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黯對於海上航行並不陌生,這條船很沉穩,也很寬大,因爲躲避海上風暴,所以偏離了方向,靠岸的日子也就只能延遲了。
左黯雖然被救了起來,又得到了治療,但對這條船的來歷終究不瞭解,船上的人也防備着他。
直到今日,左黯終於能夠起來,走到船尾來透氣,才找到了機會。
他也是沒想到,船尾竟然特設了一個小艙房,這在尋常船上並不多見。
猶豫了片刻,左黯到底還是來到艙房的玄關之前,輕輕敲了敲,發現沒有迴應,便推開了玄關。
然而眼前的一幕,倒是讓左黯有些意外,因爲這艙房裡頭,竟然住着一個女人!
海上航行有着規矩,女人是不能上船的,因爲會帶來厄運,實在要上船,也只能呆在船尾,即便拋開迷信不說,女人在船上也諸多不便,畢竟女人的生理與男人有別,男人可以隨處解決生理問題,女人卻不能,而且動不動十天半月不洗澡,女人們也受不了。
這船尾特設了一個艙房,也足見這女人的身份該是非常尊貴的。
若是別個,冒犯了人家,便該道歉,而後退出去,然而左黯卻沒有,他的眸光充滿了侵略性,盯着艙房裡的女人。
這女人雖然白麪黑齒點眉,但看起來卻一點都不醜,她的雙眸清澈如泉,一臉的淡然和從容,並沒有因爲左黯的唐突而感到驚愕。
“你就是被救起來的那個奇蹟?”
她的聲音很輕柔,也很好聽,彷彿剛剛蒸煮出來的年糕一般甜糯,左黯彎腰鑽進艙房,將玄關給推了回去。
他倒是想要盤腿,不過身上都裹着綁帶,也沒法做到,只能跪坐在了她的對面。
“冒犯了,我叫左門神丸,是鹿兒島的漁民……”雖然是信口胡謅,但左黯卻一臉真誠,彷彿他生來就是個倭奴,生來就是鹿兒島的漁民一般。
“奴叫滿天姬,閣下不該進來的……”
“滿天姬?好名字,不過並不是我想進來,我是無意進來的,這也算是天意吧,否則我又怎麼能遇到這麼柔美的你……”
其實左黯也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他必須要跟船上的人產生關聯,必須找個靠山,否則褪下了奇蹟的光環,雖然不至於被丟下船去,但很快就會與那些低賤的船工一般,吃着最低等的伙食,幹着最粗重的髒活累活,這是他的身體所無法承受的。
這女子雖然住在船尾,但衣服和妝容都可以看得出來,她絕對是個無人敢冒犯的貴人!
倭奴女子很溫順,也很迷信,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們內斂,但卻不怎麼敢違逆男人,尤其是戰爭年代,爲了生育更多的人口,女人們往往對男人不太拒絕。
當然了,這也只是侷限於民間女子,很多女子將生育當成了天職,她們的想法是非常神聖的,與男女之間那點骯髒事沒有半點關聯,她們只是單純想要生孩子罷了。
即便是大名們的妾室,很多也都是一嫁再嫁,很多名人都有着同父異母或者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倫理關係也是混亂得一塌糊塗。
左黯的大膽表白,果真讓滿天姬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便是隔着空氣,左黯都能夠感受到她的體溫在升高一般。
“你……你真會說話……我聽說漢人都會說好聽的話,雖然你的日本話說得很純正,但你是漢人,奴……奴沒有說錯吧?”
左黯雙眸一冷,沒想到這女子的眼光竟然如此毒辣,看來自己果真是不能開口。
不過左黯很快就恢復了常態,因爲彼時漢人在倭奴人的眼中,有着天生的優越感。
唐宋和明朝之時,不少倭奴貴族,都希望倭奴女人能夠與漢人男子交合借種,因爲他們認爲漢人的血統充滿了智慧和高貴,才能創造出如此璀璨的文明。
左黯是非常清楚這一點的,所以他纔沒有殺了這女人滅口,而是朝她說道。
“是的,我是漢人。”
這一次,左黯用的是大明話,沒想到滿天姬也用大明話回答道:“聽說大明的人都很聰明,你暴露自己的身份,就不怕給自己帶來災難?要知道戰爭纔剛剛結束,大明人並不受歡迎……”
左黯看着滿天姬,只是笑了笑道:“起碼您是歡迎我的,否則早就叫人了,不是麼?”
滿天姬欲言又止,但到底還是沉默地低下了頭,左黯也就放心下來,朝她問道:“這是誰的船,要去哪裡?”
滿天姬想了想,到底還是朝左黯道:“這是下總國四萬石關宿藩、江戶城守備、鬆平家督鬆平康元的船,要追隨德川家康上洛。”
“鬆平康元?上洛?”左黯在黑牢裡困了這麼長時間,對日本的局勢也是有所瞭解的。
這鬆平康元可是個厲害人物,他是德川家康的同母異父弟弟,是日本戰國時代就有名的武將,曾經替德川家康代理江戶城的留守。
而上洛這個詞,也是極富華夏特色的。
所謂洛,指的是洛陽,泛指國都,在日本歷史上,國都會仿照大唐,稱爲長安或者洛陽,如今日本的“洛陽”,也就是京都。
而上洛,意思就是上京,當然了,這個上京可不是上京朝賀,而是“逐鹿中原”!
