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有些清冷,婦人摟着女兒,跟在李秘的後面,小心翼翼地走着,這夜路有些漫長,越走她就越是不安,對李秘的信任也就漸漸在消弭。
李秘也沒回頭,就好像在告訴她,隨時可以離開,不會受到任何威脅。
那婦人幾次三番想要開口說些甚麼,但終究還是沒開口,一直走到了總兵府門前。
因爲之前倭國細作的事情,總兵府的守衛力量增加了好幾倍,尤其是晚上,更是戒嚴,見得這陣仗,婦人也越是不安起來。
李秘此時才轉身,朝婦人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婦人擡頭看了看總兵府,終於問李秘:“你住裡面?”
或許認爲李秘太年輕了,她到底是有些不信,李秘看了她一眼,點頭道:“是,我住裡面。”
那婦人才鬆了一口氣,朝李秘回答道:“我叫官英娘,小女叫巴巴。”
“巴巴?她有沒有大名?”李秘也有些好笑,畢竟巴巴念起來總有些像爸爸,便隨口問了一句。
“她……她還未……”官英娘顯然不太願意提及這個問題,李秘想了想也就作罷了。
到了總兵府門前,衛兵們一個個給李秘行禮,有尊稱宣撫大人的,也有尊稱侍讀先生的,官英娘也是一臉驚訝,沒想到李秘年紀輕輕,竟然已經擁有如此權勢。
不過李秘關心的可不是這個,而是官英娘竟然會知道這些官職的分量,先前又判定她是讀過書的,由此看來,她的家境或者說以前的生活肯定是不一般的。
李秘出去一整天,甄宓和朱常洛等人也是擔心,聽說李秘回來了,都過來問候。
甄宓見得這婦人,臉色也不是很好看,她並非針對某個女人,而是針對所有與李秘有關的女人。
雖說這婦人姿色平庸,那叫巴巴的小女孩兒又還小,但她到底是有些警惕的,到底初冬丫頭又有伴了,表現得很親切很積極。
此時李秘也才注意到,那小女孩兒是果真漂亮,也難怪婦人會這般警醒。
朱常洛見得這小女孩子,竟也是少有地臉紅起來,得知朱常洛身份,官英娘才知道自己是撞了大運,那寵辱不驚的神色終於還是變得卑微起來。
初冬丫頭難得又找到了伴當,當即要帶她們下去收整一番,換上了新衣服,也真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官英娘也就罷了,巴巴卻是更加的豔麗,雖然臉色不太好看,但卻是個小美人胚子!
朱常洛也十二三歲了,在古時,尤其是在宮裡,十三歲早已不是單純的少男,換做其他皇子,那些個宮女稍微撩撥一下,隨意猥褻宮女甚至臨幸宮女都不知多少回了。
朱常洛此時的羞怯,估摸着也是巴巴喚醒了他內心之中那頭雄性野獸。
這纔到了第二日,朱常洛果真過來找李秘,把官英娘和巴巴要了過去。
李秘並沒有答應,而是問了官英娘母女的意見,兩人自是願意,黃輝又一直在勸說,李秘便也就點頭,讓官英娘和巴巴去伺候朱常洛。
朱常洛彷彿煥發了活力一般,也是非常的高興。
李秘倒也沒有如何在意這個事情,倒是陸家茅出去了幾趟,估摸着是去調查官英娘底細去了,回來之後也沒其他表示,這官英娘母女想來也是清白的了。
到了下午,程北斗那邊來了人,請李秘到真元觀說話,李秘到了真元觀,再度見到了那肥胖的老鴇,此時才知道人都喚她武媽媽。
武媽媽見得李秘,眼神便一直在李秘腰間打量,不知道的還以爲她垂涎李秘美色,只有李秘知道,她想找的其實是李秘的菸斗 。
李秘給她點了煙,武媽媽才朝李秘道:“那些個下人回來說了,昨夜裡那個人出去見人了。”
石星畢竟是兵部尚書,可不僅僅只是有官吏背景,那可是超品高官,武媽媽不願提及具體官職與姓名,也是謹慎。
李秘並未驚訝,畢竟這個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石星屁股不乾淨,李秘白日裡去探過口風,他自然是要警惕,夜裡便要找人商量,否則李秘也不會這麼着急讓武媽媽的人去盯梢了。
“可知那人身份?”
武媽媽聽得李秘問話,卻是搖了搖頭,朝李秘道:“只是到是個六十多的老頭子,身份來歷還要查一查,只是那地方下人們進不去,大人只能自己去查。”
“進不去?甚麼地方,連你的下人都進不去?”
武媽媽哼哼笑了笑:“若是個貪圖美色的年輕人,便是總兵府老孃的姑娘們也能進去,只是那人已經六十多,半截身子入土,對姑娘是有心無力,我家姑娘當然是進不去的。”
李秘也知道她的手段,只是那老人不愛女色,身邊總會有年輕人吧?
武媽媽也看出了李秘的質疑,當即解釋道:“那人狐狸也似的狡猾,姑娘們實在是沒法子。”
李秘想了想,也只能這樣,朝武媽媽問道:“那是個甚麼去處?”
