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朱翊鈞確實是個讓人看不懂的皇帝,在剝奪了李秘官身才幾天之後,他便宣佈朱常洛替父出征的決定。
隨後,他便把李秘重新召回了朝堂,可卻並非官復原職,而是升職了,只是這次升職也是讓人瞠目結舌!
李秘本是從六品的大理寺副署正,又有忠勇校尉的虛銜,一文一武便足稱奇葩,可今次更是奇葩!
朱翊鈞賜李秘六品侍讀出身,但這是文科進士才能得的官身,而李秘中的是武舉人,連殿試都沒有參加啊!
不過朝臣們並沒有反對,爲何?
因爲侍讀再往上便是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讀學士,侍讀是幹嘛的?是陪皇帝或者皇子讀書的,而通常來說,只有太子纔有這樣的待遇!
李秘即將保護朱常洛出征,賜李秘侍讀的官身,是否意味着他有意將朱常洛往太子方向栽培?或者說已經開始給與朱常洛太子級別的待遇了?
橫豎是猜不透皇帝的心思,他能夠做出這樣的表示,朝臣們已經非常滿意,又如何敢反對皇帝對李秘的封賞?
再者,能夠爭取到今時今日的局面,那都是李秘在朝堂上爭來的,李秘被剝奪官職,可比十個雒於仁冒死叩陛要更有用!
除此之外,李秘還被授予從五品登萊諸州宣撫的官職,這也足以說明,朱常洛即便出征,也只是待在大後方,連鴨綠江都不會渡過了。
這宣撫是由中央朝廷派遣大臣到某些地區傳達皇帝命令,並安撫軍民,措置事宜的官職,可大可小,也足見朱翊鈞對李秘的重視了。
這個事情定下來之後,明朝出兵的事也就算是鐵板釘釘了。
畢竟光海君也是心急如焚,因爲朝鮮宣祖李昖出走平壤,接二連三退敗,倭奴已經侵佔了朝鮮大部地區,若讓他們站穩腳根,滅了朝鮮,接下來可就要侵擾大明的領土了!
提到這個事情,朝臣們也是緊張得很,畢竟今次是跨國作戰,而且規模很大,關乎到大明朝的體面不說,更是關係到實質的切身利益!
然而朱翊鈞卻是話鋒一轉,做了個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他要給李秘賜婚!
與其說是賜婚,倒不如說是催婚,因爲他賜婚的女方不是別人,正是甄宓!
爲此他還特意轉達了皇后和李敬妃的意思,成親之後要封甄宓爲淑儀夫人!
朝臣們更是搞不懂皇帝到底在幹什麼,這對於李秘而言,應該說是莫大的榮耀,但這個節骨眼上,卻關心一個臣子的親事,這也實在太讓人摸不着頭腦。
李秘雖然從大理寺副署正,升到了從五品的宣撫,可朝堂上哪個不是三品二品的大員,五品纔是分水嶺,在京城之中,過了五品,纔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官兒,當然了六科給事中和監察御史之類的言官除外。
而李秘不過是從五品,侍讀這種官身,說白了也不過是朱翊鈞對朝臣們的一個表態,並非他李秘真的有多厲害。
朱翊鈞說這是大軍出征之前,辦一場喜事熱鬧熱鬧,可辦誰的不好,偏要辦李秘的?
李秘也有些不得其解,不過終究是好事,也就樂呵呵地答應了下來。
李秘回到住處,便讓人把甄宓給找回來,聽得這消息,甄宓也說不上高興不高興,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而且甄宓連續幾天都處於一種陰鬱的狀態之中,李秘也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
難道說跟着索長生煉蠱,讓她產生了甚麼不好的念頭或者顧慮?
亦或者說是彼岸花的蠱種對她產生了甚麼影響?
在李秘看來,甄宓絕不是迂腐之人,更不會顧忌這些,一場儀式或許算不得甚麼,但在這個時代,李秘是知道甄宓其實也是在意的。
他和甄宓也算是歷經考驗,該做的也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一切都算是水到渠成,爲何甄宓要有這麼多的顧慮?
雖然甄宓爲了煉蠱,還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戒色之中,但李秘還是跟她長聊了一夜,似乎是解開了甄宓的心結。
這個平素裡嘴巴極其厲害的甄宓,是夜也是情難自禁,施展了獨門絕技,讓李秘解鎖了新姿勢,兩人也是甜膩到不行。
陳矩和王安也走得更勤快,李敬妃等人爲李秘在皇城根下置辦了一座新宅子,裡頭的東西都是陳矩等人來操辦,權當是新房,李秘也沒拒絕。
不過這宅子竟然還有鄭貴妃的賞賜在裡頭,李秘也小小詫異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沒有如何刻意去對待。
到了成親這日,吳惟忠和戚楚等人都從神機新營回來,李秘還煞費苦心讓秦涼玉找了一對老夫婦來假扮甄宓的父母。
沈鯉、王弘誨等人也都紛紛到賀,連利瑪竇也都帶着米迦勒等一衆紅毛鬼來湊熱鬧。
便是早先與李秘有交集的和順鏢局的人,也都來了,至於朝鮮使節團也更不消說。
皇帝陛下雖然沒有親自到賀,可王皇后鄭貴妃李敬妃王恭妃竟然都送了賀禮,王安更是動用東廠的人來維持秩序。
李秘這場親事使得他一躍成爲了整個京城最炙手可熱的人物!
