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忠絲毫不會懷疑李進忠往後一定會變成九千歲魏忠賢,難得眼下他還未發跡,必須狠狠教訓一番,讓他往後不敢再爲非作歹,這樣的機會是如何都不能放過的。
不過眼下李進忠正在接受陳和光的款待,如何才能教訓這個街頭地痞出身的奸宦?
若說查案,李秘多少還有些自信,可若說整人,李秘實在有些拙計,思來想去,李秘也沒甚麼好法子。
此時回到住處,發現秋冬竟然在舞動一支木劍,而甄宓正在一旁言語指點!
秋冬本來就是個喜動不喜靜的性子,李秘幾次外出公幹也不好帶着她,或許她也覺着自己不能成爲李秘的累贅,甄宓既然肯教,她自是肯賣力去學的。
甄宓起初是受了項圈血滴子的約束,可她畢竟是個女人,又與秋冬朝夕相處,難免生出些姐妹情誼來,如今也會主動幫着做些事情了。
李秘見得甄宓,不由心頭大動,自己可真是騎驢找馬了,若說到整人,誰比甄宓更合適!
甄宓之所以淪落到今時今日的窘境,皆因李秘從中作梗,對李秘早已積攢了一肚子怨氣和怒火,只是受制於血滴子的奪命之威,不敢發作罷了。
所以當李秘說要她幫忙之時,她固然是拒絕的,可李秘說讓她幫忙整治一個人之時,她又答應了下來,這位姑奶奶可正是缺一個發泄的出口呢!
甄宓到底是如何整治李進忠,李秘也不得而知,只知道李進忠翌日便見了鬼一般離開了蘇州府,臨行之前還主動找上門來,給李秘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
甄宓心中怨氣得到了發泄之後,人也開朗了不少,只不過仍舊是與秋冬親近,對李秘冷漠。
或許她親近秋冬,也是爲了能夠逃走,李秘也一直在警惕,不過秋冬不是傻姑娘,不會看不出甄宓的動機,李秘也沒有太多的擔憂。
李進忠走了之後,李秘也不敢繼續溫書練武,畢竟密旨是需要執行的,調查楚定王朱華奎之事,也要儘快提上議程來。
不過他對楚定王一無所知,貿然去調查也不是個辦法,既然是宗室,找陳和光等人瞭解情況,應該是最佳選擇,可平白無故問起楚定王的辛秘,難免有些唐突,若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就不美了。
思來想去,能打聽情況的也就袁可立和項穆,不過項穆正在解封鐵券和大圭,李秘也不想去打擾他,便先嚐試着問了問張黃庭。
經過了這一系列的事情,張黃庭與李秘越發親密,雖然不會告訴他名色指揮的身份秘密,但詢問楚定王之事,應該是沒問題的。
張黃庭此時正在研讀兵書,聽李秘問起,也不由驚喜,朝李秘道:“原來你早知道了,我還想着該怎麼開口呢……”
李秘也不由迷惑,朝張黃庭道:“我知道甚麼了?”
張黃庭見李秘一臉迷惑,才知道自己誤解了,便朝李秘解釋道:“我已經打聽過了,今次武舉考試,有水師操演的考題,只是想要練習卻不太可能,因爲沒有水軍和戰船……”
關於武舉考試,李秘自然是打聽清楚了的,早先明朝武舉是六年一試,先策略,後弓馬,策不中者不準試弓馬,也就是說,先筆試再實操,筆試考不過的話,實際操作也就不需要再考了。
到了後來,考試周期從六年變成了三年一試,考試流程和科目也沒有太大變化。
只是嘉靖和萬曆年間,倭寇四處作亂,沿海地區戰火四起,武舉考試也漸漸熱起來,考試規矩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此次武舉便是採用了“將材武科”的新標準,初場試武藝,包括馬步箭、槍、刀、劍、戟、拳搏和擊刺等,第二場則考營陣、地雷、火藥以及戰車和火槍等等,到了第三場纔是理論筆試,考校的是兵法、天文和地理等等。
因爲今次武舉是爲了不久之後的援朝抗倭戰爭做籌備,所以水戰是必不可免的,於是水師操演也成了考試內容。
李秘問的是楚定王的事,可張黃庭卻說起水師操練之事,這就讓李秘感到非常詫異了。
張黃庭也不賣關子,朝李秘繼續解釋道:“我家雖然有戰船,但你也知道,眼下需要低調行事,所以不太可能用我家的船來進行演練……”
“楚定王的藩地乃是古時吳國所在,如今湖廣更被譽爲千湖之省,江夏境內九湖十三山,是個操練水師的絕佳去處,而楚定王最近正在講武,招賢納士,進行水師操練,不少武人都想到江夏去,參加楚定王的演武,早幾日鄭姑娘給我送了舉薦信,讓我去江夏走走呢……”
“楚定王在講武?”李秘聽得此言,不由心頭一緊,難道說皇帝在這個節骨眼上讓自己調查楚定王,是因爲他大肆招兵買馬進行演武,引起了聖上的忌憚?
