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秘本以爲今次功勞不小,升官不在話下,可沒想到只是從九品轉到正九品,到底是有些失望。
陳和光見得李秘這憊懶姿態,也是哭笑不得,簡定雍卻雙眸發亮,這正九品官職也就罷了,從七品敦武校尉雖然沒有實際掌權,但卻是榮譽官職,也就是說,朝廷承認了李秘的功勞!
這敦武校尉之下還有正八品從八品正九品和從九品,也就是說李秘直接跳了四級啊!
當然了,文官的因功得賞會由從九品的將仕佐郎開始,而後升授登仕佐郎,再到正九品的將仕郎,升登仕郎,到正八品迪功郎,升修職佐郎,再到從七品的從仕郎,升徵仕郎。
如此一看,可就不僅僅只是四級了!
木蘭詩裡頭有說,策勳十二轉,賞賜百千強,轉勳制度自古有之,是對有功之臣的賞賜,李秘這賞賜雖然看似低微,可他最初不過是個捕快,這纔剛剛脫了賤籍,當了巡檢,能夠得到這樣的賞賜,已經是非常少見的了!
雖然陳和光和簡定雍都在替李秘高興,可李秘對此並沒有太過看重,反倒是問陳和光道。
“這宣慰安撫知事有查案之權嗎?”
陳和光聽得李秘如此發問,也是搖頭苦笑,點了點李秘道:“就知道你會這麼問,放心好了,不過是個正九品的佐官,具體勾當由蘇州府衙來派發,你想查案你查案便是,這又有何難。”
李秘聞言,也終於放心下來,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朝堂上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陳和光聽得此言,神色卻有些耐人尋味了。
吳惟忠等入京也有一段時間了,卻遲遲沒有消息傳來,李秘到底也是非常感興趣,如今終於有了消息來源,他又豈能放過。
陳和光也沒有太多隱瞞,畢竟這些都是邸報上傳下來的,不算機密,便是機密,也會與李秘說道,又何必隱瞞。
李秘一邊聽着,眉頭也皺了起來,因爲事情果真如他所料一般,漸漸展露出該有的姿態來了!
先說李秘最關心的戚楚,他的身份終於證實,朝廷授予他從五品武毅將軍,讓他擔任衛所鎮撫。
不過這裡頭也是頗多曲折,範榮寬等人到了京城,聯絡浙黨文官,裡頭不乏方從哲這樣的浙黨精英,想要阻擋戚楚的腳步。
好在戚楚將小笠原之丞等倭寇俘虜獻上,提供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情報!
照着小笠原之丞的情報,日本國這樣的彈丸之地,竟然舉國軍備,要借道朝鮮,攻伐我大明中原!
這就是李秘早先就預料到的援朝抗倭戰爭的前兆,李秘雖然驚愕,但早早做了心理準備,既然戚楚被嘉獎授官,也就算是有驚無險了。
至於這場戰爭,也就是萬曆朝鮮戰爭,日本太閣豐臣秀吉統一了日本大部之後,爲了平息國內武士對分封不均的怨氣以及削弱諸侯藩鎮的勢力,便對外發兵,想要獲取更多的土地。
他先去跟朝鮮說,要借道朝鮮攻伐大明,而後又以朝鮮拒絕攻打明朝爲藉口,發動了對朝鮮的戰爭。
日本國雖是彈丸之地,但剛剛經歷了戰國時期,實現大一統的局面,兵力非常強盛,戰鬥力也到達了巔峰,糾集了二十餘萬兵力,不過最終還是讓大明和朝鮮給擊敗,豐臣秀吉也死在了這場戰爭之中。
這是大明朝對外戰爭最後的輝煌,是如何都繞不開的一場戰爭,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照着陳和光的透露,朝廷已經開始備戰,而備倭總經略是宋應昌和邢階,總兵官也就是主帥是名將李如鬆,吳惟忠也成了副總兵。
這些倒也沒甚麼,畢竟李秘對打仗並不感興趣,因爲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能。
他也並非並非不願賣命打仗,而是物盡其用而人盡其才,自己對打仗除了當炮灰也沒甚麼用,不如留下來查案子,武舉人也不過是爲了鍍金罷了。
不過陳和光也說了,朝廷今番是下定了決心,爲了積極備戰,明年春天的武舉考試會加大力度,適當放寬考試標準,但卻有相應地提升了考試難度,希望能夠通過這次武舉,爲國家選拔更多更精的軍事人才!
而這次的考官,除了兵部和禮部等有司之外,吳惟忠也成了監考官之一!
李秘知道這場戰爭是不可避免的,而且以大明取得大捷收場,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倒是不知周瑜入京之後又如何了。
當李秘問起之時,陳和光卻搖了搖頭:“說來也奇怪,邸報上並沒有記錄此事,只是本官聽得小道消息說,周瑜已經入主朝天宮,而原來的教首陳善道真人,被遷到靈濟宮去了……”
李秘聞言,也不由鬆了口氣,若皇帝陛下讓周瑜執掌軍事,那才讓人不安,只是讓他閒居宮觀,倒也可以接受。
機會難得,李秘也向陳和光打聽了不少消息,據說連範重賢都撈了不少好處,如今已經升了官,不久就要赴任,至於是何官職,陳和光也不太清楚。
兩人又聊了一陣,陳和光才叮囑李秘,儘快收拾東西,到蘇州府衙去赴任,雖說是宣慰安撫知事,但李秘有心要往刑偵方面發展,便將李秘安排到了理刑館,倒也是熟門熟路,免得李秘不適應。
送走了陳和光之後,李秘又與簡定雍交割了工作,畢竟與陸青雲相處了兩個月,雖然中途外出了一趟,但讀書之時受到他不少指點,幾個人也坐下來吃了頓踐行酒。
到了第二日,李秘便帶着張黃庭等人,來到理刑館報到,宋知微早就得了消息,對李秘自是歡迎之極的,理刑館的人對李秘也熟悉,雖然也有人眼紅,但卻沒人敢找李秘麻煩。
李秘還是捕快之時,就已經能夠讓知府大人屈尊紆貴去請,更何況如今已是堂堂正正的正九品,便更是無人敢尋釁滋事了。
宋知微對李秘那是沒話說的,給他安排了個獨門獨院,裡頭三間廂房,還配備了廚娘等一干奴婢,凡事不需李秘操心。
因爲知道李秘要備考,他也沒讓李秘染指案子,宋知微擔任推官的時間很長了,尋常案子他也是手到擒來,根本就用不上李秘。
朝廷上對宣慰安撫知事這樣的官職,連個正經解釋也沒有,閒散得緊,李秘也就安心備考了。
不過這才過了六七天的模樣,事情還是找上門來了!
