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知道?”狸力繃緊腮幫子的肉,神情隱忍且剋制,整張臉僵硬冰冷,唯有眼底醞釀着的風暴泄露了主人的真實情緒,他攥緊垂在身側的碩大拳頭,“你是誰?”
最後“三個字”帶着濃烈的敵意。
彷彿下一秒就能將祈善腦袋擰下來!
沈棠二話不說斜側上前,擋在祈善身前,目光警惕地看着狸力,戒備他突然暴起傷人。小媳婦一般跟在沈棠身邊的黑麪郎也感覺到了危險與壓迫,底下豬腦袋,嗚嗚吭哧。
祈善表情出現一瞬古怪。
他先是拍拍沈棠肩膀,示意沈小郎君不用這麼戒備,再擡頭看向狸力的眼睛,他道:“在下祈善,祈元良,壯士怕是誤會了,善並不是你的敵人……”
更不是勞什子的情敵……
那隻“毒蜘蛛”,真是誰沾誰短壽。
|???ω??)???
他是跟狸力是有那麼一點點兒的關係,但卻是拐了八十一道彎那種,並非直接認識。祈善當年逃亡在外,落魄潦倒的時候,曾受過一位夫人資助。
這位夫人就是前任郡守他妹,大名鼎鼎的“毒蜘蛛”——諢號,梅夫人。
他也是通過這層關係才知道“毒蜘蛛”幾年前養過一個名叫“狸力”的面首,對其頗爲寵愛。想想也是,若不寵愛,想必也不會花大價錢,找人修復一幅不慎被雨淋的舊畫。
嗯,這份修復舊畫的短工讓祈善一夜脫貧,還藉助“毒蜘蛛”的人脈幹了點兒“小事情”。
祈善先前唸的詞句,便是舊畫上的。
東坡居士那首定風波的下半闕——【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他當年一看那副舊畫就覺得有點故事。
未想,有朝一日能看到另一個主人公。
狸力抿脣未說話。
只是看着祈善的目光仍舊很複雜。
文心文士,眼前這位青年文士的確是那位夫人此前最喜愛的類型,長相俊美又有才華。
他遲疑:“那位夫人……她還好嗎?”
祈善表情古怪:“你覺得她可能不好嗎?”
反正過得比狸力好太多就是了。
狸力一噎:“……”
確實,他的問題有些多餘。
又不知想到什麼,沉默了兩息,緩聲喃喃:“也是,是我問錯了,夫人現在過得好就好。”
祈善:“……”
那位夫人過得好不好,這個問題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外人來看肯定是不錯的。
當年四寶郡被鄭喬率兵攻破,前任郡守舉家逃難去別國。爲了在新地方站穩腳跟,挖空心思想要融入本土圈子,拜個碼頭。
恰巧,鄰國儲君仰慕這位“毒蜘蛛”已久,提出納妾的請求,卻被“毒蜘蛛”厲聲拒絕。
她不答應,前任郡守就被處處針對。
前任郡守狂躁:【緣何不肯答應?於你而言不過是多了一個面首,答應又如何?】
毒蜘蛛嗤笑:【養面首是我願意的,但別人強塞過來的男人,阿兄,那能叫‘面首’嗎?】
沒多久便恢復風流成性的日子。
連那位儲君想見她,也得看她心情。
儲君何時被人這般拒絕過?
他也不是沒想過強搶,只是這位“毒蜘蛛”交友手腕強得可怕,朋友圈友人衆多,短短時間又結識了不少名士權臣,其中也不乏愛慕她顏色或者才華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儲君政敵。
想動也不敢輕舉妄動。
於是就這麼拖着,拖了小半年。
各種細節不便細說,只說結果。
這位儲君是祈善某一任老闆。
_(:з)∠)_
狸力:“你何時見過她?”
“三四年前吧,幫她修了幅畫。承蒙夫人資助,度過一場難關。”感激歸感激,祈善還是挺怕這女人的,說不上來爲什麼,直覺如此。
狸力聞言,神情多了幾分波瀾。
“畫?”
他似乎知道是哪一幅畫了。
一側的沈棠大爲震撼。
“……等等,你們認識?”
時間是不是又加速了?
爲什麼她一下子看不懂這個劇情發展?
祈元良究竟還有多少人脈是她不知道的,怎麼這廝走哪裡都能碰見曾經的“老相好”?
翟樂也表示不懂。
倒是圍觀羣衆倒是靠着八卦和腦補,猜中三分真相,剩下九十七分與真相大相徑庭。他們還暗暗期待祈善能跟狸力衝冠一怒爲紅顏,給他們增添點茶餘飯後的談資八卦。
結果沒打起來,甚爲遺憾。
祈善:“不認識,但認識同一人。”
狸力垂首不知想了什麼,狠抓了一把亂糟糟的頭髮,倏地道:“行,我跟你們走。”
沈棠:“……”
她又一次懷疑有人按下加速鍵。
來時僅有三個人、兩頭豬。
走的時候浩浩蕩蕩七八十人、兩頭豬。
祈善目光挑剔得很,挑挑揀揀才選了七十餘人。五十人都是十五到二十的男子,剩下都是三十到五十的婦人,女紅不錯,田間耕作經驗也有,正是祈善需要的人手。
離開前,沈棠還做了一件事情。
她去先前的地方,帶走女人的孩子。
女人依依不捨又貪婪地看着兒子。
沈棠見狀於心不忍:“夫人千萬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未來纔有母子重聚的一天……”
女人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渾濁無力的眼睛迸發出一抹亮色:“當真?”
沈棠點頭:“當真。”
待女人踉蹌着走遠, 狸力皺眉看着被塞到自己手中的屍體:“這孩子已經死了……”
屍斑都冒出來了。
沈棠嘆道:“我知道。”
心裡想着將這個孩子帶回去葬後山,要是隨便找個地方埋掉,擔心會被人挖出來。
翟樂知道沈棠的打算。
說道:“沈兄仁善。”
仁善?沈棠對這個評價,表面上不置可否,內心卻在冷嘲,彷彿有個聲音在她腦海小聲地低語——若真是仁慈,爲何不將那個女人也救了?爲何單單只是抱回一具屍體?
回去路上,狸力暗中觀察沈棠一行人。
當下這個世道,一次性買這麼多人帶回去,不是世家大族就是別有所圖,畢竟多一個人多一張嘴,絕非普通人家能支撐得起的。
正想着,那名黑衣少年突然開口:“壯士根骨,想必天賦也不弱,爲何沒有習武淬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