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幾年無人問津的緝熙堂,燒了也就燒了,可王府時常失火,本來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楚定王也想趁此機會抓住幕後之人,此時便發動了王府的護衛軍,將整個緝熙堂都給封了!
不過楚定王到底還是個心思沉穩的,諸多賓客跟着出來之後,楚定王也讓人將他們留了下來,並不允許任何一個賓客進入到緝熙堂之中。
因爲王府時常失火,水龍等滅火器械也準備充足,火勢很快就得到了控制。
加上緝熙堂成了鬼宅一般的存在,周遭全都搬空了,也不至於讓火勢蔓延開來,沒有小半個時辰,便也就有驚無險,控住了火情。
看熱鬧可比吃酒宴要刺激,這些個武舉士子也都伸長了脖頸,許多人都想着能夠到裡頭去瞧一瞧。
不過楚王已經吩咐過,護衛們將去路都擋住了,衆人也有些失望起來。
只是這火勢剛剛壓制下來,楚定王便派了王府的長史出來。
長史這個勾當也是不好混,說得好聽是王府的管家,說得不好聽就是被王府背黑鍋的。
這長史官職古來有之,大抵都是些幕僚性質的,相當於秘書長或者幕僚長之類的,到了明朝,親王或者公主府中便設有長史,總管府內大小事務,當然了,若出了什麼事,長史往往也是背鍋俠。
遠的也不去說,單說朱英燿弒父一案,該罰的罰了,不該罰的也罰了,當時世子府的長史就是被處斬了,估摸着這哥兒們臨死都不知道自己爲何要受罰。
楚王府的長史大家也都認得,畢竟是他在酒宴上左右逢源,八面玲瓏地招待衆位,楚王雖然擺出與民同樂的姿態,但也不可能跟你大碗喝酒大聲猜拳,具體的應酬還是讓長史之類的來做。
這長史走出來之後,衆人也紛紛圍攏了上去,到底是想問問情況,然而那長史卻不予理會,直接走到了李秘幾個人的前頭來,朝李秘道。
“王爺有請,幾位請跟我走一趟。”
李秘早知道會這樣,畢竟起火前就他們在緝熙堂待過,楚定王若不找他們,那才真叫有鬼了。
雖然李秘很是淡定,可週圍的賓客卻都炸開了鍋,李秘和趙廣陵熊廷弼,這三人無疑佔據了今日比試所有風頭,然而如今卻讓王爺給請了進去!
王爺是讓他們幫忙調查,還是認爲他們有放火的嫌疑?
這個問題如同謎雲一般籠罩在衆人的頭頂,衆人也是紛紛議論起來。
不過李秘卻沒有太多想法,楚定王並非昏庸愚蠢之人,不可能看不出來,李秘是有官職在身的,趙廣陵身份特殊,張黃庭與鄭多福相好,連歸寧郡主的閨苑都能夠進去,又怎麼可能放火。
相較之下,趙廣陵幾個反倒有些心虛,倒不是因爲擔心楚定王會冤枉他們,而是因爲方三兒!
若他們不知道方三兒的真實身份,此時也能夠像李秘這般泰然處之,可知道了之後,難免就有些心虛了。
李秘走在前頭,遠遠便見到庭院當中層層把守起來,軍士們披堅執銳,舉着火把,也有府上的青衣走使等,挑着燈籠忙前往後,大批短打赤腳的苦哈哈渾身灰燼和泥水,仍舊在不斷地運水澆潑,避免死灰復燃。
楚定王朱華奎臉色陰沉,默默地站着,而他的面前,竟然擺放着十幾具被燒得扭曲的屍體!
李秘見得這些屍體,終於有些緊張起來,想着今夜纔剛剛見得這羣人,如今竟然全都變成了扭曲猙獰的屍體,又如何讓人釋懷!
更重要的是,方三兒纔剛剛暴露自己的身份,當即便有人下如此毒手,這才真正讓人警惕!
