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夏日裡,牡丹峰該是層巒疊翠,如那盛開的牡丹,山櫻杜鵑漫山遍野,木蘭芍藥爭奇鬥豔,才成就了朝鮮八景的美名,然而此時卻是冰寒隆冬,山上早已銀裝素裹。
在貞慎翁主的帶領下,李秘等人來到了山上的青蚨洞,估摸着這名號不是很好聽,山門匾額上用漢字寫着“清福洞”三字,一看便知是道觀。
李氏王朝素來將大明當成宗主之國來敬畏,學習漢語,書寫漢文,文人士大夫階級也都用漢文來交流乃至於辦公,《懲毖錄》等重要文獻,便是用漢文來寫的,而且還是文言文。
道士們顯得很是邋遢,衣着也有些破爛,不過他們的眼中卻露出精光來,彷彿身體雖羸弱,精神力量卻很強大,內心修爲應該是到了一定的境界的。
李秘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張嘴能動,也無法還禮,見着這些道士來行禮,只是嘴上客套了一番。
道士們見得李秘坐在輪椅上,讓官英娘推着,知道李秘並非高傲,也就沒甚麼可抱怨。
畢竟是走了山路,也是累乏了,一行人先且安頓下來,歇息了一會兒,又吃過道觀裡的粗茶淡飯,這才四處遊覽起來。
此時天青氣爽,俯瞰而下,林木皚皚,雪白一片,間中露出松柏那不屈的頭顱,遠處流雲迷霧,恍若仙境,也實在讓人心馳神往!
貞慎翁主陪在一旁,與李秘說些朝鮮故事,牡丹峰的神神鬼鬼傳說等等,氣氛也是不錯。
然而正當此時,一枚金箭卻是從密林之中激射而出!
這支箭來得實在太過突然,甄宓雖然有所察覺,可到底是有傷在身,根本就無法防禦!
“翁主!”
崔尚狐大喝一聲,便擋在了衆人前面,短刀鏘然出鞘,堪堪把那金箭打落在地!
這箭已經是強弩之末,所以速度並不快,但由此也看得出來,射箭之人並非偷襲者。
然而畢竟是翁主受驚,身邊的衛士轟隆隆散入密林之中,不多時卻又有些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而他們的身後,跟着三五個公子哥,穿着精美的皮甲,一身獵裝,竟是在林中狩獵的貴家子弟!
李秘見得這幾個人,難免朝貞慎翁主道:“翁主可認得這些人?”
因爲貞慎翁主說過,這裡是王族夏日避暑和冬季狩獵的地方,尋常人是無法進來的,那麼能進來這裡狩獵的,自然就不是尋常人了。
貞慎翁主此時臉色發白,也沒有回答李秘,倒是主動走到前面去,朝爲首那名年輕人行禮,周圍奴婢和那些武士也都跪了下來。
其實此人身份也就不難猜測了,能夠讓衆人下跪,又讓翁主行禮的,應該就是王子級別。
貞慎翁主是庶長女,懿仁王后又沒有嫡子,最大的便是庶長子臨海君,傳聞臨海君貪圖玩樂,必是此人無疑了。
他們用朝鮮話說着些甚麼,臨海君有些激動,而貞慎翁主卻連連後退,顯得很是驚慌。
“說的甚麼?”李秘朝崔尚狐問道。
崔尚狐遲疑了片刻,想來也是擔憂貞慎翁主,便朝李秘答道:“臨海君教訓翁主,說翁主已經定下婚約,不該與你……不該與李大人一同出遊……”
李秘也是暗自叫苦,心說本想出來避風頭,沒想到又碰上這等麻煩事。
臨海君年紀也不算小了,身材挺拔,氣息很足,也看不出沉迷酒色的模樣,身邊幾個年輕人也算是相貌堂堂。
李秘觀察了一圈,發現臨海君身後兩個年輕人正在怒視自己,便朝崔尚狐道:“這兩個人甚麼毛病,盯着我做甚麼?”
崔尚狐聽李秘說得霸氣,冰冷的臉上也浮現出一絲笑容來,朝李秘道:“左邊那位是領議政柳成龍大人的公子,名喚柳河鎮,與翁主定親的就是他……右邊那位則是徐景霌,父親是承政院的都承旨……”
對於柳成龍,李秘是聽說過的,在李氏王朝,議政府就相當於內閣,領議政也就是首輔或者宰相,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柳成龍穩重謀成,是朝鮮宣祖李昖的股肱之臣,其子與貞慎翁主定親,也就沒甚麼稀奇了。
“這柳河鎮生氣也是情有可原,他徐景霌生的甚麼氣?”
面對李秘的疑問,崔尚狐也沒有隱瞞,朝李秘道:“他們與王宮親近,因爲與臨海君交好,時常出入王宮,跟翁主也是熟識,本來是要賜婚徐景霌的,不過光海君把翁主帶到大明去了,也就作了罷,從大明回來之後,光海君提了諫言,就與柳河鎮定了親……”
李秘聞言也是恍然,難怪這徐景霌也要吃醋,原來翁主竟然還是他的心上人。
臨海君還在一旁教訓貞慎翁主,徐景霌已經坐不住,走到李秘前頭來,便用朝鮮話說了些甚麼,李秘橫豎聽不懂,不過看得出他很是忿忿。
崔尚狐剛要翻譯,李秘卻搖了搖頭,朝官英娘道:“咱們回去。”
這事兒李秘是不願摻和的,他也不想跟臨海君發生衝突,這種紈絝二代,雖然不難搞定,但糾纏起來最是壞臉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官英娘正打算走,徐景霌卻走上前來,粗魯地拉住了李秘的輪椅,嘰裡呱啦在說些甚麼,臉色已經極其難看,想來以爲李秘看不上他還是如何的。
“說漢話,連漢話都不懂說,就老實滾開。”
李秘雖然手腳無法動彈,但剛剛已經讓官英娘去做了後手準備,他不惹事,但也絕不怕事,更不想自己的低調讓人看成軟弱。
徐景霌聽得李秘之言,也就磕磕巴巴地罵道:“你,不是東西,勾連翁主,是要死的!”
