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點頭,對於正正好的百人之數,他也覺得很意外。
“單從刺客的人數上來說,整個京城之內,望門貴族,任何一家都很難一口氣抽出這麼多的人手來用於行刺。再者,得是多大的仇恨,纔會讓他們破釜沉舟一般,瘋狂的來到唐王府內刺殺?您現在不僅僅是顧家的嫡女,更是咱們唐王府的當家主母,對您不敬,便是與整個唐王府爲敵,他們難道以爲,咱們唐王府的侍衛是吃素的?會眼睜睜的瞧着王府的當家主母在府內爲人所害?”
那股憤怒之氣,溢於言表。
顧惜年聽出了維護之意,目光逐漸柔和了下來。
程先並不知自己講的那麼一番話,已令顧惜年軟化了態度。
他繼續說了下去:“屬下實在想不出這些人的來歷,憑空出現一般,身上沒有任何特別的痕跡,也未帶着顯眼的標識,訓練有素,整齊劃一,進退交相掩護,還真是……”
程先是想說的是:還真是琢磨不透。
顧惜年卻是截住了他的話:“還真像是軍中的做派。”
程先的腦袋,彷彿被人咚的敲了一下,那種茅塞頓開的感覺,一下子讓他想通了其中疑惑的關節。
他極爲詫異的望向了顧惜年。
顧惜年不緊不慢,輕輕的抿了一口清水,潤了潤喉。
“軍中百夫長,統御百人,出則同行,入則同眠,是爲生死同袍。既在京中尋不到這百人的來歷,只能從最有可能的地方去找,不是嗎?”
“王妃說的有道理,但軍中……又會是哪個軍中,禁軍?京畿守備軍?南疆的?北域的?又或是?”
“邊城以北,固倫要塞,守備姓岑名鐵倫,他旗下的那隻十萬軍馬,效仿顧家軍取名,勵精圖治,意圖取而代之。”顧惜年的神情,似笑非笑,透着幾分危險。
“固倫要塞?那離京城可是夠遠的。若真是岑鐵倫所爲,他的目的又是爲何?”頓了頓,程先撐着一臉不解的表情,“屬下實在是想不通,他派百人進京,意圖不軌,若是被提前發現,便是一等一的大罪,文官武將,必定羣起而攻之。”
“是啊,得是多麼的心虛,纔在聽說我手上有一份來自於顧鷹將軍遺體上的訊息,便不惜暴露,直接打算要了我的性命?”
顧惜年在自問的同時,也是在替程先解惑。
程先問:“王妃,您手上真的有……屬下的意思是,顧老將軍真的貼身爲您留下了某種信息?”
顧惜年頗爲玩味的答:“訊息是否存在,目前來看,真的很重要嗎?他們的目標既是鎖定了我,衆目睽睽之下的暗殺,一計不成,竟然連唐王府都敢直接闖了,心虛成這樣,我還真是有些好奇,岑將軍究竟做了什麼事,那麼怕顧家的人知曉,那麼怕天下的人知曉。”
“您篤定就是固倫要塞的岑將軍所爲?屬下陡然問一句,王妃可有什麼證據。那五個活口,承受了酷刑,也未肯吐露半個字的真相。”
顧惜年的手指,虛點了程先的腳踝。
“想要確定這百人的身份,倒也簡單。固倫要塞位置特殊,向前三百里乃是邊關,向後五百里則是胡人所居之地,而之間倒是存在着另一隻神秘的異域名族,號稱爲月族,族中女子爲尊,崇拜月亮,認爲能通過拜月的方式,從皎月之中獲得神秘的能力。而這月族,族羣繁衍極盛,岑鐵倫掌控的那隻岑家軍,十之五六,皆是從月族之中招募而來。”
對於邊關附近的戰略情況,顧鷹掌握了多少,顧惜年便清楚多少。
她此刻信手拈來,講的有理有據,竟把程先聽的呆住了。
顧惜年並不在意程先所想,自顧自的繼續說了下去。
“月族子民聚集的地方,風俗習慣,便遵從慣例,久而久之,整個岑家軍內,倒是異族之風頗濃,就連一些軍中習慣,也染上了月族的習俗。
比如,月族之人習慣於裸露腳踝,穿襪以細絲繩綁腿,加之邊城附近,烈日灼人,久而久之,整個岑家軍旗下之兵,每個人的腳踝處,都有一條淡淡的曬痕,上褲下襪,曬出來的便是細絲繩的痕跡,整個軍中甚至以此爲好,私下裡時常會比試,誰曬出來的細痕更美一些,以此爲炫耀。”
顧惜年說道此處,程先才聽明白她的意思。
“您是說,只要腿上有那道曬痕,便能有所肯定,他們的來歷。”
他眼眸一亮,抱了抱拳,便轉身走了出去。
不多時,確認過後,程先翻過,向顧惜年稟報:“九十幾具屍身,一一確定過了,每一個都有王妃所說的曬痕,這隊人,的確是來自軍中。”
顧惜年深深地嘆了口氣。
“昔日,岑鐵倫與我父兄弟相稱,互送戰馬,相邀狩獵,好不快意。”
程先面色謹慎,只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有異心,蓄意結交,此種人最是可恨。”
顧惜年緊緊合上了明眸,面露倦色:“不是說還有五個還活着的刺客,既已猜到他們的來歷,程管家不妨以此爲突破口,試着再去問上一問,沒準會有意外的收穫。”
程先亦是如此作想,告罪之後,親自去了。
刑訊與審問,還是吳辛更爲擅長,他去地牢之前,還得湖邊小築,把吳辛一起喊上。
房間內,忽然空曠了下來。
顧惜年就又覺得傷口在隱隱作痛了。
只是這一波波來襲的痛意,反而是讓她感覺到一絲快意,也能助她維持某種程度的清醒。
瞧,這一箭,挨的十分值得。
岑鐵倫隱於暗中,不是逼到一定份兒上,他怎肯暴露自己。
若是顧惜年自己去查,即使她能夠信任的四大女侍全在身側,手中所能掌控的力量盡數派出,也未見得這麼迅速的就鎖定了目標。
現在,多麼的簡單,岑鐵倫自動的浮出水面。
百人刺殺,在整個東盛國曆史上都難尋出來的大手筆。
若說他跟顧家失落在壅關長道的六條性命無關,誰能相信呢?
顧惜年從裝嫁妝的大箱子底部,取了一張羊皮地圖出來。
在桌面展開,竟然是一張繪畫詳盡的邊關地圖。
她的拳頭,重重的砸在了固倫要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