見得李秘過來,楚定王便朝李秘道:“李秘,我聽說你以前是幹捕快和巡檢的,過來幫我看看吧。”
歸寧郡主等人也不敢靠近,就在遠遠的地方張望,見得楚定王與李秘說話,還以爲自己又闖了禍,畢竟是她想戲耍李秘,纔將外人帶進來的。
這緝熙堂十幾年沒出事,今夜把李秘幾個帶進來就出事,她也少不得讓自家王兄臭罵一頓。
不過還好,看起來王兄並沒有責問的意思,倒是讓李秘幫着調查現場。
李秘只是看了一眼,也沒多說甚麼,朝楚定王道:“王爺,勞煩讓這些人暫時出去,人多腳雜,難免毀了痕跡,再者,此事未明朗之前,也不好張揚,免得泄密。”
李秘如此一說,楚定王也是安心了,這第一條舉措,便足以說明李秘是個老手,既考慮到查案,又兼顧到王府的聲譽。
楚定王便揮了揮手,讓這些人都退開,李秘也讓趙廣陵和熊廷弼等人退到外頭去,這才走到了前面來。
旁邊有着不少水桶,李秘便洗乾淨手,取出手帕來擦乾淨,走到這些屍體前頭來,想了想,卻又朝楚定王道。
“王爺,仵作行有些不成文的規矩,這燒香請示也就不必了,不過有些忌諱卻不能免俗,在下也厚着臉皮,向王爺討個開手錢。”
楚定王也是知道規矩的,尋常人等誰願意沾碰死屍,李秘如今不是仵作和不捕快了,好歹也是九品官員,又是武舉士子,討個開手錢洗手錢也都理所應當。
不過他堂堂大藩王,本就沒有攜帶金銀財物的習慣,周遭的人又被他遣散了,好在今夜參加宴會,穿戴還算光鮮,當即從尾指上擼下一枚戒指來,遞給了李秘。
“辛苦了。”
李秘接過那指環,也不看,隨意塞進口袋裡,便朝楚定王道:“謝王爺賞。”
如此一說,李秘便來到屍體前頭,粗略一掃,約莫十六具屍體,衣物已經燒得破碎不堪,皮開肉綻地,散發着一股烤肉味,頭髮都燒光了,頭皮光禿禿地,有些已經燒得裂開,甚至有一些已經從縫隙處爆出黃白腦漿來。
這些人本來就毀了臉面,又都是老年人,這麼一燒,渾身蜷曲如褪了毛的猴兒一般,呲牙咧嘴,眼珠子都燒爆了,也實在是讓人頭皮發麻,胃部發寒。
李秘初來乍到之時,便見過這些老宮人,不過當時也沒有細數,更沒有統計裡頭到底有多少宮人,所以也不清楚到底還有沒有幸存者,更不曉得方三兒到底是死是活。
這些人都燒得面目全非,即便方三兒就在其中,他也是辨認不出來的。
楚定王的意思很明確,李秘的想法也很簡單,走到前頭來,便掰開死者的嘴巴,想要查看口腔之中是否有灰燼。
若這些人是被燒死的,在此過程當中必定要四處奔逃,雖然無法呼喊,但必定會下意識張大嘴巴來呼吸,如此一來,自然會吸入煙塵灰燼。
不過這緝熙堂很是寬敞,這些宮人不大可能被燒死在密閉的空間之中,既是如此,他們就該能夠逃出來,既然無法逃出來,說明極有可能是被人殺死之後,才放火毀屍滅跡。
若他們口中沒有灰燼,就能夠說明他們並非生前被活活燒死,而是被害死之後才放火燒屍了。
李秘想要掰開嘴巴,豈知那死者牙關緊咬,一時半會兒掰不開,倒是嘴脣和下巴烤熟了,李秘連皮帶肉撕下一大塊來,露出紅白的牙根子,黃水橫流,楚定王都忍不住乾嘔起來,李秘卻鎮定如常。
待得楚定王不再幹嘔,李秘才朝楚定王道:“王爺,這些人都是死後被燒,身上又無創傷,想來該是被下了迷藥或者毒藥……”
楚定王聽聞此言,也是震怒非常,今次非但縱火,竟然還開始殺人了!
若不是他留了個心眼,讓李秘來調查,還真以爲這些遺棄的宮人是被火燒死的了!
“李秘,你可確定?若是吃了迷藥,這火勢逼人的,又豈會不被熱醒?想來該是毒藥纔是了……”
李秘卻是搖了搖頭,朝楚定王道:“王爺,這也是未必的,這大火之中,對人傷害最大的未必就是明火,火未及身之前,煙霧便已經彌散開來,這些煙氣會使人昏迷甚至於直接毒死,根本就等不到明火燒身。”
李秘其實想說的是一氧化碳中毒,不少火災案例之中,一氧化碳中毒比被明火燒死還要多,不過一氧化碳這些詞彙,也就不必說出來,省得又要解釋一番,李秘便說這些煙霧帶毒,楚定王也就明白了。
楚定王聽得李秘如此解釋,也頻頻點頭,李秘緊接着又朝楚定王道。
“王爺,這火場之中可發現倖存者?”
楚定王也是搖了搖頭,朝李秘道:“這一番搜救,宮人們都在這裡了,這些人集中在飯廳,所以並不難找……”
“他們都是王府裡頭年邁養老的宮人,平日裡倒也不至於吃飯這麼晚,今夜卻是吃了大半個時辰……”
說到此處,楚定王也難免朝李秘看了一眼,李秘心裡也有些發堵,若不是歸寧郡主戲耍李秘幾個,將他們丟到這裡,這些宮人也不會誠惶誠恐地招呼李秘等人,而錯過了他們自己的飯點。
許是見得李秘有些沉重,楚定王也朝李秘道:“這些也就不管了,既是受人所害,本王必定要將幕後兇手給抓出來,李秘你是行家,今次可否幫幫本王?”
李秘正愁着沒有正當的由頭來調查王府裡頭的事,如今楚王這麼說,自己那是求之不得的,不過李秘也沒有馬上答應,避免引起楚定王的猜疑,便朝楚定王道。
“王爺麾下能人異士數不勝數,李秘又豈敢班門弄斧。”
楚定王擺了擺手,朝李秘道:“也不瞞你說,本王已經打聽過你,確實是偵查的行家,這兩日爲了籌備武舉士子的比試,王府內外已經戒嚴,所以外人是進不來的,只是家賊難防罷了。”
楚定王如此一說,倒是給這個案子定了方向,照着他的猜測,這該是王府內部人員作案了!
不過李秘卻並不認同,朝楚定王道:“王爺此言還爲時尚早,在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誰都有嫌疑,但也誰都仍舊是清白的,切不可先入爲主。”
楚定王見得李秘如此說,也能夠感受到李秘對查案的那份執着和專業,便朝李秘道。
“你說的是,不過本王的猜測也並非沒有道理,也正因爲極有可能是內部作案,所以本王手底下的人都信不過,橫豎已經封鎖了王府上下,由你來調查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李秘此時才朝楚定王道:“既是如此,在下便只能勉力一試,若查不出個所以然來,還望王爺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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