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身邊的小夥伴雖然都不是歪瓜裂棗,但一個兩個都不是很正常,甄宓倒是姿色過人,可冷漠如冰山,眼神能殺人,張黃庭雌雄莫辯,英氣中帶着妖嬈,索長生雖然一臉痞子相,卻又是個殺人無形的蠱師。
便是厄瑪奴耳這般的紅毛鬼,與其他紅毛鬼一樣,留着絡腮鬍,身軀高大,散發濃郁體臭,可作爲邪教頭子,彷彿自帶邪惡光環,只消一眼,便如惡鬼般渾身散發黑氣。
李秘雖然長相併沒有趙廣陵整日介懷那般醜,甚至算是俊俏,可又有着超乎年紀的深沉與穩重,甚至帶着些許不怒自威,根本就算不得正常人。
如果硬要挑一個,或許也就是秋冬丫頭符合一些,畢竟是吳惟忠府上做過丫鬟的,既懂規矩又體貼周道,察言觀色也在行,帶着去也不怕丟人。
趙廣陵本意就是帶着李秘過去,沒想到李秘將小夥伴都帶上,甚至連秦涼玉都要去湊一湊熱鬧!
趙廣陵當場就僵住了,誠如他早先所說,若是打掃打掃,到底還是能帶出門的,但問題就在於,這些人根本就沒有打掃啊喂!
除了秋冬和張黃庭之外,剩下的人一個兩個要麼腿上有夾板,要麼腦袋上綁着繃帶,也難怪趙廣陵覺着是拖家帶口沿街乞討了!
這樣的隊伍,帶去參加虎丘詩會,根本就是有辱斯文,只怕連門都進不得,別個不會以爲你來賽詩,倒是來踢館的呢!
雖然甄宓滿眼殺氣,但趙廣陵還是朝李秘尷尬一笑道:“李秘啊,你看啊,人也就只請我一個,我想着到底是要關照一下兄弟,便帶了你去,可是這……我看我還是自己去吧……”
李秘本就不想去甚麼詩會,是趙廣陵死纏爛打,他拗不過,這才答應下來的,當甄宓等人提起之時,他便爽快答應下來,就是要逼趙廣陵不讓他去,所以大家也都沒收拾。
聽得趙廣陵這麼一說,李秘也是心滿意足,正打算就坡下驢,讓趙廣陵自己開溜就好,誰知道甄宓卻微米雙眸,盯着趙廣陵道。
“趙公子昨日可不是這麼說的呢,昨日裡分明是纏着李秘,如何都要陪你去,今日卻改了主意要自己去,莫不成趙公子嫌棄我等給你丟人不成!”
趙廣陵雖然是天不怕地不怕,但面對甄宓這種女魔頭,便是十個八個趙廣陵橫豎也是一刀的事,他哪裡敢惹甄宓啊!
惹不起甄宓,趙廣陵也只好怒瞪李秘,擠眉弄眼暗示李秘來救場,李秘也確實不想去,便扭頭看向甄宓。
甄宓瞥了李秘一眼,淡然道:“我要看詩會。”
李秘聞言,也是臉面一變,冷哼一聲道:“這等鬧哄哄的事情,都是些狗屁文人無病呻吟裝腔作勢,沽名釣譽之徒的盛事,欺世盜名之輩的慶典,不看也是慶幸!”
李秘這麼一說,趙廣陵也鬆了一口氣,心說李秘到底還是站在自己這一邊,到底是沒讓甄宓給降住,果然夠爺兒們!
趙廣陵暗暗豎起大拇指,朝李秘竊笑,然而大拇指很快就被李秘給捏住了!
“不過嘛,人豈能言而無信,說了要陪你去,便是赴湯蹈火,也是要去的!”
趙廣陵差點沒一頭栽倒,臉皮抽搐着,心說你李秘果然是沒卵蛋,卻忘了適才自己被甄宓一個眼神就給逼退的事情。
“甄宓娘娘說去看詩會,咱們自然就去看詩會,諸位以爲如何?”李秘一臉馬屁精的模樣,朝身後的小伴當們問道。
張黃庭等人早已忍不住竊笑,連甄宓都有些得意起來,若不是大庭廣衆的,指不定要捏一捏李秘的臉蛋,嬌嗔地罵他一聲死相了。
索長生本就是個吊兒郎當的人,而且他出身市井,是窮苦孩子出身,最是看不慣富貴人家,更何況趙廣陵這等貴不可言的人物,當即便附和道。
“正是,甄宓娘娘說要看詩會,咱們自然是要奉陪到底的,難不成似趙公子這般,真的嫌棄咱們不成?”
趙廣陵可是親眼見識過索長生本事的,這年輕人一臉蒼白,整日裡一副腎陰虧虛縱慾過度的模樣,但殺起人來卻比甄宓還要恐怖。
甄宓還是明刀明槍,一刀也就一刀,可索長生殺人,人還活生生的,滿身卻長滿蛆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纔是真真的活閻王啊!
趙廣陵此時是真的後悔了,在座之人他也只能欺負秋冬丫頭,剩下那些個,他是一個都惹不起,早知道就悄摸摸自個兒去便罷了,何必要招惹李秘這幫子喪門星啊喂!
可事到如今,趙廣陵總不能犯衆怒,只能帶着這幫子七鬼八怪地出了門。
雖然小雪紛紛,但西城門外雪白的官道上,卻遊人如織,大家都穿貂着袍,撐着油紙傘,這傘面上盡是牡丹梅花之類的,奼紫嫣紅,若是在虎丘山上俯瞰,便如雪原上百花齊放,許多人早早登山,吹着寒風,就是爲了看這些行人的傘面,總之搞文化的都是神經病,古今通用。
無論是附庸風雅,還是真的風流不羈,這撐傘在雪中漫步,也着實算得一道勝景。
趙廣陵可是風流名士,自是要撐傘的,可惜他一路上也是沉默不語,因爲實在太丟人了!
