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頭等人口供一致,都說那女屍就是符蓮真,諸多官吏們也是匪夷所思,然則到了工棚來看,棺材裡頭倒是有金銀,卻並未見到甚麼女子。
工頭們一番清點,金銀並未丟失,倒是不見了棺材裡殉葬的一些竹簡帛書之類的玩意兒。
那些金銀固然值錢,但竹簡和帛書則說明棺木有一定的年頭,再不濟也是魏晉時期甚至更往前的年代,這些竹簡和帛書可比金銀值錢多了。
若是民夫偷了去,也不太可能,一來只有工頭知曉內幕,二來民夫也沒有這等眼力價兒,難道真是那女子把這些東西給偷走了?
橫豎工地已經封鎖,四面不得出,若果真有這麼個女人,她是如何都逃不出去的,莫橫欒也發下命令,讓人四處搜查起來。
然而甄宓卻是雙眸一亮,朝李秘這邊遞了個眼色!
李秘也是心領神會,因爲旁人不清楚,李秘卻是有過這樣的經歷,早在陸墓巡檢司當巡檢之時,甄宓可不就探過陸墓麼!
難道說,這荷花蕩底下的古墓,也是三國時期所留,而這女子極有可能與甄宓一般,是羣英會的人,過來盜墓的!
至於女屍復活甚麼的,根本就是那女人制造出來的把戲,用來騙這些無知工頭罷了!
李秘念及此處,便朝外頭的理問所吏員吩咐道:“去把項穆老爺子給我請過來!”
那女人不見蹤影,莫橫欒也發付人手在搜捕,索長生便給那些工頭拔蟲療毒,案子暫時也沒甚麼進展,宋知微也只能聽從李秘的安排。
李秘當即便讓人請了項穆過來,眼下石崇聖一路跟着項穆,也都趕了過來。
見得這棺木,二老也是滿臉興奮,那些個工頭身上的慘狀,固然讓人心悸,但這棺木千年不腐,封棺釘也親近不得,倒也不怕沾染了毒蟲。
項穆可是大收藏家,眼力自然是有的,蒙了口鼻,戴上皮手套,便開始整理棺中之物。
這沉木非但不臭,竟然還散發着濃郁的香味,也是極其珍貴之物,卻是不知這些民夫是如何挖掘起來的。
不過棺中之物已經徹底吸引了二老的注意力,旁枝末節他們也懶得理會。
二老也是極其專注,沉下心來便不再說話,過得小半個時辰,項穆卻是朝李秘驚喜道:“找到了!”
李秘等人也是精神振奮,趕忙湊了過來,但見得項穆捧着一塊發暗的馬蹄金,翻了過來,抹掉金錠底部的污跡,上頭乃是幾個小篆書。
“這……這是厲侯的墓葬!”
“厲侯?”李秘對古代諡號也不是很瞭解,但多少也知道一些,厲字可不是甚麼美諡,大多是窮兵黷武之人才會得這樣的諡號。
然而甄宓卻是知道的,畢竟她也是羣英會的人,也曾盜過墓,心裡自是有數的。
“是程昱的人!這水底下是安遠將軍、益壽亭侯于禁的墓!”
項穆聽得甄宓之言,也是雙眸發亮,用力點頭,興奮地說道:“正是,正是于禁的墓!”
李秘是讀過三國的,自然知道于禁是誰,那可是曹操手底下的頭號猛將,難怪甄宓說是程昱的人了!
這于禁可是曹操的心腹大將,雖然勇不如典韋張遼,智不如荀彧程昱,更不似曹仁曹洪等被委以重任,但跟隨曹操三十多年,曹操尤爲倚重,甚至贊他可比古代名將。
當初曹操攻下荊州,收服蔡瑁張允,野心勃勃要拿下江東,百萬水師便是由於禁統領,曹操對他的倚重也可見一斑了。
不過蔡瑁張允被周瑜的反間計給殺掉之後,于禁統領水師,卻導致了赤壁大敗,到了後來,襄樊之戰中,他又敗給了關羽。
敗了也就敗了,于禁竟然投降了關羽,這也成了他一生的污點,不過後來關羽被呂蒙打敗,關羽敗亡,于禁也就從荊州被送到了吳國來。
孫權對他還算好,本想着要將於禁放過魏國,然而就在同一年,于禁卻是死了。
很多人都認爲于禁最終回到了魏國,誰能想到,于禁竟然會被偷偷葬在了荷花蕩的湖底!
眼下週瑜已經開始剷除羣英會的魏國勢力,程昱也不敢冒頭,估摸着他們也要積攢實力,許是恰逢其會,剛好碰到蘇州府試選址荷花蕩,便趁機來盜于禁的墓!
這麼一想,所有事情也都清楚明白了,如果推測不差,那女子應該就是程昱的人!
只是李秘仍舊有些不明白,葬身水底可是古時喪葬大忌,于禁好歹也是名將,怎麼可能將墓葬放在荷花蕩的底下?