李秘與張黃庭正在練習射箭,外頭卻吵鬧起來,大批緹騎竟然涌入理刑館來,將所有人都支開了!
錦衣衛雖然不比當年,但餘威尚存,衆人見得緹騎是奔着李秘院子來的,也趕忙去通報宋知微以及陳和光。
李秘正要出去看個究竟,大批錦衣衛已經撞入院子當中,這些人簇擁着一名紅線黑袍的年輕人。
此人也就二十五六,細皮嫩肉的,面相清瘦,也不蓄鬚,看着倒也俊俏,只是眸光精細,眉角一道淡淡疤痕,滿是狡黠陰冷。
他戴着兜帽以避風塵,此時扯下兜帽來,李秘纔看清楚他的容顏來。
“哪個是李秘,站出來說話。”
李秘見得此狀,便走到前頭來,朝那人道:“鄙人便是李秘,不知是宮裡那位老公駕到,有何事吩咐?”
旁邊的錦衣衛也是個曉事的,朝李秘喝道:“大膽,你小小一個知事,也該問貂寺名諱,這位是宮裡甲字庫的李盡忠李公公,還不趕快行禮!”
“李進忠!”李秘聽得這名字,不由心頭一震,早在見識鎮守太監王沐德之時,他就尋思過,這李進忠眼下做到了甚麼位置,如今竟然真的得見了!
李進忠便是魏忠賢,入宮之後才改名爲李進忠,得了寵之後才改回魏忠賢的姓名,如今他還叫李進忠,想來應該還沒有得寵。
不過在李秘的印象之中,李進忠是得了大太監王安的賞識,當上了皇長孫的母親王才人的典膳,與皇長孫乳母客氏勾搭上,這纔開始飛黃騰達的,眼下他還在甲字庫,說明還沒有發跡。
錦衣衛出動這麼大陣仗,護着李進忠來找李秘,李秘也將他此行的目的猜了個七八分,更何況此人往後還是個禍害,李秘又豈能點頭哈腰!
“這就奇怪了,公公不好好待在西什庫看家,跑出來找我這麼個從九品知事作甚。”
這西什庫是明朝皇室的倉庫,位於皇城和紫禁城之間,分爲甲乙丙丁以及承運廣盈等,甲字庫主要是存放藥材的地方,在個個庫房之中,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
這些人本以爲李秘就是個土老帽,誰知道他竟然知道西什庫,而且被錦衣衛呵斥,竟面不改色,還反問起來,這就讓人惱火了!
“好大膽子,公公的事情,也是你能隨便問的麼!”
李進忠也是臉色難看,此時朝那些個錦衣衛道:“此人胡亂頂撞,貿問宮闈之事,給我抓起來,爺兒們要親自審問!”
“是!”
錦衣衛們得令,便要過來拘拿李秘,張黃庭和李秘正在練箭,張黃庭當即將弓箭舉起來,大喝一聲道:“你們敢!”
那李進忠也沒想到張黃庭竟如此好膽,那些個錦衣衛雖然帶着兵刃,可讓弓箭瞄準當前,這些人也都是識貨的,張黃庭手裡頭是一張楊木硬弓,少說也有一石之力!
古時測量一把弓的弓力,通常做法是將弓固定在牆上,而後往弓弦上懸掛重物,待得弓開滿,所懸之重,便是弓力了。
一石弓已經是強弓,唐時武舉射長垛所用便是一石弓,而從宋朝開始,一石弓便已經是弓箭手的標配。
李秘對此不清楚,但張黃庭卻是瞭解,所以平素裡都用一石弓來與李秘練習。
李進忠見得張黃庭如此英武,臉色也有些難看,此時竟然朝李秘隱秘地眨了眨眼睛!
李秘其實早就猜到李進忠此行的目的,此時也朝張黃庭搖了搖頭,示意了一番,張黃庭這才放下了弓箭。
李進忠也鬆了一口氣,朝錦衣衛道:“抓回房裡!”
這些個錦衣衛們便一擁而上,將李秘扭了起來,丟到了房間裡頭,李進忠緊接着也走了進來。
這纔剛剛關上門,李進忠便似換了個人一般,卑躬屈膝地朝李秘抱歉道:“適才情非得已,李大人可莫要見怪……”
若換做他人,只怕要驚愕萬分,可李秘卻早就心中有數,否則也不會配合李進忠演這麼一出。
李秘泰然自若的表現,也讓李進忠驚詫不已,難怪宮裡要他親自來傳令了!
“李老公不必多禮,有甚麼事現下可以說了。”李秘直視着李進忠,淡淡笑着,如是說道。