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田利家的激動也讓李秘看到了一些隱晦的內幕邊緣,對前田利家深夜造訪就更是詫異,生出了探索之心來。
“閣下也這麼認爲?據我所知,閣下從未到過竹姬的房間,如何得出這樣的結論來?”李秘也沒有遮遮掩掩,前田利家深夜偷着過來,可不就是爲了方便說話麼?
果不其然,前田利家眉頭緊皺,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作爲一個老父親,又如何忍心再去看到那樣的場景……”
他並未正面回答李秘的問題,這讓李秘對其中內幕更是好奇,不過他也不等李秘反問,而是繼續問道。
“李秘閣下認爲竹姬是怎麼死的?那……那傷口又是如何來的?”
對於這個問題,李秘也曾經有過推測,不過想要證實並不容易,好在前田利家只是來詢問,李秘也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按照犯罪心理學的理論,在犯罪行爲之中,我們不能只是一味關注嫌疑犯的心理,還要充分利用受害人的心理,如此才能更快地得出結論來。”
“犯罪心理學?”前田利家與猿飛佐助相視一眼,也看得出對方的疑惑來。
李秘也是一時沒注意便脫口而出了,此時只能解釋道:“所謂心理學,就是研究心理現象及其影響下精神和行爲活動的一門學科,簡單來說就是研究人的內心的學問……”
前田利家聽聞此言,也不由肅然起敬:“閣下是王陽明聖人的弟子?”
李秘也是啞然一笑,前田利家顯然把心理學和王陽明的心學弄混到一處了,不過李秘也沒再解釋,難得有這個理由推脫過去,自是從善如流,點頭道:“陽明先生的心學博大精深,我大明文人又豈能不學……”
有人說中國歷史上能稱爲聖人的,孔子算一個,孟子算一個,王陽明算半個,也有人說,孔子算一個,孟子算半個,而王陽明算一個。
無論如何,王陽明與其心學,在中國歷史文化進程之中的分量是毋庸置疑的。
不過到了後世,王陽明的學說漸漸不能被接受,反倒在日本大行其道,說起王陽明,那纔是真正的聖人,日本人將王陽明的心學運用到政治經濟等各個領域,簡直對王陽明頂禮膜拜。
前田利家深諳漢學,自是聽說過王陽明,此時聽得李秘竟然是王陽明的後學弟子,也是肅然起敬,不敢再造次。
李秘也沒想到,信口胡謅竟然真把這老頭兒給鎮住了,也就繼續說道。
“照着這個心理……呃……心學的理論,我等在斷案之時,除了要研究罪犯的心理活動之外,還要研究受害人的心理活動,這樣才能更快地下定論。”
“竹姬是個文靜的好女孩,足不出戶,是個循規蹈矩的人,然而卻遭受了屈辱,這種屈辱偏偏又是對女子最致命的,所以她會像其他女孩一般,悲傷,驚恐,憤怒,但她更多的是抗拒!”
“她會否認,會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認爲她這麼守規矩的女孩,老天爺是不會讓這種厄運降臨到她的頭上的……”
李秘說到此處,前田利家也是雙眼溼潤,許是李秘說得太動情,他彷彿看到了那個無助的女兒,躲在牀上,抱着身子,驚恐過度,無法接受這一切,他這個當父親的卻無能爲力,一時間終究是抹了一把老淚。
便是旁邊的猿飛佐助,身爲甲賀流最強忍者,聽得李秘分析竹姬的心理,就好像認識了竹姬許多年一般,難免心生同情,也是忍不住眼眶發紅。
李秘想了想,還是繼續說道:“然而事實就是事實,這是無法改變的,當她內心如何抗拒和否認,都無法改變被姦污的事實,當她發現無論如何清洗,都洗不去身體的髒污之時,她的內心就會發生轉變……”
“她會恨自己,恨自己爲甚麼是女兒身,而不是男人,如果自己是男人,就不會遭受這一切,她會連帶痛恨生養她的父母,給了她這個女兒之身……”
“當她發現無法改變被侮辱的事實,她能做的,便只有改變自己是女人的這個事實……所以……”
李秘說到此處,前田利家已經心領神會,李秘的意思很簡單,胸前雙&乳的切口,是竹姬自己造成的,是她對自己的女兒之身產生了厭惡和罪惡感,纔將最具女性特徵的乳@頭給切了下來!
前田利家抹了抹眼淚,朝李秘搖頭道:“不可能的,竹姬從小就柔弱,便是被蚊子咬一口都受不了疼,又怎麼豈會自殘自戕!”
李秘也很認同這一點,但早在李秘搜檢房間之時,李秘就注意到了一個細節,只是當時沒有往這方面想,也就覺着無用,如今看來卻是契合了。
“若只是她自己,自然是無法做到的,人的心理防禦是很出乎意料的,但也有限度,心理防禦本來就是爲了保護自己,又豈會傷害自己?”