李秘不由朝甄宓問了起來,畢竟甄宓是羣英會內部的人,想來該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甄宓聞言,便朝李秘解釋道。
“于禁是泰山鉅平人,又非江左人士,也不通水性,當初之所以能夠統領水軍,可不是因爲他的本事,而是因爲他的妾室洛河夫人。”
“這洛河夫人不見於正史,野史雜文也不常見,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奇女子。”
“據說這洛河夫人乃河神身邊的鳳尾錦鯉,化身爲人,能呼雲喚雨,操波弄潮,興風作浪,化了蝦蟹魚蟲爲水鬼之兵,一時被譽爲龍女,又有花名洛河龍女,也正因此,于禁才得掌偌大的水師。”
“其時洛河龍女作怪,吳國也受了大災,最後卻被周瑜大都督勘卜了致命破綻,火燒赤壁,破了她的妖法,這才大獲全勝。”
“赤壁之戰後,于禁也是備受冷落,洛河龍女卻沒有背棄丈夫,只是後來于禁投降,洛河龍女何等高張,自是不願再追隨,便隻身返回了魏國,從此再無音訊……”
甄宓如此一說,衆人也是暗暗稱奇,雖然他們不信甚麼話本里頭的符蓮真,但卻相信諸葛亮真能呼風喚雨,禳星續命,古時靈氣充沛,能人異士紛紛出世,他們也是信的。
不過李秘等人自是不信的,古人認知能力比今人要差很多,慣會故弄玄虛,甚麼神神鬼鬼也大多是誇大其詞。
這洛河龍女說不定只是操弄幻術,矇混一時罷了。
但項穆聽得這段過往秘聞,卻是非常歡喜的,他不斷清理着棺木之物,也漸漸生出猜想,這不一定是于禁的墓,說不定是洛河龍女的墓!
因爲洛河龍女比于禁更符合葬身水底這樣的狀況!
于禁被東吳大帝送回魏國,這是有據可查的,中途即便有些變故,應該也不至於葬身在這荷花蕩裡,畢竟這裡是姑蘇城的葑門不遠處,于禁又不是甚麼無名小卒。
姑蘇城雖然也是幾經更迭,但大體規模的變化該是不太大的,這葑門之外想要建造墓葬,又豈能悄無聲息,三天兩日就弄好,必然要大動土木,把水排幹,而後建造墓室,最後又把水引回來,不可能一點記錄都沒有。
這洛河龍女既然有這等傳奇故事,葬身水底,期盼能夠返回龍宮,也就不是甚麼怪事了。
至於棺木之中那些個金銀,想來該是于禁賞賜,當然要打着于禁的印記,如此一來也就能夠解釋了。
無論如何,這些都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程昱已經坐不住,開始要反撲周瑜的勢力。
眼下週瑜已經依附朝廷,程昱想要對付周瑜,便是與朝廷爲敵,皇上只是讓李秘暗中刺殺程昱的人,可保不定往後還會有更大的動作!
李秘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程昱是不可小覷的敵人,他的心智和謀略絕不比周瑜差,可能大局觀或許不如周瑜,但做事手段卻是狠辣果決,不擇手段!
趁着荷花蕩改造,便敢來盜洛河龍女的墓,難保他不會趁着府試,搞出甚麼大事來!
想到這裡,李秘便朝莫橫欒道:“督撫大人,下官想請大人發下命令,複覈工程,不能放過一星半點,但有異常,即刻上報,免得有人暗藏禍心,攪亂了府試……”
雖然李秘不知道程昱會有甚麼手段,但謹慎一些總是好的,他們既然能來盜墓,自然也可以在湖裡做手腳。
大明朝已經有了水下魚雷,甚至還有類似潛艇導彈一般的火龍出水,從水底發射的火箭,若程昱趁着工程期間,在這水下佈雷,待得府試之時,水師操演,引爆水雷,死傷可就不是一兩個人的事情了!
莫橫欒雖然對羣英會並無瞭解,但他相信李秘,而且這府試關係到他的身家前途,謹慎一些也無可厚非,當即便吩咐下去,讓人仔細搜檢起來。
李秘這邊憂心忡忡,索長生那邊也是不可開交,除了治療這些工頭之外,他竟然打起了這些封棺釘的主意來!
只見他取出蠱瓶,將這些封棺釘都收集了起來,看來估摸着是要將它們培育成新型的蠱蟲了!
厄瑪奴耳也是舔着舌頭,彷彿又獲得了新邪術一般,實在有些病態,衆人見得此狀,也是渾身發毛,對索長生更是敬而遠之。
至於甄宓,注意力卻全部放在了棺木那邊,目不轉睛地盯着項穆和石崇聖在清理明器。
又過得片刻,項穆又發現了甚麼新鮮事物一般,訝異地輕咦了一聲,不過這聲音不是很大,李秘扭頭看時,卻見得甄宓捏了項穆一把,兩人竊竊說了些甚麼。
李秘不用想也知道,該是甄宓趁着這個空當,讓項穆幫忙昧下了甚麼要緊東西。
雖然甄宓是自己人,但李秘也不能搞雙重標準,古墓是工頭民夫挖出來的,若是誰撿誰得,便該是工頭們的,若要交公,便是官府的,如何都輪不到甄宓來順手牽羊。
再者說了,這墓葬邪乎得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比封棺釘更厲害的東西,眼見莫橫欒和宋知微等操持人手,四處搜捕那個神秘女子,李秘便把甄宓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問道。
“你拿了甚麼東西?”
甄宓瞥了李秘一眼,難免有些失望,朝李秘道:“你是不是覺着我惡習難改?”
李秘被甄宓說中,也難免有些心虛,甄宓也是氣惱地哼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物來,氣鼓鼓地塞到了李秘的手裡。
李秘拿起來一看,卻是個樣式普通的鐵鐲子,表面圓潤光滑,該是時常佩戴的東西,應該是那女子遺失,而非古墓之物,心裡到底是因爲誤會甄宓而有些愧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