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沒~了~哦~
錢邕將這句話說得一波三折,陰陽怪氣。
此情此景,精準擊碎貞國國主努力保存的尊嚴,瞬時氣涌如山、暴跳如雷,沙啞嗓音道:“士可殺不可辱,錢叔和,你——噗——”
錢邕見他臉色以肉眼可見速度發青,雙目圓睜似銅鈴,神色痛苦地捂着胸口,便猜到貞國國主是氣急攻心,憋着了。擡手往他背心一拍,灌注武氣蠻橫衝破那點兒堵塞。
伴隨着劇痛,新鮮空氣爭先恐後鑽入鼻腔、撫平肺腑中的灼燒。他劫後餘生般大口大口喘氣,撐地雙手指節不受控制細顫。短短時間經歷兩次與死亡擦肩,心理陰影有多大,可想而知。錢邕對他這般表現很不滿意——
爽了,但沒爽到位。
“你要不要求求老夫?”
這纔是復仇話本中喜聞樂見的橋段。
敵人跟死魚一樣不動彈,看得人沒勁兒。
錢邕只差將“小人得志”四個字擺在臉上了,明擺着告訴貞國國主,他就是來消遣對方找樂子的:“老夫跟你可不一樣,你當年薄情寡義,丁點兒不顧同窗情誼,但老夫怎會是這種小人呢?只要你開口,老夫擔保你能留下一命,只是日後只能當個庶民。”
嘿嘿嘿,還是在他的主場當庶民。
錢邕心情好不好都能拉出來欣賞兩眼。
貞國國主氣得胸口急劇起伏。
若能留下一命,他當然願意的,死了就什麼都沒了,活着還能蟄伏暗處圖謀。這一切有一個前提——榮華富貴,一樣不缺!讓他成爲尋常庶民?這跟成爲一隻螻蟻有異?
螻蟻跟庶民都能被權貴輕易踩死!
錢邕這個陰暗卑鄙小人,豈會放過折辱自己的機會?知曉康國統帥是錢邕,他緊繃的神經反而鬆了不少,殺妻殺女的愧疚蕩然無存——自己沒錯殺!若讓她們活着落入錢邕手中,以錢邕小人不擇手段、睚眥必報的卑劣品行,定然要將她們折辱至死才罷休! шшш.tt kan.c o
自己一劍殺了她們,是幫她們減少痛苦。
“你!放!屁!”
貞國國主啐出一口帶泡沫的血痰。
錢邕蹲下身,陰陽怪氣。
“寬宏大量留喪家犬一條狗命,你居然還不滿足?這不要那不要,那你要什麼?你難不成還想要榮華富貴?當了亡國奴,就該要有亡國奴的自覺!榮華富貴、高官厚祿、封王封侯?你現在沒尿的話,找條河喝兩口,醞釀一下撒出來照照自己的老臉,看你配嗎?你要是嚇得尿不出來,老夫也可以代勞,就是有一點兒黃,照出來會更難看……”
貞國國主羞憤欲死。
他當年確實折辱過錢邕,但哪裡像對方這樣粗俗不堪?他粗喘着氣,恨聲咆哮道:“錢叔和,有種就殺了我!是男人就殺了我!”
錢邕讓他稍安勿躁。
“別急啊,好死不如賴活着。”
活擒貞國國主的軍功可比死人更大。
錢邕的算盤打得響亮。
“來人,將他捆了,趁早結束戰鬥!速度快點還能趕上開飯!讓底下的人記着點,該抓的人不能漏,不該抓的人別碰,小心軍法處置!”混戰時期局勢混亂,不能保證沒武卒趁亂違規亂紀。錢邕打一輩子的仗,對這現象習以爲常,但架不住上面的不允許。
上面怎麼想,他就怎麼做。
這方面,錢邕的配合度非常高。
每次打掃戰場都要三令五申、耳提面命一遍,要這樣提醒還有人踩雷,那真是老壽星上吊,活得不耐煩,他也救不回:“來來來,同窗,帶老夫去參觀一下主上新家。”
走了兩步,他停下來。
轉身下令道:“將城門各處全部封死!”
別讓收拾家當的肥羊跑了!
屬官抱拳領命道:“屬下遵命!”
錢邕笑容燦爛地揮手:“去忙吧!”
一般情況下,武卒不能姦淫擄掠,更不能侵擾庶民,違反者要軍法處置。不過,偶爾也會有不一般的情況,有些限制可適當放鬆。
例如攜帶大批財產舉家逃亡的。
這種人,一般非富即貴。
混亂時期,盜匪橫行,不盯着肥羊盯着誰?動輒丟幾輛、十幾輛乃至幾十輛家底,這都是無法避免的。這也怪他們逃跑,連財不露白這個道理都不懂,被歹人盯上了啊!