武媽媽掃視了一下,才低聲道:“是東三營的浙勇將軍府。”
“將軍府?那是甚麼地方……”
裡頭畢竟是營區,武媽媽能打聽到這裡已經非常不容易,李秘也沒多問,回到總兵府之後,便向張守愚打聽了一下。
張守愚是薊鎮協東副總兵,也是清楚,李秘當然不可能直截了當,只是閒聊之中旁敲側擊,終於是搞清楚了這個問題,只是心裡頭難免有些嘀咕。
因爲那老頭子竟然是遊擊將軍沈惟敬,石星堂堂兵部尚書,若是商議軍事,召見沈惟敬就可以了,又何必親自到軍營去尋,畢竟遊擊將軍雖然帶着將軍二字,但卻是個有些尷尬的官職。
大明武將的地位本就不高,參將以上的實權軍官,才能算是高級將領,遊擊和都司這種官職,有點類似於散官,雖然帶着將軍二字,但未必會有實權,到底是要看朝廷給他的具體差事來定的。
李秘隨口問了一句,張守愚卻搖了搖頭,對這個沈惟敬也並不是很瞭解,應該不是正統軍官提拔上來的,半路出家的人,他自是不認得。
李秘又寒暄了一陣,這才離開,也不能算一無所獲,起碼是知道名號了,便來到了黃輝這廂。
黃輝是侍講,對朝廷裡的事情一清二楚,或許會知道這個沈惟敬。
然而讓李秘感到失望的是,竟然連黃輝都不認得這個沈惟敬!
當然了,雖然有些失望,但這也側面反映出一些問題,這個沈惟敬越是神秘,就越是有問題!
李秘也不想打草驚蛇,總不能直接上去問,他畢竟是宣撫,到軍營裡打聽了一番,將士們對這個遊擊將軍竟是連名字都沒聽說過!
這可就怪了!
越是如此,李秘對這個沈惟敬就越是好奇,如此打探了兩天,竟是一無所獲!
也好在程北斗那邊來了消息,說是年輕人回來了不少,讓李秘過去挑人。
李秘這兩天也有些鬱悶,這偌大軍中,讓石星塞進這麼一個遊擊將軍,竟然沒幾個人瞭解情況的,也是有些匪夷所思。
李秘也就只好先放一放,再度來到了程北斗的莊園。
此時李秘才終於明白,爲何陸家茅要將自己引薦給程北斗,因爲這裡確實有自己需要的人!
這些個年輕人都是幫會裡頭的人,雖然年紀都不大,但走南闖北,經驗極其豐富,而且又都是幫着閩浙順風社做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無論是身手還是腦子,都非常的好使。
今次回來的統共是二十來人,一身風塵尚未洗去,身上一股子馬尿氣味,李秘一問,原來這些人是到建州女真人那邊買馬去了。
也虧得是從外頭買回來,若是從裡頭賣出去,李秘就有些不樂意了,或許這些人還沒這個預想,但李秘卻一清二楚,往後將大明朝取而代之的,就是這羣女真人了!
二十來個都是年輕人,最年長的也不過四十歲,一個個滿臉老辣,沉默寡言,一看就不是庸人,李秘也有些拿不準。
所以李秘決定先考覈一番,內容其實也簡單,先試試他們的身手,再問問話,當然了,前提是他們樂意跟着李秘。
“諸位該知道我的身份了,我也就不羅嗦,跟着我做事,只能隱姓埋名,沒法子風風光光,或許也沒甚麼油水,但卻很危險,反正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也不勉強,你們想好了,去留自便。”
“但醜話也說在前頭,決定之後便再難更改,而且需要守口如瓶,若有半點泄露……”
李秘也是點到即止,估摸着程北斗事先也提過,除了三五個人帶着愧色悄悄退下去,其餘人全都留了下來。
李秘點了點頭,朝衆人道:“既是如此,那便先讓我試試你們的本事!”
李秘一副文弱模樣,雖然扛着刀劍,但到底是太過年輕,而這羣年輕人又都是爭強好勝的熱血年紀,哪裡會把李秘放在眼裡。
李秘可不是爭強鬥狠的人,但他必須要了解清楚,這也是必要的條件,若他們身手不行,只怕不好保命。
這種事情自然也少不了甄宓,便是堅持要跟來的司馬徽,也加入了考官的行列。
這一出手,也是爲了震懾這些年輕人,免得李秘往後降不住他們,當然了,這也只是第一步,李秘不可能招攬之後就委以重任,到底是要觀察考驗很長時間的。
這麼一番考覈下來,能留下的倒也不少,只是李秘挨個談話之後,人數卻是急劇下降,最後卻只是留下三個人而已。
程北斗也是鬆了一口氣,畢竟這些都是閩浙順風社的精銳,若是全讓李秘帶走了,他反倒是要肉疼了。
李秘看着眼前這三個年輕人,心思也是活絡起來,或許該讓他們去查沈惟敬,也算是對他們最後的考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