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對索長生抱有極大的信心,因爲一路走來,似乎還沒有索長生解決不了的疑難雜症,畢竟蠱術這種東西實在太過神秘且強大。
然而今次他終究還是失手了,不過他的不眠不休,他的心急如焚,李秘都看在眼裡,知道索長生已經盡力,而且是賣了老命。
索長生和厄瑪努耳並沒有休息太久,雖然他們已經乏累到了極點,但翌日中午過來尋李秘,畢竟李秘體內那東西太大,龍麝已經耗盡,很快就會發作,只怕撐不過今夜。
夜裡光照不夠,出了甚麼問題的話,找人也不太方便,更重要的原因是,陸濟年紀大了,又有夜盲症,晚上無法協助他們。
畢竟是要對李秘開膛破肚的,太醫院的好些人都過來幫忙,當然了,也都是陸濟的親信弟子,做些外圍的準備和應急,只知道李秘不舒服,具體內情是不讓知道的。
李秘可不認爲自己是刮骨療毒的關二爺,所以讓陸濟準備了鴉片和麻黃湯之類的麻醉鎮痛之物,又與陸濟索長生等人叮囑防止感染的一些細節問題。
可即便如此,李秘仍舊有些擔憂,因爲肚子裡那東西極具靈性,若麻黃湯和鴉片之類的東西無法讓那東西陷入昏迷,只怕索長生和厄瑪努耳剛動刀,它就會撕了李秘!
似乎感受到了李秘的情緒變化,或者說情緒變化引起的身體異常,那東西也開始有些狂躁不安,在李秘的肚子裡不斷鬧騰,李秘二話不說便將又熱又苦的麻黃湯咕嚕嚕喝了,畢竟不放心,又用煙槍和鴉片,這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然而用藥效果並不是很好,因爲李秘的意識仍舊保持着一些清醒,雖然身子軟綿無力,甚至有種靈魂抽離的幻覺,但他還是能夠聽到他們的對話!
不過他們的聲音很空靈,就好像迴盪在山谷之中的神靈低語,若隱若現,飄忽不定。
李秘開始頭痛,劇烈的頭痛,彷彿靈魂被裝進了一個罐頭裡,在火焰之中不斷地翻滾炙烤一般。
恍惚之間,李秘便如同墜入了無盡的黑暗深淵之中,墜落感讓人恐慌,周遭充滿了冰冷與邪惡的氣息。
他彷彿看到萬千鬼影,漸漸匯聚成了頭胎幼龍的幻影,不過這些幻影很大,遮天蔽日,卻又重重疊疊,潮水一般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將李秘徹底淹沒!
李秘想要叫喊,卻如何都發不得聲,這些幼龍的幻影便是恐懼的魔王,讓李秘陷入了無限的慌亂,就好像回到了童年,對衣櫃和牀底的恐懼一般原始而質樸,無可抵抗!
幻影越發真實,最後竟然變成了堆積成山的老鼠洪流!
是的,沒錯,老鼠正是李秘最害怕的東西,沒有之一!
他連最噁心的腐屍都不怕,卻唯獨害怕老鼠,這些髒兮兮的老鼠爭先恐後,堆積成山,密密麻麻,如洪流一般四面圍攏,它們的毛髮又溼又髒,尾巴上還有禿斑,將李秘圍攏起來,不斷分食和啃噬!
李秘無聲地尖叫着,從未感到如此的絕望!
他無法意識到這是服用麻黃湯之後的幻覺,這個夢魘實在太過真實,他根本就無法抽離!
而正當此時,遠處的黑暗之中,卻陡然升起一點點火光!
這火光如破曉的晨曦,噴薄而出,化爲烈日,轟轟烈烈,充滿了熾烈與陽剛,驅散冰冷,黑暗與邪惡,化爲小蛟的模樣,將老鼠的海洋劈波斬浪,徹底撞碎,而後護衛在李秘的身邊,盤踞於李秘的身周,保護着李秘!
李秘終於感覺到了溫暖,他在小蛟的保護下,便如同懸浮在溫暖的母胎之中,陷入了沉睡。
直到這溫暖漸漸退散,李秘終於醒來,懷中的小蛟已然消失,他的腹部卻是暖洋洋的,彷彿小蛟已經融入了自己的體內一般。
可李秘的眼前,見到的卻是驚喜到落淚的甄宓與秋冬丫頭!
索長生、厄瑪努耳以及老御醫陸濟,都站在一旁,激動得雙眼發紅,而李秘的牀邊,卻坐着一個老者!
李秘知道自己終於是甦醒了,但頭腦仍舊是暈暈乎乎,用力揉了揉,這纔看清楚老者的面容,雖然很眼熟,但一時半會兒卻如何都想不起來。
“李大人終於是醒了。”
聽得這聲音,李秘才陡然想起,這可不正是羣英會天機社的長老,水鏡先生司馬徽麼!
“司馬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李秘脫口便問道,不過牽扯腹部,疼痛隨之傳來,刺激着李秘每一根最細微的神經末梢,李秘難免咬牙皺眉,稍稍仰起身子一看,腹部有條一掌長的縫合傷口,如同一條細腳的大蜈蚣。
這司馬徽早先被囚禁於工部軍器局裡頭,李秘潛入調查黃色炸藥之時,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爲了請他幫忙,李秘甚至還對他進行了小小的要挾,到底是有些不厚道。
不過司馬徽乃是天機社長老,本事大得很,否則如今也不會好端端坐在這裡了。
聽了李秘的問話,司馬徽也是呵呵一笑道:“聽起來李大人好像不是很歡迎老夫啊……”
李秘趕忙陪笑道:“先生說的哪裡話,先生大駕光臨,李秘有失遠迎,心裡也是羞愧得緊,又豈會不歡迎……”
司馬徽笑着搖了搖頭,朝李秘道:“話可不能說得太早,你好好休息,老夫累了,就先回去了。”
司馬徽如此說着,竟然不顧李秘的詫異,就這麼離開了!