“可如果這樣的關頭,她得到了幫助,情況就會不一樣了。”
其實這種情況李秘見得太多,後世的年輕人,有多少是因爲無法走出情傷而自殘的,在別人看來不可思議且無法忍受的痛苦,在這些爲情所困的人心中,卻是不值一提,身體上的傷痛,反倒能夠轉移他們內心的痛楚,這同樣是心理防衛機制在發生作用。
只是李秘總不能用這些來舉例子,也就只有引出下面的關鍵信息來了。
“你是說有人幫助竹姬?可房間是徹底封死的,除了竹姬,根本就沒有人進去過啊!”前田利家到底是不信的,因爲他對女兒實在太瞭解,蚊子叮一口都喊疼的人,又豈會親手割掉自己的奶子?
“我說的可不一定是人……”李秘早知道前田利家會這麼揣測,當即予以了否認,只是這個否認也讓前田利家又轉移到了別處。
“難道真如神鹿宮玄女所言,是式神?”
“也不是式神……”李秘搖頭苦笑,心說不能讓這老頭兒插話,再這樣下去連自己的思路都要被打亂了。
“除了人和式神之外,其實還有很多東西可以幫助竹姬,比如說喝酒壯膽,比如說薰香……”
“竹姬是個乖巧內斂的女子,喝酒這種事應該是不會做的,再者,喝再多的酒,也起不到麻醉的作用,所以我認爲,她是利用了某種薰香,讓自己陷入了迷幻的狀態,不知疼痛,全然放棄了主見,任由內心的防禦在泛濫……”
李秘如此一說,前田利家終於是信了,因爲他很明白,一個人如果在藥物的作用下,確實能夠做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若換了別人,或許不會這麼想,但前田利家麾下有大量的忍者,這些忍者幫他四處蒐集情報,也是他最得力的干將,正是因爲這些忍者所蒐集的情報,他才能夠在關係到家族存亡的重要關頭,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而且便是猿飛佐助這樣的最強忍者,都曾經在他麾下效力過,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藥物到底能夠讓人做出甚麼事情來了。
“你如何確定她用了薰香?”前田利家還在沉思,想來也是一時半會兒很難接受,猿飛佐助卻是對李秘提出了質疑。
李秘也是笑着搖了搖頭:“我並沒辦法確定,因爲竹姬小姐的房間里根本就沒有香爐……”
“沒有香爐?沒有香爐又如何能用薰藥?若沒有香爐,牀頭地上應該會發現香灰之類的東西,可搜查房間之時卻沒有啊!”猿飛佐助有些激動,也有些失望。
因爲李秘提出來的這個說法,可以說是目前爲止最接近真相的,可這個環節出現漏洞的話,前面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推翻,這個說法也就站不住腳,他們又將失去眼看着要抓在手裡的真相了。
面對猿飛佐助的質疑,李秘卻沒有回答,而是將眸光投向了前田利家。
果不其然,前田利家看到李秘的眸光,便朝猿飛佐助解釋道:“這纔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反倒證明李秘閣下的說法是靠得住的……”
猿飛佐助更是疑惑,好在前田利家也沒讓他久等,而是當即解釋道:“竹姬最愛乾淨,連染齒這種事,都需要逼着她去做,不管去哪裡,她的房間有兩樣東西是必不可少的,一個是浴桶,另一個就是香爐……”
“老夫曾經教過竹姬,那時候我問她,人和野獸的區別是甚麼,本想傳授她強者之道,可她卻回答我說,人和野獸的區別在於,人必須是香的,而野獸是臭的……”
“所以在她看來,只要是臭的,不管是人還是野獸,都只能是野獸,老夫不幸也是她眼中的野獸之一……”
前田利家說起這些來,勾起了往日的父女情深,難免又傷感,不過他已經不再落淚,彷彿已經走上了正軌,接下來就是要抓住兇手的時候,自己必須要振作起來一般。
“李秘閣下應該是沒見過竹姬的吧?”前田利家突然問道,李秘也是如實地搖了搖頭。
“我確實沒有見過竹姬……”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李秘見得前田利家和猿飛佐助都盯着自己,也沒有隱瞞,開口解釋道:“早先搜檢房間之時,我在桌面上看到一個三足壓痕,上面有些許焦黑,應該便是放置香爐的地方了……”
猿飛佐助可是最強忍者,強大的不僅僅是手腳,長時間的籌謀,敏銳精準的觀察和耐心守候,纔是他的最大本事,此時自然能夠聽出李秘的言外之意。
“閣下是說,有人取走了香爐?”
猿飛佐助這麼一提醒,前田利家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因爲他對整個過程已經瞭解。
竹姬死在自己房間裡,夜裡沒人能進去,香爐只能是破門之後才被悄悄取走的!
“是那個該死的奴婢偷走了香爐?也就是說,她是知道竹姬要這麼做的!”
前田利家頓時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