他倒是準備了不少名家出手的畫傘,那都是千金難求的東西,可李秘等人卻毫不領情,一個個穿着蓑衣戴着斗笠。
趙廣陵自是要抗議的,可甄宓一句話便讓他閉了嘴,因爲她說李秘等人身上帶傷,油紙傘中看不中用,還是蓑衣斗笠紮實……
“紮實……紮實……”趙廣陵那是徹底沒了脾氣,這羣人就像落在畫上的墨點,像美人臉上的污垢,像銀狐身上的禿斑和癩子!
周遭的人如同看怪物一般盯着他們,彷彿李秘幾個剛剛從糞池裡爬出來一般,臭不可聞,避只有恐不及!
厄瑪奴耳見得此狀,朝索長生問道:“聖主,這些人怎麼了?”
索長生叼着根枯草梗子,瞥了這些人一眼:“他們得了病。”
“得病?甚麼病?”一提到病,厄瑪奴耳便興奮起來,一臉的變態,索長生卻哼了一聲道:“矯情病。”
“能治嗎?”
“絕症。”
“真好……”
李秘聽得二人對話,差點沒摔一跤,心說索長生都成聖人了啊幹!得了絕症便叫好,這是甚麼鬼啊!
李秘不得不考慮,挑個時間給他們做個心理輔導,否則真不知道這倆變態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眼看着越是靠近虎丘,趙廣陵的頭便越低,恨不得扎進雪裡,一路犁到虎丘去。
前頭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便是最寒酸的士子文人,也都借了新意來湊趣,免得傷了雅緻。
趙廣陵覺着機會來了,便朝李秘道:“我先上去打點一番,畢竟人只邀請我一個,到底是要給各位兄弟姐妹打個頭陣!”
還沒等李秘等人反應過來,趙廣陵已經腳底抹油往前頭小跑了過去。
今次的虎丘詩會將會場設置在了千人石那處,這千人石又名千人坐,有志雲:生公講座,下有千人列坐,故名。
這裡是晉代高僧生公講經的地方,講經的時候有千人坐在這石頭上聽講,所以叫做千人石。
不過這到底是以佛家而聞名的地方,之所以選在這裡,也只是因爲此處開闊,適合大型聚會罷了。
在千人石進行初賽,大家相互結交,宴會結束之後,表現出衆的小部分人,則由虎丘詩社的人請到御書閣裡頭,進行第二層次的聚會,那纔是精英薈萃,羣賢畢集的真正詩會!
畢竟是大型集會,所以虎丘詩社那邊也僱人維持秩序,吳縣那邊也派了公差過來。
當然了,這些維持秩序的人也不必真讓虎丘詩社的人來僱傭,大多數都是姑蘇城中書香門第高門大閥的人,虎丘詩社甚至只是牽頭,自然會有人出錢出力來舉辦這個文壇盛事。
李秘幾個遠遠便見得牌樓下面,有不少官兵和武士,爲首的是詩社的人,畢竟要接待,也是客客氣氣,有帖子的就放行,又或者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亦或是名士縉紳等等。
若是沒帖子又是寒酸,那便當場驗一驗,果真有才,放進去也共襄盛舉也是無妨,可姑蘇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四處混跡的搗子,不少人都巴巴盯着能在詩會上佔些便宜,所以設置這個關卡也就非常必要了。
“他真的是去給咱們打點的麼?我怎麼看着不像啊……”張黃庭朝前頭努了努嘴,衆人一看,那些個武士和官差已經臉色不善了,怎麼看這趙廣陵都是在煽風點火啊!
眼看着李秘等人走上來,趙廣陵趕忙換了表情,朝那儒士模樣的知客說道。
“晉兄,這幾位真的是我朋友,你也知道我這人交遊廣闊,他們雖然穿着……樸素了些,但確實是不錯的,還是放了他們進去吧。”
這趙廣陵如此說着,還捏了捏那老儒士的手,可李秘等人一個兩個是何等的眼力,當然是看在眼裡的!
本來大家只是過來玩耍,對詩會甚麼的也沒什麼興趣,橫豎看個熱鬧罷了,被趙廣陵這麼一激,反倒是一定要進去的了!
那老儒士大皺眉頭,朝趙廣陵道:“詩會有詩會的規矩,衣衫不整的,有辱斯文的,還是請回吧!”
他這麼一說,也不管趙廣陵,當即便走到李秘這邊來,朝那些個官差說道。
“極爲官差大哥,把這幾個混子都趕下山去!”
只是他並不知道,李秘出身吳縣衙門,漫說吳縣的衙門,便是長洲縣以及蘇州府衙門,三司衙門,乃至於總督府,但凡是與官面上沾點邊兒的人,試問現在誰還不認得李秘啊!
那幾個官差見得李秘就親切,眼前這位可是吳縣衙門的驕傲,便是與人吹噓起來,說李秘曾經在吳縣當過捕頭,那走路都是要帶風的,你個老寒酸竟然還要趕走李秘大人?
別個是請都請不來的啊!
幾個官差當場就要上前來敬禮,狠狠打那老儒士的臉,可到底是遲疑了些,畢竟他們也沒想到李秘會來參加詩會。
就這麼一會兒的遲疑,老儒士已經向那些豪門武士使了個眼色,三五個武士當即走上前來就要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