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孝城亂(三十三)

龔文暗中仔細觀察褚曜。

此人長得一張年輕面龐卻生了滿頭灰白的發,特徵明顯,完全是人羣之中不容忽視的存在。龔騁想了一圈也沒想起來有這樣特徵的能人異士。於是他道:“敢問先生名誨?”

褚曜:“在下姓褚,名曜,字無晦。”

褚曜?

褚無晦?

龔騁隱約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

只是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原來是褚先生,小子龔騁,您喚我雲馳即可。這位義士又是?”他又注意到褚曜身邊的高壯男子。儘管此人長着陌生面孔,自己也沒見過,但一眼就忍不住生出些好感。

共叔武已經收斂好情緒,神色如常地看着自家侄子,介紹道:“在下共叔武,字半步。”

龔騁掃了一眼空無一人的街口,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兩位義士隨小子來。”

褚曜道:“麻煩小郎君了。”

二人跟在龔騁身後入了郡守府。

府邸比祈善來的那回冷清許多。

偶爾有下人經過,他們也是神色匆忙、行事小心翼翼,不敢有一點兒差錯。少了人氣,處處透着幾分難言的蕭條。褚曜跟共叔武並肩而行,目光落在領路的龔騁背影上。

以他的聰慧和細心,不會注意不到共叔武與面對龔騁時的異樣,也猜出眼前這位少年多半是龔氏族人,與共叔武血緣極近。算年紀,不可能是共叔武的子嗣,多半是子侄?

倒是出乎意料。

多了這麼一樁意外,褚曜心裡擔心會影響後續謀劃,面上仍不動聲色。隨着龔騁邁入前任郡守晏城用來待客的正廳。正廳內,已經有人等候多時,褚曜還看到一張熟面孔。

顧池,顧望潮!

他瞳孔驟然縮緊,藉着儒衫寬袖的遮擋,垂在袖中的手指按照某種旋律彈了彈,身側的共叔武收到情報,心下微詫。他先是不動聲色地掃了顧池一眼,

又自然淡定地挪開。

二人進來的時候,顧池正低頭喝着茶。

他清楚聽到兩道陌生心聲靠近正廳,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司閽說的“獻計之人”。這倆人,初時還會冒出一兩句語焉含糊的心聲,但就在方纔,幾乎前後腳放空了心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一舉動像是刻意防備着誰……而整個正廳,有誰需要被這般防備?

顧池擡起頭看向來人。

視線完全落在一人身上:“共叔武?”

他跟共叔武有過一面之緣。先前去見祈善,恰巧碰到共叔武也在,二人說過兩句話。

所以——

顧池視線轉向褚曜,他知道祈善有一手絕佳的僞裝能力,於是出聲試探道:“祈元良?”

“你認錯人了,我不是祈元良。”

顧池皺眉:“你不是?”

他不信!

既然都是熟人,有些話可以敞開天窗說,他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褚無晦。”

即使真要套個馬甲,也不稀罕套祈善的。

聽着顧池和褚曜的對話,坐在上首的錦衣少年面露喜色,道:“顧先生與這位先生相熟?”

顧池道:“不熟,但有一面之緣。”

當他看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褚曜腰間的文心花押,瞳孔一震,內心掀起了驚濤駭浪!

月餘之前,他見過褚曜!

彼時的褚曜儘管穿得乾淨,但臉上的疲累和皺紋都昭示着此人的蒼老,肩背佝僂,絲毫不見當年褚國三傑的英氣勃發。顧池也不覺得奇怪,那麼多年磋磨,豈會不留痕跡?

眼前這位青年又是誰啊???

除了髮色,跟褚曜有一文錢關係嗎?

即便他知道丹府文心被廢,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恢復,但——一來代價太大,他想象不到有誰能讓褚曜甘願奉上性命作爲賭注,從此以後受制於人;二來,時間太短暫了!

即便褚曜鋌而走險,爲了恢復文心真去走了那一條路,但二次凝練丹府文心也需要時間!

顧池眼底滑過些許懷疑警惕之色。

至於褚曜——

他的表情已經麻木了。

甚至想感慨一句自己這是什麼運氣?