李秘也是滿頭霧水,便朝甄宓投去了詢問的眸光,甄宓朝李秘道:“先讓陸老幫你敷好傷口再說吧。”
陸濟也點了點頭,趕忙過來幫李秘敷藥,索長生和厄瑪努耳輕輕扶起李秘,陸濟便用結白的綁布將整個腰腹都層層裹了起來。
做好這些,李秘才鬆了一口氣,問起緣由,才終於明白司馬徽爲何說李秘會不歡迎他了。
原來索長生等人剛動刀不久,李秘腹中之物就狂躁起來,便是麻黃湯都壓它不住,索長生只能用蠱藥暫時麻痹,危急時刻,司馬徽卻是突然登門。
甄宓見了司馬徽,司馬徽也不囉嗦,竟然道出了甄宓一些鮮爲人知的秘密,自報家門,甄宓也不敢怠慢。
司馬徽自所以說李秘不會歡迎自己,原因是爲了救李秘,他給那小蛟放了血!
大量失血的小蛟陷入了哲眠的狀態,呼吸極其微弱,變成了“植物龍”!
這小蛟到底有多麼金貴和重要,這是毋庸置疑的,即便交給李秘來豢養,但朱翊鈞還是不放心,李秘進宮給朱常洛當侍讀,每日裡都要帶這小傢伙去朱翊鈞的啓祥宮走走,讓朱翊鈞看看這條小蛟。
李秘昏迷之時產生的那些幻象,原來並非無緣無故,這小蛟變成這個樣子,李秘又該如何解釋?
正是因爲李秘解剖了巨龍,才找到了龍胎,而後被頭胎幼龍給襲擊,一部分進入到了李秘的體內,才惹來這麼多麻煩。
這件事李秘並沒有上報,若讓朱翊鈞知曉,難免要扣個欺君的帽子,再說了,即便是死掉的巨龍,那也是龍,又如何能隨便開膛破肚?
拋開這些不談,李秘斷然無法跟朱翊鈞說,爲了救我的命,一個老頭兒將小蛟的血都給放了!
不過索長生已經查看過小蛟的狀態,雖然不知何時會醒來,但性命是無礙的,這也讓李秘放心了不少。
這小蛟蟄伏不起,也就無法進食,它已經失血過多,若再不補充,只是這般睡下去,只怕要睡到死了。
李秘與索長生提起這個問題,索長生卻安慰李秘,勸他安心,雖然索長生無法研究出解救李秘的法子,但如何在昏迷的狀態下,餵養這條小蛟,並不是甚麼難事。
在旁人看來或許不容易,但索長生餵養的蠱蟲幾乎都有蟄眠的習性,而且很多已經接近死物,索長生在這方面的經驗與功力,也是毋庸置疑的。
有了索長生的保證,李秘也就安心下來,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早晨,司馬徽也已經過來,就在李秘房間裡頭等着,見得李秘醒來,便朝李秘笑了笑道。
“算你小子命大,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這次是因禍得福了……”
“因禍得福?”李秘大概能夠想到一些,難道說小蛟的血液會對自己的身體產生正面的影響?
不過李秘到底是不太相信的,畢竟那巨龍看起來就像科莫多龍或者變異鱷魚之類的東西,沒讓自己染上甚麼奇怪的病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可不敢奢望跟蜘蛛俠那樣產生變異。
若真是變異了,難道自己會變成“中華龍俠”,擁有呼風喚雨的能力不成。
再說了,生物種別跨度太大,血液會排斥,沒因此丟掉自己的性命已經是萬幸,又如何能再奢求?
李秘也不知道司馬徽是如何利用小蛟的血液,所以也不敢妄下論斷,司馬徽見得李秘陷入沉思,也擺了擺手道。
“罷了,你若不信,且觀後效便是,老夫本是過來找你商量點事的,恰巧碰到這個事情,也就順手拉了你一把,本愁着沒名目,如今也方便向你開口了。”
畢竟是救命之恩,李秘也不含糊,朝司馬徽道:“先生有何吩咐?”
司馬徽微微擡起眼皮來,朝李秘低聲道:“你估摸着很快要出征了吧?”
李秘點了點頭:“是,皇帝的意思是這個月末,若是出發晚了,天氣便冷了,路也不好走……”
司馬徽也點了點頭,朝李秘道:“今番北上,我想跟着你上去,有些事要辦,我這孤老頭子一個,長途跋涉的不太方便。”
李秘心裡也有計較,這老兒可不是一般的等死老頭,那可是天機社的長老,爲了混入工部軍器局甚至甘當囚徒的人,區區路途於他而言根本就算不得甚麼。
不過司馬徽到底是沒有壞心,至於他爲何要北上,李秘也不好問,此時便答應道。
“行,出征之前我會通知先生的,不知先生住在哪裡?”
司馬徽笑了笑:“也不用通知了。”
“爲何?”
“因爲我要住你家裡一段時間。”
“……”
“怎麼,不歡迎?”
“歡迎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