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見到顏汐時起,他總是那般仙風道骨,超然於世,何曾見到過他如此喜形於色過。
過於情緒外泄,顧惜年倒是心裡邊跟着一驚,有點搞不清楚顏汐的這些興奮是從何而來。
“你找我?有事嗎?”
顧惜年自然是注意到了停在大神官身邊的那輛馬車。
十二匹黑馬,身形矯健,毛髮顏色純黑,找不出一根雜毛。
唯有領頭的那一批,頭上頂着一片雪絨,看上去黑白分明的,極其有特色。
這馬車委實是十分有特點,雖未鑲嵌金銀珠寶作爲裝飾,但通體皆是名貴的烏楠打造而成,木材散發的淺淺的木香,蚊蟲不近,聞着還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一看便知,是有貴客到了。
連大神官都親自來到舍脂神殿前迎接,擺出來的是恭恭敬敬的面孔,更不見顏汐拿出平日裡擅長的的幻術把戲來戲耍來人。
那麼,這是誰?
只是短短的一段路,顧惜年加快了速度,來到了跟前。
顏汐笑的有點假,清了清嗓子:“阿年,有人找你。”
“找我?”顧惜年心裡邊跟着一跳。
“是,找你的。”顏汐像是喉嚨裡卡了什麼異物,又清了清嗓子,纔對着馬車說道:“王爺,您要找的人已經到了,還是由您親自與阿年講吧。”
一句王爺,直接點醒了顧惜年。
她咬着牙根,輕輕的說:“不是吧……”
話音未落,就見馬車門輕輕的打開了。
有人急匆匆的搬了木凳過來,擺在車門之下。
而車內之人,卻並不急着下車。
反正這樣的距離,已是足夠彼此面對面的看着對方。
一眼定格。
無數情緒,宛若隨時要爆發而出。
那張尊貴不凡的面容,顧惜年在唐王府的時候,各種場合,也見了許多次。
甚至,她還親手幫他擦拭過身子,撫摸過他的每一寸肌膚。
但那時候,她是以爲他中毒在身,毫無意識,纔會那樣子去做的。
若是換成了現在,他微微眯着漆黑深邃的眼睛,用那帶着幾分冷冽的似笑非笑的目光注視着她,顧惜年覺得自己真不一定撐得住。
唐王盛宴行,他終於願意以自己本來的樣子,來與她見上一面了。
顧惜年卻是將情緒壓制的非常好,哪怕乍然對上雙眸時,她其實是有着短暫的失神,但依然是能夠用最快的速度,收斂起了所有真實的情緒。
“拜見唐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行的是大禮,拉開的是距離。
她和這些在盛宴行面前恭恭敬敬的臣子們一模一樣,彷彿那一場夫妻情分,從不曾有過似得。
這種冰冷的疏遠,刺激的盛宴行的黑眸裡多了幾分火光。
“過來。”他向着她,伸出了手。
骨節分明,纖細修長,唐王身上的每一寸肌膚,都完美到令人不自覺的發出嘆息。
可顧惜年的眼底卻是現出了幾分不情願:“王爺,再進一步,多有不敬,顧惜年還是站在這兒回話吧。”
“本王講話,素來不喜講第二遍,怎麼,你是要違背本王的命令嗎?”
竟然她非要裝作彼此是個陌生人,那他便用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吧,冷冰冰的聲音裡,就沒有一丁點波瀾起伏,有的只是不容拒絕的威嚴,他在以勢壓人。
“男女授受不親,顧惜年只是在恪守禮節,還請王爺見諒。”別人怕他,甚至連過去的顧惜年,也有點怕這位唐王。
但當她與那雙屬於段小白的漆黑眸子對上時,這種緊張害怕,瞬間消散的不見蹤影。
她是真的怕不起來了。
還覺得他故意繃着臉,裝出那副模樣來對待她,有着幾分引人發笑的感覺。
大神官在一旁看着熱鬧,時不時的還要找機會跟着攪合幾句。
“是啊,阿年雲英未嫁,的確是不太合適與王爺太過靠近,若是傳揚出去,不止是阿年的名節有損,怕也會讓流言蜚語四散而去,惹的王爺不快。”
“噢?雲英未嫁?”盛宴行冷哼了一聲,“本王倒是聽說,就在本王不省人事之時,大神官親自請神旨,問天祈福,測出了顧家嫡女與本王的生辰八字十分的相合,還是大神官說,這位顧家嫡女是本王的福星,可助本王解脫災劫。”
此言一出,連顧惜年都跟着投來了一道殺氣騰騰的眼神。
大神官乾笑,面前這對男女之所以會有一段夫妻之緣,算起來還真的是他成全的。
瞧,紅塵之中有句話講的最好,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
他明明是實話實說,結果反倒是惹人厭棄了。
媒人,不好當啊。
大神官繼續清嗓子,他雙手抱拳,滿是恭敬的開口道:“顧家嫡女,的確是王爺的福星,你們成婚之後,王爺這不就是逢凶化吉,轉危爲安了麼?”
都已經坐着馬車衝到巒山之巔來興師問罪了,還好意思說他算的不準?
大神官神色傲然,對於自己的推演占卜之術,那是有着相當的驕傲,絕對不允許任何人詆譭的。
“此言有禮。”盛宴行點了點頭。
當那銳利的目光,再次輕輕的落在了顧惜年的身上時,便多了幾分興味盎然。
他鎖定了她,第二次擡手,衝她輕輕招了招:“顧惜年,過來扶着本王。”
“不合規矩。”顧惜年依然不肯。
大神官抱着手臂,興味盎然的看着這一幕。
他還在猜測着,這倆人之間,必定是發生了一些了事。
而大神官最最感興趣的便是,到底發生了什麼呢?一定很有趣吧。
待在巒山之巔,每日清心寡慾,除了看星星看月亮看太陽看雲彩之外,大神官幾乎不理會人間之事。
此次忽然對顧惜年與盛宴行之間的糾葛,多出了許多關注,算是破天荒頭一遭。
修道之人,最講緣分。
既是牽動了他的心緒,顏汐便也會特別壓制自己,隨心隨性,無比超然。
“顧惜年,本王身上餘毒未清,又是從京中而來,日夜趕路,這身子虛的很。”
他一翻手背,露出了一片淤青,雖是速度極快的用袖子掩蓋好了,但顧惜年還是看到了一些。
她的心臟狠狠的一跳,不由自主的衝了過去。
“怎麼會餘毒未清呢?明明……”
她的手指,才攥住了他冰涼的手指,顧惜年便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力道,自馬車內來襲。
上當了!
她腦子裡才跳出了這樣的念頭,整個人就已經被捲了進去,跌落入盛宴行展開的懷抱當中。
馬車門,直接關緊關嚴了。
吳辛和陸千年從兩邊跳了出來,一個跳上了馬車,取代馬伕,親自駕馭駿馬拉車。
另一個則是直接問大神官:“顏汐大人,請問雲頂天宮可有爲我家主子安排好了住宿之所?”
“王爺如此尊貴,既是尋到了要尋之人,還要屈尊入住進雲頂天宮嗎?汐自是歡迎之極,又恐山間簡陋,也未曾提前準備,有所怠慢,會委屈了王爺。”
言外之意,分明是在不動聲色的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