當地方大名的勢力過於強大,想要奪取王國掌控權之時,就會發動“上洛”,帶領自己的勢力或者聯合其他大名,到國都去逼迫當權者讓位!
德川家康一直是豐臣秀吉的部將,而朝鮮戰場慘敗之後,豐臣秀吉的健康狀況就非常的惡劣,幾次三番傳出病危的消息來,眼下德川家康上洛,想來該是要把豐臣秀吉踢出太閣的位置了!
這是鬆平康元的船,這女子又這麼尊貴,想來該是他的女兒了!
“你是鬆平家的小姐?”左黯故作驚奇,然而滿天姬卻搖頭苦笑道:“是,也不是,我是鬆平家送給德川家的養女……”
養女這種關係,在倭奴之中是很常見的,這是維繫政治聯盟的慣用手段,左黯也不是太奇怪,只是他有點不明白,鬆平康元要跟着德川家康上洛,這很正常,可爲何要帶上滿天姬?
“爲什麼要帶上您?”左黯知道,若滿天姬有所隱瞞,這些事是不會對他說起的,也就放心大膽地問到底了。
“因爲他們要把我嫁給福島正之,德川公需要很多大名的支持……”
左黯聞言,便大膽問道:“您不喜歡這樣,對不對?”
滿天姬也苦笑道:“不喜歡又能如何,女子的命運不都是這樣的麼?”
左黯卻是搖了搖頭,朝她說道:“不,起碼你不是這樣認爲的,否則你又豈會跟我說起這些……”
滿天姬直勾勾地盯着左黯,輕嘆一聲道:“你們漢人真的是很聰明……可是,我這樣的身份……你們漢人的膽子夠大嗎?”
左黯擡起頭來,迴應着滿天姬那熾烈的眸光,嘴角露出笑容道:“我們漢人非但膽子大,所有的東西都大……”
滿天姬的臉上雖然敷了厚厚的一層白,但仍舊看得到她的脖頸瞬間紅潤起來,整個艙房彷彿都充斥着一股原始的衝動氣味!
或許是因爲想要跳脫自己的命運,或許是因爲長途航行太過枯燥,又或許是左黯的個人魅力太明顯,亦或者是因爲滿天姬根本不看重世俗規矩。
無論如何,她都做了在左黯看來有些意外的事情。
而左黯需要與這艘船產生更大更深的關聯,需要確保自己能夠得到很好的待遇,所以他的膽子也大了,當然了,該大的都大了起來。
這條船雖然很穩,但仍舊隨着海浪在輕輕搖曳,起初是船搖着人,到了後來,彷彿兩個人在搖着船一般。
狹窄的艙房裡,很快就升騰起一股帶着溫熱體香的汗霧,雖然已經盡力在壓抑,但高高擡起的雙腿,用盡全力的迎合,卻出賣了滿天姬心中和體內的慾望野獸。
也不知過了多久,這場歡愉的戰爭才停歇了下來,沒有勝負,或者說是一場雙贏的戰爭。
左黯的傷口在滲着血跡,但身體和腦子的愉悅,卻起到了止痛的效果。
滿天姬在幫他處理這些傷口,她的臉色並不好看,似乎因爲牽扯左黯的傷口而感到抱歉。
左黯的臉上全是白色的粉末,不過他卻一點都不在乎,撫摸着一手的細膩溫熱,朝滿天姬問道。
“德川公爲何要在這個時候上洛?”
滿天姬也沒甚麼好隱瞞的,自己最隱私的東西都獻了出來,爲的就是能夠讓左黯幫助她改變命運,哪裡還會有所保留。
“你知道一個月前琉球的大爆炸麼?”
左黯頓時身子一緊,雖然只是眨眼間的事情,但滿天姬卻停了下來,她看着左黯,低聲道:“我果然還是選對了……”
見得左黯不作聲,她也不再深問,繼續說道:“大爆炸之後,太閣震怒,讓神鹿宮和伊勢神宮四處搜捕兇手,但兇手卻輾轉各地,不斷反殺追捕者,從琉球一路殺到薩摩藩,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婦女們都用三十九鬼兵丸的名號來嚇唬哭泣的孩子……”
“三十九鬼兵丸?”左黯也笑了,李秘說過,弟兄們一定會鬧出大動靜,等着他左黯回去尋找兄弟們,此時看來,李秘果真沒有食言,三十九鬼兵丸的名號竟然都成了止啼夜魔了!
“後來德川公才發現,三十九鬼兵丸之所以沒有被抓住,是得了一個人的幫助,而這個人,就是島津家的許家臣!”
“許儀後?”左黯也不必再瞞着滿天姬,此時說了出來,滿天姬也點了點頭。
“許儀後早先就被太閣懷疑過,只是島津家督拼死維護,後來還是德川公出面,才保住了這個大明人……”
“不過這次他包庇的是三十九鬼兵丸,島津家督也沒辦法,就把他們交給了德川公……”
“甚麼?被抓了?”聽到此處,左黯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