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譁然。
衆人紛紛朝着白帳篷的方向望過去,期待的看着。
然而,發出聲音的人並不是段小白,而是那個腦殼光溜溜的小和尚,他雙手合十,一派寶相莊嚴,口宣佛號:“阿彌陀佛。”
“小和尚別鬧,你雖是出家之人,可若是不懂禮數,胡作非爲,那也是要被治一個欺君大罪。”周德海呵斥了一聲,如果不是圓寂在前幾場比賽之中搶眼的表現,已不客氣的向世人宣佈他的功夫極好,非是尋常人可欺可辱,周德海真的很想過去,親自狠狠教訓於他。
“小僧非是要打擾公公,而是想告知一件事罷了。”
身子一側,小和尚讓出了去路,他朗聲道:“段小白施主,他已然來了。”
在他的身後,果然有一人,手裡拖着長劍,正一步慢似一步,步履極其艱難,朝着擂臺的方向走了過來。
顧惜年的呼吸,瞬間停住了。
段小白難道是瘋了嗎?到現在還在拿命去死撐?
程先和黃太醫他們難道不想着管一管?他們是想要看着自己的主子,隕於此處?
但很快,她從對方的身形、姿態,走路的節奏,下意識的小小習慣裡邊,看出了不對勁。
這人,比段小白稍高一些,也比段小白的身形稍壯了一些。
這人,身上有種肅殺殘獰的氣息,只要正常人稍微一看,便知他是不好惹。
這人,手上必是攥着無數人命,因爲他的周圍有種看不見的血腥氣,常年瀰漫在周圍。
但這人,絕不是段小白。
也不是前幾天,她去看望唐王時,他們臨時找出來的替身,假裝段小白的那一個。
這人甚至與段小白全無相似之處。
可是他的背後,揹着的那一柄重劍,看起來毫不費力,顯然是極其習慣了的。
他是誰?
“不是說,段小白已經重病在牀榻,連人都起不來了嗎?這不是好好的,怎麼又起得來了?”
“果然是因爲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所以找了個藉口避而不出嗎?這實在是太過分了些,幸好皇上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及時下旨,遏制住了他們這種故意作弊的行爲。”
“就算是兩個人同出一門,不管誰贏了,代表的也全都是東盛國獲勝。皇上此舉,不過是同時在四國面前昭示,在咱們東盛國所進行的比賽,沒有任何虛假內幕可言,哪怕是進行到了決賽,依然得規規矩矩,遵守比賽的所有規則。”
……
段小白沒有像是往常那樣利用輕功跳上擂臺。
他是用——爬的。
手腳並用,看上去還挺費勁,落地的時候,轟的一聲響。
擂臺管尷尬的咧嘴,指着一旁的梯子說:“那邊有木梯臺階。”
段小白順着他的手指望了過去,這才發現那邊真的是擺好了,他冷氣十足的扭過頭,看到了也只當是沒有看到。
顧惜年是徹底放了心,猜測出可能是程管家他們臨時想出來的對策,用另一個人來代替。此舉雖是冒險,極容易被人拆穿,但總比讓段小白真的上來爲好。
“戰!戰!戰!”
眼前的“段小白”雙手握住了劍柄,擺出來的姿勢,跟原來的段小白幾乎是一模一樣。這種以假亂真的細節,絕不是一朝一夕,隨意模仿,便可以練就。
要麼,他往日裡跟段小白的關係,必是同進同出,同行同住,早已養成了絕佳的默契,纔會變成彼此的替身。
要麼,就是早在準備進行這一切的最初,唐王府已做好了預計,這個‘段小白’就是在關鍵時刻出來應急所用,因此在某一段時間之內,他必然是爲了模仿原本的段小白,而付出過苦功。
不管是哪一種,當‘段小白’在她面前拉開架勢的一剎那,顧惜年的心情大定。
“來吧。”她也抽出了軟劍,做好了準備。
而就在這時,在看臺之上的太子殿下,忽的眯了眯眼睛。
他對皇上恭恭敬敬的說道:“父皇,兒臣看着擂臺上的這一場,倒是覺得有趣。”
“什麼?”皇上冷淡的看着太子。
太子將紙扇合了起來,遙遙的一指擂臺:“都說段小白身受重傷,動彈不得,無法參賽。可依兒臣看來,這段小白的身體倒是好的很。若他之前真的是出於某種目的考慮而不願意出戰,而現在又屈服於天威震懾,不得不上臺來,兒臣是想,這倒是個狂徒,竟敢假冒重傷,欺騙君王。呵,已很久沒見到像他這樣膽大包天之人了吧。”
七皇子的耳朵,瞬間筆直豎起。他萬萬沒想到太子在這種時候,竟然會說這樣的話出來。
不管他是出自於何種目的,顯然是與自己心裡的算計完全一致。
從來是明裡恭敬,暗裡與極其不對付的七皇子,罕見的與太子臨時達成了意見統一。
“太子哥哥所言,與兒臣所想,恰好一致。剛剛那個名叫銀覺的女子,她在擂臺之上可是口口聲聲的在說段小白深受重傷,如何如何的慘烈,甚至連賽前遭人暗算的話都講出來了,惹來了同情心一片接一片,怎麼?才發現父皇這邊天威難抵,兩人不戰一場便要全部淘汰,於是那段小白便一下子不藥而癒,直接出現了嗎?”
太子冷笑。
七皇子也冷笑。
皇后傾身,小聲的手:“皇上,那些護龍衛自詡心機極深,您若不嚴懲,往後即便拿回到了手上,也只是一杆有着蒙了塵的長槍,它有自己的意志,不聽主人的使喚,總是不太好的吧。”
此言,精準的砸在皇帝心頭橫着的那根尖刺上,從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的君王,此刻竟然深深的皺起了眉毛。
“景德!”他斥責的低吼了一聲。
景德公公立時挺直了脊背:“老奴在。”
“傳朕的旨意,令段小白解釋一下,爲何他不能下牀榻的重傷,這麼快就好了?若他解釋的不妥帖,直接定他一個欺君之罪,重打一百軍棍。”
景德公公惶恐的應聲:“是,老奴這就去傳旨。”
於是,纔跟‘段小白’過了幾招的顧惜年,再次被景德公公給分開了。
“段小白,你若是解釋不清楚爲何拒不參賽,這一百軍棍,你挨的一點都不冤枉。”景德公公是指着段小白的鼻子怒斥,“還有你這麼大膽的嗎?竟然連皇上都敢騙。”
七皇子揹着手,走上了擂臺。之前纔在此間重重的摔了一跤,顏面全都跌沒了,他這會兒又好像完全不記得了,依然是那般挺胸擡頭的皇子氣派。
“不止是段小白要挨軍棍,這個銀覺幫着段小白一起欺瞞皇上,犯下的也是欺君之罪。甚至若是段小白不能來參加,她便是單人組比賽的第一名。她爲了自己能拿個第一,怕是這件事真正的主謀者,雖是女子,卻是罪不可赦,應加倍處罰,重打兩百軍棍。”
顧惜年的神情之間,分明是連想直接暴打一頓七皇子的心思都有了。
她早知自己與他氣場犯衝,湊得近一些便準沒有好事會發生。
卻不曾想,這犯衝竟已到了此種程度,哪怕她換了身份,遮擋住了面孔,卻依然還是見面就要撕,沒個安生。
“皇上英明,兩個戴着面具的選手,必須做出解釋!”
一個人高聲怒吼之後,好像所有人都跟着憤怒了起來。
那些指責的聲音,一浪高過了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