李秘皺了皺眉頭,朝臨海君看了過去,後者也停止了訓斥貞慎翁主,與李秘對視了片刻。
“臨海君,你就這麼容忍此人污衊翁主的聲譽?”
臨海君呵呵冷笑道:“自己做得出,就不怕被人說,我聽說你還是大明官員,雖然你們大明幫着打仗,但也是擔憂倭奴攻佔了我李朝,會繼續進攻大明,所以你也就別高高在上的了!”
臨海君說話也着實讓人討厭,我大明朝這麼多將士拋頭灑血,替他們保家衛國,臨海君卻是半點感恩之心都沒有!
見得臨海君這般表現,李秘也是搖了搖頭,懶得與這樣的人說話,給官英娘投了個眸光,官英娘也就繼續推着李秘的輪椅。
臨海君見得李秘竟然連他都無視,也是勃然大怒,給徐景霌使了個眼色,後者一腳便踹向了官英娘!
“大膽!找死麼!”
李秘手腳不能動,只能故意大叫了一聲,這一聲叫喚,其實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態度,對這幾個人,根本就不需要客氣!
這話音還未落下,一枚手裡劍已經打了過來,噗嗤沒入徐景霌的小腿肚,也是疼得他嗷嗷直叫!
李秘見得這枚手裡劍,也是露出了笑容來,扭頭看時,但見一身黑衣的猿飛佐助,緩緩走了出來!
李秘其實也是很驚喜,他本意是讓官英娘回去讓楊元來當保鏢和打手,橫豎楊元也無所事事,又渴望每日裡見着官英娘,巴不得與李秘等人同住。
可沒想到的是,出現的竟然會是猿飛佐助!
“佐助君怎麼會在這裡?”李秘難免問了一句,猿飛佐助也不隱瞞,低聲答道。
“當日我率部衝突,爲太閣尋找活路,最終敗在了楊將軍的手下,他本想斬首,我說與李大人有交情,他才饒了我的命,卻讓我聽命與他三年……我想了想,三年也不是很長,就……就屈服了……”
李秘也沒想到猿飛佐助竟然會被楊元打敗,早先一直在惋惜,本多忠勝和立花宗茂雖然被他李秘抓了,但想要斬首是不太可能的,因爲今次班師回朝,“戰國無雙”二人組就是最佳的吹噓資本!
也難怪李如鬆要將楊元給抓起來,這猛將不僅僅斬殺了這麼多敵人大將,竟然還甲賀流第一忍者給活捉了回來!
不過猿飛佐助畢竟是倭人,楊元又如何能放心讓他跟着官英娘過來?難道說楊元與這猿飛佐助還有其他協定,或者說他有秘密的辦法,能夠收服猿飛佐助?
此時此刻,李秘也不好多問,到底是與猿飛佐助有些交情,李秘也一直想要將猿飛佐助納爲己用,如今楊元派了他過來,李秘也就放心了。
“崔尚狐,告訴他們,我不想生事,現在要下山,算是給國王一個面子,若他們再糾纏下去,別怪我不留情面。”李秘也不是張狂之人,只是也不能任人拿捏。
崔尚狐自是知道李秘的手段,當即如實翻譯了過去,沒想到徐景霌竟然一巴掌就打了過來,崔尚狐不敢躲避,嘴角都被扇出血跡來!
崔尚狐也是替人受過,徐景霌哪裡是在打崔尚狐的臉,分明是在打李秘的臉!
他用朝鮮話罵了崔尚狐,估摸着也就是吃裡扒外之類的吧,李秘也懶得理會,朝臨海君道:“臨海君,你打他兩個耳光,我放你們下山。”
臨海君和徐景霌以及柳河鎮三人面面相覷,而後便是哈哈大笑起來,他指着徐景霌的小腿道:“你已經傷他在先,竟然還大言不慚!”
“別以爲咱們不知道,你大明朝悍然出兵,還不是爲了覬覦我李氏王朝的土地和女人!倭奴已經被打跑了,你們卻不退兵,是不是想連我李氏王朝也一併搶走!”
“現在竟然還敢威脅本君,你是不想活了!”
臨海君如此一說,他身後那些隨從便舉起了手中的弓箭!
他們的弓箭可不是打打小兔子的軟弓,那都是騎射所用的一石大弓,箭簇寒光四閃,弓弦拉得嘎嘎作響!
李秘也是搖了搖頭:“好話說盡了,佐助君,勞煩把他們都綁起來。”
猿飛佐助可不認朝鮮的王子,得了李秘吩咐,閃身而出,竟似風影一般飄忽,來到弓手前頭,抓住弓臂便扭了一把,將弓弦纏着弓手的脖頸,弓手只能鬆開,否則要把自己脖頸給絞斷了!
這兩名弓手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讓猿飛佐助給制服,臨海君等三人到底是有些身手的,可在第一忍者的面前,根本就不夠看,三下五下便打翻在地,一個個口鼻流血,讓猿飛佐助給綁了起來!
“李大人,可不能這般……”貞慎翁主也慌了,她倒不是心疼自家哥哥,而是她很清楚臨海君的脾氣,若是讓他回去了,指不定如何報復李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