本意是來看看孝城主事是何方人士,或許可以藉助其力量做點什麼。畢竟前任郡守晏城失蹤,孝城還能短時間內組織有效的軍事抵抗,這主事沒兩把刷子是做不到的。

萬萬沒想到——

一窩子的熟人!

包括剛剛說話的錦衣少年。

褚曜不着痕跡地垂下眼瞼。是的,錦衣少年也是熟人——正是月華樓那位脾氣古怪的倌兒!如今再看,所謂的“倌兒”應該是人家方便行事弄的馬甲身份,真實身份存疑。

錦衣少年,也就是化名烏元的北漠質子圖德哥聽了顧池回覆,神色露出一瞬的不自然。

顧先生怎麼不按章法來!

倘若顧池說“很熟”,他正好順勢打感情牌,拉近關係,誰知顧池如此耿直,直言二人“不熟”,這讓烏元早已打好的腹稿沒了用武之地。不過,這也不耽誤烏元的熱情。

“褚先生,請上座。”

褚曜願意在危急時刻挺身而出,獻計獻策,說明此人人品和才能至少是中上水準。這種生死關頭,沒幾把刷子哪敢出來獻醜?計謀不好,不僅博不了名聲,還會淪爲笑柄。

衆人落座。

烏元三言兩語挽回冷掉的場子。

深知文士謀者的脾氣,烏元也沒有上來就詢問褚曜獻計的內容,倒是褚曜隱約有些不耐煩。

他來郡守府的目的非常明確。

獻計,讓孝城多苟活一些時日。

找人,屠榮一家子的下落。

至於烏元的試探和拉攏,他半點兒興許都沒有。

顧池低頭品茶,笑而不語。

褚曜問烏元:“先前叛軍往城內投擲無辜百姓屍體,關於這些屍體,你們打算如何處置?”

烏元自然也知道這事兒。

同樣被叛軍謎之操作弄得雲裡霧裡。

孝城能不能守住,他心裡最清楚。

本來也沒打算守住這座城池,只是想借此機會鬧出點事情,最好能成爲西北諸國混戰的導火索。白日收到叛軍增援兩萬兵馬的消息,他都已經準備趁着混亂逃出城了……

誰知叛軍來了這麼一出。他與顧先生商議許久也不知對方真正意圖,拖得越久越不利。

烏元:“這個……已經命人去收殮了。”

人是派出去了。

不過能不能執行到位他沒關心。

褚曜道:“叛軍用心險惡,還請郎君慎重對待此事,也是爲了孝城城內數萬百姓着想。”

烏元驚喜道:“先生知道叛軍打算?”

褚曜:“猜得出三分。”

他沒將話說得太滿。

自然,也不會完全坦白自己的猜測。

烏元又不是五郎,糊弄幾句就行。

褚曜打着這個心思,但獻計也是真的獻計,而且是針對叛軍“只圍不攻”的情況,做出的部署。大到駐軍守城的兵力安排,小到城中水糧的分派與控制,還要安撫百姓情緒,及時控制趁機煽風點火的可疑之徒。

看似是信手拈來,但內容詳盡細緻,完全不像臨時想的,反而像是早早就琢磨過的。

烏元的猜測也不無道理,其實褚曜以前是面對過類似情況——例如,褚國被滅國的時候。

“褚先生……可有破敵之策?”

烏元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褚曜道:“無!”

烏元:“……”

聽得入迷的龔騁:“……”

顧池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褚曜不客氣地道:“叛軍兵強馬壯,糧草充裕,孝城內什麼情況,郎君更應該清楚。爲今之計只能拖,拖到援兵抵達,方有一線生機!郎君的心思,在下並非不知。只是要破敵,先要人手。郎君帳下有幾人可用?”

烏元語噎。

他私底下是有一批人。

只是這些人是他母族偷偷給他的底牌,也是日後迴歸北漠爭權的籌碼,不可能在這裡打沒了。即便他腦子進了水,願意拿出來,幾百號人夠給叛軍數萬人馬塞牙縫?