不過張黃庭所言也是甚是在理,湖廣佈政使司涵蓋了後世整個湖北省,而湖北被稱爲千湖之地,確實是個操練水師的好去處。
也有詩證,綠荷紅蓮,烏梢青柳,亭臺水榭,倒映水中,水鄉風情,秦淮不及。說的就是這湖廣的武昌府了。
武昌府也是個非常奇特的地方,武昌既是湖廣的治所之地,又是古時江夏所在,所以武昌城內,有總督之類的衙門,也有低一級的三司衙門(布政使司,都察院和指揮使司),知府衙門也在城裡,而江夏縣是武昌的附郭縣,所以縣衙門也在裡頭。
轉換過來一說,就是中央巡視組、省級、市級和縣級政府機構,全都集中在了一座城市裡頭!
正是這麼個重鎮,藩王楚定王竟然在裡頭招兵買馬演練軍事,又豈能不引來皇帝陛下的關注?
當然了,這些也不過是李秘的猜測,或許聖上也是真心讓李秘過去調查楚定王血脈真假,也是難說的。
李秘本只是想打聽消息,聽得此言,也是心頭大喜,畢竟這也算是瞌睡便有人送上枕頭來。
王士肅雖然在爲亡父守孝,三年不得浪蕩,可鄭多福卻悄悄聯繫上了張黃庭,想來也是憋壞了,要跟着四處玩耍。
李秘想了想,便朝張黃庭道:“既是如此,咱們不妨也往江夏走一遭?”
這江夏可是三國時東吳的龍興之地,一想到這裡,李秘心中難免有些不安,只怕這樣的地方,早已讓羣英會的勢力徹底滲透,自己過去,也並非高枕無憂。
不過難得有個藉口,李秘自是不會放過的。
張黃庭本來擔憂李秘會拒絕,畢竟李秘如今已是宣慰安撫知事,正經的九品官,雖然陳和光很是關照,讓李秘不用辦差,專心備考,但到底是受到官職約束,想要離開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他正因爲李秘無法抽空而感到苦惱,沒想到李秘竟然如此乾脆地答應了下來。
他畢竟是個女兒心思,聽得李秘答應,便流露出驚喜嬌嗔之態來,朝李秘道:“真的可以嗎?”
李秘與之朝夕相處,整日裡講兵法練武功,漸漸都忘了他嚴格意義上來說算是小半個男人,大半個女人,如今見得他露出媚態,難免心頭泛起漣漪來。
李秘趕忙將這些心猿意馬都趕跑,而後才笑着朝他道:“是,我這便去請示知府大人,求一張公文下來。”
他也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早先不敢向陳和光等人打聽楚定王,如今張黃庭正好送上一個極好的藉口,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到了陳和光這裡,聽說李秘要去參加楚定王的演武,陳和光果然有些遲疑起來。
他倒也真不是捨不得李秘離開,差事上也不需李秘操心,只是楚定王身份比較敏感,他身爲官場中人,也聽了不少消息,那裡畢竟是個是非之地,李秘若參與其中,難免要惹來麻煩,卻是不得不提醒李秘的。
“這楚定王朱華奎乃是第九代楚王,有傳言說,楚王這一脈的宗親慣會內鬥,不少宗人認爲朱華奎及其弟宣化王朱華壁並非其父楚恭王所出,事情鬧得比較兇,你到那地方去,難免要牽扯進去,還是三思而行吧。”
李秘聞言,也不由吃驚,因爲皇帝的密旨裡頭說,是有人密報,才讓李秘去查,可照着陳和光的意思,這傳言已經不是三天兩天的事情了!
那裡畢竟是湖廣佈政使司,而陳和光則是蘇州的知府,雖然地域上吳楚相距不遠,但這種皇室宗親的傳聞,輕易不會傳出來,連陳和光都知道,只怕早已發酵許久了!
“王府的宗人爲何要懷疑楚定王和宣化王的真假?”
陳和光也知道李秘的性子,此時遲疑了一下,許是爲了打消李秘南下的念頭,終究還是直說道。
“因爲坊間傳聞楚恭王不男,無法養育血嗣,卻偏好龍陽之癖,與那些俊男孌童的緋聞也是喧囂塵上……”
這不男也就是不舉的意思,楚恭王若是不舉,又沒有生育能力,只與同性談真愛,也就難怪倆兒子要受到質疑了。
李秘早先所想也是不差,到了陳和光這裡,果然能夠了解更多的信息,陳和光橫豎已經開了口,也沒再隱瞞甚麼,便將關於楚定王的情況都說了出來。
不過李秘越發覺得要去走一遭,如今有正經身份和動機做掩飾,也不需擔憂名色指揮的身份會曝光,對調查最有利。
此時便朝陳和光道:“明府也該知道,朝廷對今次武舉是萬分重視,門檻雖然壓低了,但標準卻更高了,我義父既然是主考官,我就更要拿出真材實料來,否則別個就真要把徇私舞弊的尿盆往我義父頭上扣了……”
“所以這一趟江夏,我是少不得走一趟,即便沒能學到甚麼,做做樣子,積攢一些口碑,武舉之時起碼也能堵住那些有心之人的嘴,大人以爲如何?”
李秘將吳惟忠拿出來說事,陳和光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想了想,便給李秘開了公文,也算是給李秘行了個方便。
這公文只說是讓李秘到湖廣去考察武舉籌備的事宜,也是合情合理,李秘明面上的功夫也就做得更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