李秘也是歡歡喜喜,畢竟他也是頭一遭,還未開始喝喜酒,人就已經有些醉醺醺的了。
照着古禮,要經過六七道程序,也很是繁複,好在有禮部的人來操持,李秘根本不需要擔心。
眼看着歡天喜地之時,李秘卻瞬間從天堂跌落地獄,因爲新娘子跑路了!
是的,甄宓竟然跑了!
所有親近的人都爲之愕然,沒有人知道新娘子跑到哪裡去了,書信都沒有留下,就好像尋常逃婚一般,就這麼走了!
這事情已經不是單純的李秘的婚禮,鬧出笑話來誰都不好看,李秘只能偷偷告訴王安,讓他發動東廠番子和錦衣衛四處搜尋,可甄宓想要躲藏,誰又能找得到她!
李秘實在是搞不懂,他真的不明白,他不在乎甚麼臉面,他在乎的是甄宓對此事到底是怎麼個態度。
他是不信有誰能夠綁走甄宓,只能是甄宓自己沒有想明白,到底沒有過自己那一關罷了。
出了這樣的事,李秘偏生還不能聲張,便是東廠和錦衣衛的人,都必須秘密搜尋,賓客們在外頭歡歡喜喜地鬧騰,李秘卻在屋裡沉默地坐着,低垂着頭,看不清臉面。
眼看着吉時將至,主持親事的沈鯉也過來探問,李秘只能推說新娘子還沒有準備好,如此反覆,終究沒能等到甄宓回來。
李秘想要說明情況,可王安卻如何都不同意,今番親事,可以說大半事情都是皇后和幾位娘娘在操持,若傳將開來,丟人的可不僅僅是李秘!
更何況,這是皇帝親口在朝堂上說的,眼下婚事辦不成,又如何收場!
李秘也是沒了主意,而王安卻是咬了咬牙,朝李秘道:“這親事如何都要辦成,便是新娘子跑了,也要辦!”
李秘也是苦笑,他的心思全在甄宓身上,他實在不明白,甄宓爲何要逃避,但他也知道,王安所言並非沒有道理。
“人都跑了,能怎麼辦?”
面對李秘的問題,王安卻是輕嘆一聲道:“事到如今,只能找個人假扮新娘子,先把親事給辦下來,往後你要如何處置,那是你自己的事情……”
李秘卻搖了搖頭,因爲他知道,古人對婚禮看得很重,這是儀式,更是盟約,即便是假扮,那也不成,若那女子與李秘成了親,心裡始終會留有陰影。
再者說了,這麼大的事情,李秘連沈鯉等人都沒敢告訴,又如何找到信得過的人?
而且吉時已經差不多了,想要找個與甄宓身形相近,氣度相肖的,也是來不及,雖然新娘子全程不見人,可在場的除了那些賓客,很大一部分都是李秘的熟人,都是見過甄宓的,又如何看不出來!
王安找來的女子必須心思沉穩,不能被這場面給嚇住,否則很容易就露陷,到時候只怕更是天大的笑話!
見得李秘搖頭,王安也是焦急,但他常年在後宮行走,應急措置是他的拿手戲,情急之中也是雙眸一亮,朝李秘道。
“雜家有法子了,你且等一等!”
王安如此說着,便往外頭走去,過得不多時,便領回來一個人,李秘擡頭一看,也是愕然,因爲王安領回來的,竟是張黃庭!
“李大人,張標長與你演過牡丹亭,當時咱們誰都不知他是男兒身,若讓他來充數,試問誰又能看得出來!”
“我知你顧慮別個的聲譽,生怕假扮成親,往後就嫁不出去了,但那是女子,張標長是個爺兒們,又是你的至交,拌了新娘子與你完成親禮,也不消擔憂嫁不出去的問題,更不消擔心泄密。”
“再者,張標長與甄宓姑娘體長相近,身段都類似,你們又是相熟的,沒個生疏姿態,卻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王安還在數着各種好處,在他看來,張黃庭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完美人選,沒有之一!
然而李秘卻勃然大怒,站起來沉聲道:“不行!”
若拋開別的不提,確實如王安所想,張黃庭是最完美的人選,能夠平安順利地解決這個難題。
可問題就在於,張黃庭對李秘有着不同別人的情愫,李秘決定與甄宓成親之後,最難過的便是張黃庭,這些天他都無法面對李秘二人,也只是今日喜宴避不過,不出席的話太過明顯,這才躲在角落裡。
聽得李秘如此反對,張黃庭內心也是糾結,他是高興,因爲李秘是在保護他,說明李秘是知道他的心意的。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在難過,因爲他的內心裡其實早已接受,即便是臨時新娘,能與李秘完成這親事,又何嘗不是上天再彌補他們之間的遺憾?
王安對李秘如此激烈的反應也有些詫異,着實讓李秘嚇了一跳,可接下來,張黃庭卻走到李秘面前,嘴脣翕動了許久,終究還是開口了。
“沒事的,我……我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