夜色已深。

烏元安排褚曜二人在客院住下。

領路的人不是丫鬟僕從而是顧池。

“在下有些事情想跟無晦聊一聊,無晦可歡迎?”顧池嘴上徵詢褚曜的意見,但行動上明擺着不想聊也得坐下來聊聊。

褚曜淡聲道:“自然可以。”

客院地方比較偏僻,安靜清幽。

共叔武準備合衣睡下,耳邊隱約能聽到隔壁褚曜和顧池打機鋒,他也不想琢磨二人是不是話中有話。閉上眼睛試圖入眠,卻怎麼也睡不下,腦中不斷浮現龔府的一草一木。

更多的還是侄子龔騁。

龔騁性命無虞,他作爲二叔自然欣喜,心裡也想着找個機會說穿身份,再將龔騁帶走。往後只要他還有一口氣,斷不會讓人欺辱了侄子。若有機會,或許能重振龔氏門楣。

只是——

翻來覆去,輾轉反側。

恰巧瞧見庭中月色如水,內心的煩躁被安撫不少。他長嘆一聲,準備去庭院散散步散去內心的鬱氣。散步,散着散着繞到了一處空曠花園,耳尖聽到兵器相擊的動靜。

循聲找過去,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簾。

他微微一怔。

沒想到月下舞劍的人是他侄子。

龔騁也注意到他,但沒有分出心神。

共叔武看了一會兒便知道侄子因爲丹府被廢,再加上流放路上的傷勢,導致他的劍術退步了許多。若是以往,少年劍術比現在更加迅速凌厲,賞心悅目的同時還能奪人性命!

待他回過神的時候——

共叔武發現自己已經將少年的劍擊落,龔騁長劍脫手,正傻愣愣地看着自己,內心那種熟悉感越發濃烈,某一個稱呼幾乎要脫口而出。此人會不會是他的二叔,龔文?

共叔武反應比他更快。

他道:“一時技癢,驚擾郎君了。”

龔騁彎腰撿起那柄長劍,低聲道:“沒有,義士劍術超絕,與義士交手,小子受益匪淺。”

這對叔侄還未相認,但氣氛相當和諧。

共叔武心下遲疑,關心起龔騁這些時日過得如何。他見過顧池,祈善和褚曜兩位先生對他的評價都不怎麼正面。顧池絕對是個合格的文士謀者,但天底下哪個文士不黑心?

龔騁與他相處,也不知自己這位侄兒有什麼好處能讓人圖謀,還有那位烏元……

說起烏元,他覺得這名字很耳熟。

但共叔武忽略了一件事,他自以爲的關心落在旁人耳中卻是打聽。龔騁自然也如此,理性告訴他,他應該避開這個話題,再不濟也該真假摻半,不能讓共叔武打聽自己底細。

可他的感情卻佔了上風。

面對這個讓他心生親近的男子,不知不覺放下了戒備,交代出了不少事情——除了自己是龔氏子弟,以及烏元的真實身份。

他只是說烏元是自己少時玩得好的友人,之後家道中落,也是受了烏元的接濟和照顧纔有了棲身之地。一提“友人”二字,共叔武驀地想起來烏元是誰……那不是北漠質子?

共叔武在家的時候,不止一次聽大哥抱怨說龔騁跟一個北漠的質子走得很近,勸了好幾次也沒權動。但共叔武覺得辛國國力正強,一個北漠質子再有小心思也害不到人。

龔騁作爲世家子弟,還是深受辛國國主喜歡的小輩,北漠質子想通過跟他打好關係,改善自己在他國爲質的處境,也是情有可原。萬萬沒想到啊,幾年過去,變化這般大!

共叔武又問了龔騁以後的打算。

龔騁道:“翁之兄弟在北漠有些生意,待孝城事情了結,小子打算去北漠看看,尋個謀生的手藝……日後,說不定還會回來。”

共叔武:“……”

共叔武:“!!!”

他險些以爲自己產生幻聽了。

雲馳說他要去哪裡?

倒不是共叔武爲人迂腐,而是他跟北漠十烏打過交道,還是戰場上刀光劍影、招招見血的交道,他能不清楚北漠那邊的情況嗎?

北漠跟辛國也是有死仇的!

他去了北漠,若是被人知道身份,少不得受排擠,嚴重一些甚至連小命都會丟了!

北漠那羣人什麼尿性,他能不知道?

共叔武糾結着要不要直接坦白身份得了,說什麼也不能讓雲馳去北漠,自己作爲二叔又不是養不起他!他開口道:“雲馳小兄弟,你——”

咚的一聲。

一塊石頭從院牆外丟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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