑地不肯走:“有一事兒”
公西仇放下手中書簡。
“說來便是。”
女子這才交代:“府上清了一批眼線,人手便有些不夠用,今早想出去物色幾個合適的,意外遇見曾與奴家有恩的恩人見恩人落難便自作主張,偷偷收留”
見女子神色有異,公西仇便猜到這位“恩人”的身份怕有些問題:“男丁?”
女子出身孝城。
跟孝城沾邊的男丁,確實麻煩。
十有八九是那場災難的漏網之魚,藏在府上,往大了說就是藏匿犯人。
不過,他認識女子也有時間了。
知道她不是沒分寸的。
便耐心等着她繼續解釋。
女子果然搖頭:“不是,是女眷。”
公西仇神色和緩些許。
男丁跟女眷,嚴重情況完全不同,而且公西仇對異性的包容度比同性高得多。
“人在哪裡?”
“正藏在奴婢房中。”她頓了一頓,輕聲道,“傷得很重,那位女郎原也是將門出身,只是其父一朝兵敗有一事,奴婢要跟你坦白,其父似是將軍手下敗將”
“如此,那就由你好好照顧着。待她傷勢痊癒了,再做打算。府上眼線複雜,不是什麼安全去處,興許過一陣,我又被調去前線,照拂不到你們, 得儘早留後手。”
公西仇沒斬草除根的意思。
戰場對壘,只分勝負。
堂堂正正大丈夫,對失了依仗又吃盡苦頭的女眷趕盡殺絕,算什麼英雄好漢?
女子深深一福禮。
“多謝將軍。”
之後小半月,公西仇日常照舊。
早上上朝打卡,打哈欠聽八卦。
下午睡覺、打珠子、譜曲。
晚上修煉。
府上唯一不和諧的是,有起夜的僕從婢女說深更半夜會看到類似蛇影的東西一躥而過,嚇得他們三魂七魄飛一半。
定睛一看又啥也沒有。
公西仇捏住樑上小蛇的七寸。
後者在他手中融爲文氣,緊跟着舒展化爲一張雅緻的硃色信箋。輕嗅,還能嗅到些許令人神智迷亂的甜香。公西仇冷着臉,另一手舉着燭臺仔細看,一目十行。
上面都是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
皆由熟悉的本族文字書寫。
諸如鄭喬痛殺師兄宴安。
諸如辛國境內有勢力打出旗幟,討伐無道暴主,響應者衆,在最短時間內席捲各州郡,連天海吳賢等勢力加入其中。
之後便是各家兵力調動。
等他看完也沒瞧見沈棠的名字,甚至連隴舞郡的隻言片語都無。稀奇,如此熱鬧,以瑪瑪的性格居然不摻和一腳?
公西仇彈指打散信箋。
低聲嘀咕:“總弄來些無用的”
驀地,擡手一掌。那道掌風正好與穿破窗紙的利箭相撞。看着被打落在地的箭矢,箭頭還紮了一封信,公西仇隨手將其吸來。展開信紙,臉色肉眼可見地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