要是他們乖乖待在家裡,哪會有這些意外?他們的兵馬可從來不闖人家中搶劫的。
錢邕剛知道的時候還覺得沈棠多此一舉。
【你讓你兵直接上門要,他們敢不給?】
非得拐彎抹角,脫褲子放屁!
沈棠道:【咱又不是土匪!】
錢邕:【……】
沈棠解釋道:【目的不在於錢多錢少,目的在於打擊本地地頭蛇,重挫他們銳氣,給他們下馬威,同時——咱也賺點兒小外快。】
錢邕不解:【這有區別?】
【感覺自己當了婊子立牌坊……】他張嘴就是難聽話,頓了頓糾正,【不對,是當鴨子立牌坊!老子也當不了婊子……被搶劫的人又不是傻的,還能猜不到咱們身上?】
沈棠道:【猜到了又何妨?沒人信!】
被搶劫的有錢人多,還是沒被騷擾的庶民多?沈棠拿捏住後者的心就行,前者愛怎麼狂吠怎麼狂吠。要是將她惹不爽了,哪天缺錢就削他們爆金幣。多來幾次就老實了。
錢邕搓着手指:【這、這……】
沈棠:【……】
看着嘴上支支吾吾,但動作明晃晃暗示自己的錢邕,沈棠擺擺手:【行行行——】
七成必須充公,剩下三成當賞賜。
這部分怎麼分配,沈棠不管。
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絕。她堵了當世武將絕大部分灰色收入來源,又嚴苛要求他們這不能做、那不能做,攻城略地後不得侵擾本地庶民,違者以軍法處置,作爲交換,其他方面自然也要適當放寬。這部分賞賜就是折中。
但有一點——
【別以次充好糊弄我。】
武將之中有公西仇這樣一心修煉幹架,對錢財不敏感的;有云策這樣兢兢業業、盡職盡責的;功名利祿不強求,也有錢邕這樣的老油條,什麼都想沾點兒的。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沈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至純至性至善,這不現實。這就免不了會有人利慾薰心,在這部分收入做點小動作,例如隱瞞不報,例如將次品充公,好的留下瓜分……
沈棠只能將醜話說前頭。
錢邕自然也懂這些。
他一再表示自己很識時務。
事實也確實如此,連趙奉都會把持不住攛掇李完搞貞國心態,錢邕這老油條混得像一團三不沾。沈棠的底線在哪,他怕是比絕大部分文武百官看得還清楚,老狐狸一隻!
從地龍翻身到城破混戰,再到動靜平息,整個過程不足一個時辰。一些居住偏僻的庶民還雲裡霧裡,不知腳下這座城池已經換了主人當家。直到有人大喊敵人打進來了!
一時間,哭爹喊娘動靜不絕於耳。
跟着那人又是一嗓子——
“已經打完了!”
“那還不快逃啊?”
“逃不掉,城門都被他們關了!”
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砸在衆人心頭。
有耄耋老人流下濁淚。
這手段她太熟悉,敵人窮兇極惡,城門關閉就是關起門搜刮、甚至是屠殺的前奏。
消息落後的庶民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逃不掉就只能躲。根據他們的經驗,只要藏得好,沒讓那些兵爺祖宗抓到,他們就能免於一難。要是運氣再好點兒,還能保全一部分家當!一時間,街上人影寥落,家家閉戶。
鎖門的鎖門,藏地窖的藏地窖。
這讓公西仇想買吃的都找不到店家。
他是管殺不管埋的主,城池都攻下來了,剩下的事情不在他負責範圍之內,簡單交代兩句就開始自由活動。他今天心血來潮想試一試武膽圖騰新能力,沒想到武氣消耗會這麼大,五臟廟都在敲鑼打鼓抗議。後勤還沒張羅,他只能就近找個食肆對付一頓了。
結果——
食肆不是關門就是開門但沒人。
公西仇敏銳注意到暗中有人觀察自己,這些都是躲在家中的庶民。他心情不悅,正想進去抓個廚子出來幹活營業,餘光瞥見大哥從天上飛過,他忙將人截停:“大哥!”
即墨秋停下腳步:“何事?”
公西仇道:“大哥可還忙?”
即墨秋沒什麼事兒要做。
他這次過來純粹是不放心公西仇——自家這個弟弟命數奇異,連帶着武膽圖騰也怪得很,再一次蛻變進化居然有了奪人生氣的能力。這能力向來霸道,易失控,難掌控。
他來盯着也放心點。
一旦不妙可以用神力強行壓制,將危害降到最低。公西仇倒是爭氣,初次使用除了有點兒生澀,並未發生他擔心的壞情況。公西仇衝他揮手笑道:“不忙的話吃一頓。”
“食肆無人。”
“這簡單,自己做。”
喊哥哥下來掌廚,廚子這不就有了?
在附近庶民暗中忐忑窺視下,這倆操着外鄉口音、身披武鎧的男人,一前一後入了後廚。藏身枯井的庶民還能聽到兄弟倆對話。
“後廚器具怎麼都沒了?”
公西仇道:“對庶民而言,這些器具也能是防身物件,逃難的時候都帶着了吧。”
即墨秋只能用武氣化出鍋鏟。
“幸好食材還在。”
缺少什麼作料配菜,大祭司當場催芽。
不多會兒,噴香氣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公西仇坐在竈臺前看着火,嗅了嗅,發現都是自己愛吃的,脣角笑弧也大了幾分:“大哥,最近一月都不見你人影,忙什麼?”
即墨秋說話直白。
“你見不到我,是因爲你總粘着阿斗。有阿斗在,你眼裡還能看到我這兄長?”說完話鋒一轉,“不過,最近確實有忙。年關將至,依照舊例,要準備祭舞了,得練。”
“祭舞?往年怎麼沒見你準備?”
“在打仗。”
今年過年可能不打。
所謂祭舞就是悅神的祭神舞,屬於族內大事,大祭司會在儀式上跳祭神舞,通過舞樂與神靈溝通,聆聽神諭。同時祝禱祈求來年族人平安順遂,族內繁榮昌盛。公西仇小時候最喜歡這日子,每次都會早早去排隊等待儀式。
想到當年的熱鬧以及如今的寂寥,饒是公西仇也忍不住嘆氣:“就咱們幾個,排場寒酸了點,估摸着神都不樂意來。鳳雒人多,要不要花錢找人過來,湊個熱鬧樣子?”
即墨秋利落炒着菜。
時不時拿起木杖往鍋裡撒什麼。
“神又不是看熱不熱鬧才決定來不來……不過,你的提議也不是沒道理……”記憶中的殿下曾經很是喜歡熱鬧,“正逢打了勝仗,又是年節,確實要熱鬧一些纔好……”
“跟打勝仗有什麼干係?”
“祝禱吾神,無往不利,武運昌盛。”
公西仇對這些不關心,他只關心一點。
“練得如何了?”
即墨秋嘆氣:“久不操練,生疏了。”
公西仇寬慰道:“怕什麼,熟能生巧。要是大哥一人不行,小弟也是能代勞的。”
穿上大祭司的服飾,演繹祭神舞,那可是他小時候最大的夢想。哪怕現在長大了,這份蠢蠢欲動也沒徹底消失。大哥不行,他上!
即墨秋這邊沒有回答。
只是有道菜差點兒將公西仇靈魂辣出九重天,他都不敢張嘴,生怕嗓子眼兒噴火!
“怎麼這麼辣?”
即墨秋淡定給他遞水:“你的武膽圖騰死氣過重,而你畢竟是陽世之人,與死氣不可接觸過密。吃點辣椒有助你儘快排除死氣。”
公西仇一飲而盡,稍稍好受。
“咳咳咳,不會每回都這樣吧?”
那他以後都不敢全力幹仗了。
即墨秋睜着與公西仇相似卻溫柔不知多少的眸,道:“不會,這次是臨時應急。”
公西仇這纔將懸着的心落下。
兄弟倆都不是什麼小胃口,二人掃光後廚所有食材,即墨秋臨走之時還留下碎銀,聲音不重卻能清晰傳到躲藏庶民耳中:“這些應該夠買了,若有不夠,可尋我補足。”
說罷,欠身離開。
留下忐忑庶民面面相覷。
即墨秋還能自己開火,其他武卒沒點亮這個技能。一些人乖乖等着後勤開飯,一些人直接將廚子揪出來:“快上菜,錢管夠,老子要餓死了……這兩天疾行就吃兩頓!”
其中一頓還是一邊疾行一邊吃的。
雖未餓到忍不住,但都憋着火。
儘快攻破城門好開飯!
|ω`)
哎,越看身邊事例越覺得父母子女關係“微妙”,冥冥中或許真有因果報應。
這幾天溫州這邊都要熱瘋了。
有個親戚(關係挺近的)跟父母鬧了矛盾,六旬老父母帶着長輩沒地兒去,不得不住山上(山上的老房子是我家的,去年我家出了幾萬將塌陷的老屋建好,用來放長輩遺照牌位),那裡超級熱,老屋子沒空調,香菇去了一回,站着不動就渾身冒汗。
雙方其實問題都很大,香菇也不站誰。
只是看着頭髮全白的他們帶着一雙老人(老父母都六十出頭了,一對老人八十多)住山上,晚年肉眼可見不安穩,心中有些唏噓,由此聯想到自己。
兒女父母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又爲何會走到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